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天氣又炎熱了起來,傍晚兩人閒着散步,李沐芷記起,他來客棧已經一年過了,還沒給他過過生辰,於是問道:“你生辰是幾月?怎麼沒聽你提起過?”
薛陽答道:“快了,七月初的生辰。”
李沐芷點頭:“那你就十七了。”
薛陽糾正她:“我十八了姑娘,去年正好趕上史珍如那檔事,你也沒問,我就沒提,今年我就十八了。”
李沐芷‘哦’了一聲,重複了幾句“十八,十八”,看向薛陽,他已經高出自己半個頭了,再不是剛來時候那副瘦小孱弱的樣子,一股欣慰之情涌上,她笑道:“你長得這般好,我也算不愧對在你父母墳前的諾言了。”
薛陽想起那時她的話,心頭暖暖的:“你對我很好。”
李沐芷挑挑眉毛,少見的俏皮道:“可不是我對你好,你自己把自己養得很好,順帶我也胖了好些。”
薛陽心情大好:“你哪裡胖,以前是太瘦了。”
李沐芷大包大攬道:“過幾日你生辰,我給你好好慶祝一番怎樣?”
薛陽並不在乎這些場面的事,對於他來說,只要跟李沐芷在一處,怎樣都好。
“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好吃的好玩的。”
李沐芷反駁他:“你當然還是個孩子,等着吧,我會爲你準備一份好禮物的。”
薛陽皺眉:“姑娘,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十八的年紀,在我們老家早就成親生子,都是兩三個孩子的爹了!”
李沐芷呵呵笑着,隨着他的話不走心地說:“對對對,你都是孩兒他爹了。”
薛陽知道她根本沒當真,心裡着急,不知該從何說起,爲了這點事辯駁又沒什麼站得住腳的緣由。
李沐芷只當他是年紀大,心事多變,故意寬他心,撂下保證:“等你過了生辰,選個日子,我給你備上厚厚一筆銀錢,你拿着,往都城去,尋個好地方唸書,日後也好考取個功名,爲你們薛家光耀門楣。”
薛陽心中一慌:“你要趕我走?”
李沐芷搖頭:“不是我要趕你走,而是你得走,你現在覺得客棧哪哪都好,只因爲你年紀還小,見識太少,能走出去多看看,是件好事。”
這不是她第一次提這種話了,薛陽心冷如霜,不肯再做聲。
轉眼來到他生辰那日,李沐芷早早起牀,叫醒了他,薛陽意外道:“姑娘,你今日怎起得這般早?”
李沐芷從身後拿出一整套筆墨紙硯,遞到他眼前,薛陽急忙下來伸出雙臂接過來,仔細翻看後,驚喜道:“是湖筆、徽墨、宣紙、端硯!”
李沐芷伸手摸摸他的腦袋:“看你平日讀書練字用功,送你這套正合適。”
薛陽愛不釋手,正摩挲着,李沐芷又遞過一個銀袋:“這是給你的壓歲錢,收着,想要點什麼想去哪裡,自己看着辦。”
薛陽推了回去:“你平日給我的銀錢已經足夠,這些我不要。”
李沐芷堅持:“拿着,我給你那些都是你應得的,就算攢着也不夠,日後你娶妻生孩哪一樣不是要錢?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算上這些也不夠。”
薛陽臉色一變,想要說什麼,又不想破壞眼下溫馨的氛圍,忍住,低下頭沒再出聲。
經過幾次後,李沐芷也察覺到他不願意提這個話題,便道:“銀子哪有嫌多的?給你就收着。”
薛陽點點頭,接了過去。
銀袋上繡着一株海棠花,他看着,眉心深深地蹙了起來,像是有什麼閃過腦海。
霍然擡頭:“我怎麼感覺以前見過這個花樣?是你繡的嗎?”
