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有十餘年不曾來到此地了，沒想到和當年還是一般模樣。”
澹臺忠義從高空俯瞰下方，語氣雖然帶着些許的感慨，但是眼底深處卻是無比淡漠。
他已站在這個世界的最頂端，除了更高的武道境界，已經沒有事情可以讓他產生共鳴了，此刻表現出來的感情不過是維護自身形象的需要。
周圍的武者看到大長老似乎有些緬懷，連忙是一通馬屁拍過去，對此澹臺忠義僅僅是一笑而過。
這座郡城向來是車行與散人武者的聚集地，因爲距離古地最近，還承擔着防備巨獸的重任，所以郡城邊緣矗立着幾座五十米高的箭樓，外型與單闕望樓很像，比後者高卻沒後者厚重氣派。
那些漆成褐色的箭樓在這裡服役已經超過百年，青藤早已爬滿，偶有斑駁從空隙裡露出，似歲月的印痕。
此刻在郡城東南側的大箭樓前方，一行錦衣華服的人正翹首以待。
高空中，一道討好的詢問聲從旁邊傳來：“大長老，本地的望族似乎已經知曉，也不知有沒有福氣見您一面？”
他們這支數百人的隊伍從西池鎮高速飛來，沒有提前打招呼，也並未刻意隱藏蹤跡。
本就因宋家大規模進入而這些風聲鶴唳的當地望族這兩天始終在緊張關注着郡城，之所以聚集在下方翹首以盼，分明是看到了空中那支氣勢非凡的巨角鷹隊伍，再加上目力優異的人又看到了巨角鷹背上的人羣還有顧家和長孫家的服飾，頓時知曉這是另幾大家族的來人。
平日裡想要依附那幾大家族恐怕對方都瞧不上，現在若能當面結個善緣怕不是祖墳冒青煙了，賭一賭又沒壞處。
“你認爲本座改道是爲了見他們？”
澹臺忠義淡漠的瞥了一眼，剛剛開口那名顧家的供奉瞬間驚出一身冷汗，臉色發白，趕忙閉口。
同時心中一陣後怕，剛剛大長老僅僅淡漠的一瞥，就讓他彷彿窒息，竟然有種再過幾秒就要死掉的感覺，以後這種試探還是交給別人吧，太嚇人了！
……
天空那支放緩速度的巨角鷹隊伍再次振翅提速，筆直的穿過箭樓上方，向着正西的方向掠去，鷹羣高度僅在百米左右，那恐怖的氣勢讓下方嘈雜的人羣一度噤聲。
箭樓前方那些失落的人羣自不必說，一些散落在四周店鋪、樹下的漢子們則收回了視線，按下通訊器。
“目標已到，超過六十隻的巨角鷹羣，徑直飛過去了。”
……
“他們來了。”
宋天華看着周圍足夠茂密的樟子松林，反手收起【木皇盤】，走到陸澤身側輕聲說道。
講真說這話時宋天華內心是忐忑的，他是生怕陸澤來一句“讓他們來見我”，到時候估計話傳出去也就直接打起來了。
“哦？速度倒是很快。”陸澤笑着轉過身，左手拇指摩挲着佩戴在食指上的赤凰指環，“那一道出門迎一下吧，畢竟將來是要做生意的，來者都是客。”
陸澤露出溫和的笑容，直讓宋天華一陣恍惚，心中更是對這份定力慨嘆不已，應聲道：
“宋家唯先生馬首是瞻。”
他看了看陸澤風輕雲淡的表情，又看了看對方始終在摩挲的那枚赤紅戒指，心想那通體泛紅的戒指應當不是件凡物，不然陸先生也不會用手指旋轉把玩兩個多小時。
就在他下意識跟着陸澤邁步時，腦海中彷彿有某根弦觸動，忽然擡頭看了一眼高聳的樟子松林。
這個瞬間過後，他做了一件連自己都感覺莫名其妙的事。
宋天華邊走邊將準備交給族中供奉的木皇盤再度攤開，右手五指按住內盤，輕輕一轉。
四周傳來沙沙的聲音，原本高聳百米的樟子松林竟然再度粗了一圈，定睛看去才發現那是密密麻麻的荊藤。
烏青色的巨藤表面有着密集的凸起，那些凸起隱藏在人臉大的藤葉之下，隨着巨藤的生長還在進一步蛻變。
