雲喜衝到凌霄宮的時候,一頭就撞進了琳琅滿目的火紅色衣服堆裡。
她愣了愣。
剛纔還在談笑風生的幾個人也愣了愣。
她有點猶豫,左右看了看,發現這原本非常嚴肅的一個地方,竟然擺滿了衣架,上面從玄色底衣開始,一件一件地掛着各式各樣繡功隆重的衣裳……
這些是婚服?
陛下這麼大年紀了,竟也難得……露出了一點窘迫的樣子。
“你怎麼突然來了?”
司儀官察言觀色,紛紛退下了。
雲喜還沒回過神,只道:“爲何把婚服送到凌霄宮?”
陛下扭過臉,不吭聲了。
雲喜琢磨了一會兒,道:“陛下是害羞嗎?”
陛下:“……”
過了一會兒他粗聲粗氣地道:“胡說……”
突然見她笑了起來,眉眼皆舒展開了,好似十分快活。
陛下就愣住了。
她扭頭看着那些隆重的婚服,終於覺出了一點新婚的喜氣。
雖然最近事情很多,他又突然生了怪病,可原來,也不是一點都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
只是他如今看着實在是很窘迫,雲喜也不好逗他,只是提了提王化的事。
哪裡知道陛下立刻就道:“你不要管。”
略頓了頓,他又道:“以後這些事你都不要管。”
雲喜:“?”
陛下面上的紅暈未褪,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緊張,又把臉扭開,結結巴巴地道:“以,以後,不,不會再叫你做事。”
雲喜:“……”
陛下飛快看了她一眼,見她還是一臉愕然的模樣,終於鼓起勇氣拉住她的手,道:“你,你以後,讓孤寵,寵着就好。”
話說的艱難,可到底說出口了。
之前據說是有點那個什麼“婚前恐懼症”,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把雲喜支使的團團轉,不然心裡就平不下來。
如此自然是愈演愈烈。
陛下沒有吃藥,王化只是略點了點,他就明白了。
連着幾日不見,陛下都是去反思了。
他想着,從前確實過於嚴厲了些……
雲喜好半天才回過神,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這個性子幾萬年都過了的,她根本就沒奢望他改。
在大多數時候,對於陛下來說,原則高於一切。
以後恐怕也不會輕易改吧……
但是好歹肯說句好聽的了。
雲喜垂眸笑了笑。
她倒是沒往王化身上想,只是訝異陛下這幾日避而不見,再回頭竟會說這樣的話。
陛下的性子一向如此,你覺得他是忽冷忽熱,可他有了煩惱的時候都是自己躲着處理的。
她嘆了一聲,走過去攬住陛下的腰身,輕聲道:“陛下是最好的。”
陛下頓時心中激動,只當是自己的話果然有了效果,這幾日愈發冷淡的小喜兒竟又乖乖蜷在他懷裡了呢!並且還覺得他“最好”!
他於是下定決心日後便要多多學着些寵溺她的法子……
雖然想不通爲什麼大家都認爲無所事事比較快樂,但是從今以後他要讓喜兒無所事事,無憂無慮,做最快活的小仙后……
正想再擠出兩句好聽的來,懷裡的人突然道:“陛下若是有了煩惱可以與喜兒說的。雖然是隱晦之事,可我們這樣親密的關係,若是能多溝通,或許會好得更快。”
陛下的腦子還沒回過來,於是漫不經心地道:“什麼?”
雲喜道:“陛下不是不舉了嗎?”
……
自從那日狼狽地被陛下趕出凌霄宮,雲喜又老老實實地回到了自己的正陽宮。
從那日起,除了要錢的摺子,果然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找上來。
雲喜一下就覺得肩上的壓力鬆了大半,之前那些煩惱好像都遠了那般。
每日無所事事,不外乎就是去主殿逗逗那些個孩子。
眼看婚期將至,王庭內上上下下都有些激動。就連那些花仙,也都頂着寒冬的冷冽,紛紛綻放得一株比一株璀璨。
雲喜突然想了起來,就對如花道:“先前也給鹿芽添置了兩件新衣裳,我親自給她送過去吧。”
自從冰川死後,綏綏給鹿芽做了徹底的檢查,只說鹿芽的情況也很不穩定,需要靜養。怕雲喜擔心,索性就囑咐她少去見,等大婚過了以後再說。
顯然,狐狸對陛下不推遲婚期的決定,還是十分滿意的,覺得這個男人起碼也是個有擔當的。
雲喜帶着十來個女官宮婢,人人手中捧着新衣,到了鹿芽的住所。
卻不曾想正好撞到鹿芽泡在滿是藥香的浴桶裡沐浴。而服侍她的,正是前陣子吃了血虧的盧瓊。
朦朧的霧氣中,那張絕色的小臉彷彿微醺,聽到動靜,便睜開眼,神態慵懶,莫名有一種媚眼如絲之感。
雲喜很自然地走過去接過盧瓊手中的活計,打溼了雙手幫她洗頭髮。
鹿芽回過頭衝她笑。
雲喜也笑,肉嘟嘟的小臉上有些醉人的紅暈。
鹿芽道:“雲喜……很開心?”
雲喜想了想,道:“嗯,很開心。”
“因爲……大婚?”
雲喜有些驚訝,然後笑道:“你也聽說了呢。是啊,因爲要大婚了,所以很開心。”
鹿芽默默趴了回去。
雲喜細緻地擦着她那雪白的背脊,好像在自言自語那般,道:“先前出了太多變故了,突然就到了這一天,總覺得歡喜彷彿也加倍了那般……”
她只當鹿芽什麼都不懂,就放心地在那絮絮叨叨地說着,歡欣雀躍的,像是任何一個待嫁的小新娘。
在陛下的長期鎮壓下,雲喜已經逐漸裝的有些老成……倒是難得一見這麼飛揚的時候呢。
盧瓊擡起眸子,看了鹿芽一眼。卻見她垂着腦袋,眸中似有些悵然。
……
屋內,如花和秋秋剛剛把那些金貴的新衣都給鹿芽掛好,左右看了看,不會有差錯了。
就見兩個面容憔悴的太祭署女祭司走了進來。
如花一愣,道:“你們手上拿着什麼?”
那不是死者的殮衣嗎?!帝后大婚將至,怎麼還有人敢拿着這樣不吉利的東西?!
那兩個女祭司認出這是女王身邊的女官,頓時也有些詫異。
其中一個祭司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喪服,小聲道:“我們……來給鹿芽姑娘,入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