李沐芷承認道:“是我繡的,你怎會見過呢?我從未繡過這個花樣,這次是特意爲你描了花樣回來繡的。”
薛陽甩甩頭,捏着銀袋,笑道:“許是咱們前世有緣,這次再遇上,我總覺得你很熟悉,像這朵花一樣。”
李沐芷咯咯笑起來:“就衝你這般照顧我,爲我做牛做馬,估計咱們這個緣分也不是什麼好緣分,算了吧。”
薛陽還要說,李沐芷拍拍他:“快起來吧,今日給你放一日假,想去哪裡都可。”
薛陽拒絕道:“我哪兒也不想去,我陪着你就好。”
李沐芷伸出手輕輕地在他頭上敲了一下:“越長大越沒規矩了,你你你的,連姑娘都不叫了?”
薛陽忽地心生一股戾氣,他厭惡跟李沐芷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在努力讀書練字學武,甚至注重穿着裝扮,爲的就是變得更好,可以有朝一日配得上他的姑娘。
可爲什麼無論他怎麼努力,卻還是追不上她呢?
他不肯出聲,不願低頭,李沐芷也不去強求,心道男孩子,大了總會有種自己厲害得感覺,過陣子就好了。
“你不想去,我可要出門。”李沐芷笑道。
薛陽擡頭就問:“你要去哪裡?”
李沐芷擺擺手:“別問了,你起來,我帶你出去吃頓好的,再吃個長壽麪。”
薛陽起身,李沐芷也上樓去換衣服,很快薛陽上去爲她梳妝,李沐芷對鏡左右看了看,滿意道:“就你這個手藝,去宮裡做梳頭官也夠了。”
薛陽低低說道:“我就只想給你梳頭。”
他的神情和這句話,讓李沐芷多看了他好幾眼。
薛陽無數次痛恨李沐芷的無情冷漠,看不透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話外之音,可當她真的有所察覺,薛陽只覺得無法承受她考究的目光,頓時垂下頭去。
李沐芷走在前面,兩人出了門,天氣炎熱,薛陽去後院駕車,李沐芷吩咐道:“去前街。”
到了全德樓前,薛陽停了馬,李沐芷下來,制止他道:“你在這裡待着。”
隨後走了進去,這個點店家還沒開張,李沐芷找到掌櫃的,擱下一錠銀子做定金,定下樓上最好的一個房間,又點好菜,說中午會過來吃,掌櫃一見她出手闊綽,又年輕絕美,格外殷勤應下。
李沐芷出來,薛陽趕忙迎上來,神情有些緊張:“你……”
李沐芷肅了肅神情:“薛陽,”
話到半截,她又道:“今日是你生辰,旁的都不要多說,也不要管了,你就快快活活點過完今天,成嗎?”
薛陽察覺到她有些不悅,心裡不安起來,這麼久以來,他處處以李沐芷爲先,時刻關注她的任何情況,連一絲神情都不放過,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他就是知道,李沐芷明顯是在壓着火氣。
不願惹她心煩,薛陽答應道:“好,我答應你。”
李沐芷點點頭:“走吧,帶你去聽曲兒,你鎮日都忙着伺候我,也沒怎麼出來玩過。”
薛陽不置可否,沒再說話,老老實實駕車去了花街。
一上午心不在焉地聽完曲兒,中午在全德樓吃了一大桌子菜,李沐芷的心意,薛陽不願拂,大口吃得香甜。
午飯過後,李沐芷便沒有上車,也吩咐他不許跟着自己,轉身離開。
薛陽頂着大太陽站在街口,心頭一陣迷茫。
偌大城池,他竟不知何去何從。
李沐芷走走停停,沿着有陰涼的街邊,一路走着,來到了河邊,此時晌午,河裡行船,岸上行人都很少。
她被熱得汗流浹背,順着拱橋下去,看見一個行船的店家正在打盹,於是問道:“船伕,走嗎?”
船伕一個機靈坐起來:“走的走的,姑娘要去哪裡?”
李沐芷指了下彎彎曲曲的河道:“就沿着宥城這十八河走一遭。”
船伕一聽來了大生意,忙打起精神應道:“好嘞好嘞。”
撐篙要走,忽聞岸上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船家,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