當宋天華跟隨陸澤從場地中央走到那座氣派的“巨樹門樓”前時，那些巨藤已經爬滿了樹冠，且長出了猙獰的尖刺和泛着詭異氣息的蝴蝶紋路紅花。
宋家培育的特殊植物——迷幻刺藤，硬逾鋼鐵的尖刺和能夠噴射迷幻孢子的花朵，依託高大堅硬的樟子松林直接變成了這座基地的常態保護罩，起碼飛禽是不可能徑直從天空降落。
宋天華隱約感覺陸澤嘴角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一些，似乎挺滿意自己的做法，連語氣也比先前都更溫和。
“宋長老有心了。”
聽到這句話後，宋天華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
果然剛剛的靈機一動起到效果了。
陸先生既然讓宋家把整個區域圍起來，僅留一個大門，那必然是隻允許對方從正門進入，這樣才能起到最純粹的挑釁效果。
對方是坐着飛禽過來的，自己再主動把從天空降落的途徑封死，今天來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總不可能一個個從天空跳下來吧，真這樣做的話掉價不說，從天而降的威懾力也沒了。
果不其然！
陸先生很滿意。
所以現在，就是等待了？
感覺使命完成一半的宋天華又看了一眼陸澤，那泰然自若的微笑給人以莫大的信心。
宋天華將手掌攤開，不知何時掌心竟浮起細密的汗珠。
那是一種從心尖騰起的酸爽，沿着喉嚨、手臂，直接一波波的刺激着掌心。
自出生起接觸修行至今，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興奮。
無關養氣，是一種屹立大潮中見證歷史的激動。
而他，宋天華，不知將以何種姿態登上這段歷史？
細究下去，這種即將親歷其中的期待，纔是真正讓他手心冒汗的原由。
“鳥不錯。”
忽然身邊響起一道聲音，將宋天華從自我的深度陶醉中驚醒。
嗯？
他順着陸澤的視線定睛望去，視線盡頭浮現出一條黑線，緊接着黑線擴散成一個人字形，如箭頭般向着這裡疾速飛來。
“您說巨角鷹？”
“倒是初次見，待會麻煩幫我問問怎麼賣。”陸澤矯有興趣的注視着那些巨鷹。
雖然它們的速度比宋家木冠鶴慢了些，但體型明顯大上許多，能載着的人也更多。
在高塔矗立後，影域覆蓋大半個地球，這些能夠迅速適應迷霧環境的飛禽坐騎在前期將起到巨大的戰略作用。
宋天華臉色頗爲古怪，斟酌着語言說道：“陸先生，雖然那些巨角鷹是我宋家幫着培育馴化的，但它們的棲息地在澹臺家族筆架山上，再加上巨角鷹是唯一能夠像木冠鶴一樣被馴化的飛禽，澹臺家族向來看得非常緊，這些年從未聽說過賣給過誰……”
“交易當然要你情我願。”
“額，是這麼個道理，但——”
“他們會願意的。”陸澤的語氣充滿篤定，“我陸澤向來以理服人。”
“……”
宋天華再次被整不會了。
勸人從良，以理服人。
爲什麼這些熟悉的詞彙突然都變得陌生了？
說話間，天空傳來幾道鷹鳴。
宋天華擡頭望去，只見一大片陰影從遠方沿着一道弧線飛來，儼然是在從繞行觀察。
但巨型樟子松樹冠上密密麻麻的迷幻刺藤，將宋家正在施工的這座基地武裝成一座巨大的荊棘堡壘，在樟子鬆全部被砍完使用之前，那些飛禽是斷然不能從天空直接降落的。
片刻之後，百米以外的曠野上掀起一陣狂風，巨角鷹羣斂翅落地，五百餘人自鷹背跳下，自發結成三支隊伍。
衆人的臉色都不大好，偌大的基地竟然只留了正門一個出口。
而且三家的人馬趕到，宋家竟無一人走出迎接……這和來之前他們設想的畫面截然相反！
宋家，這真是翻蓋王八吃秤砣，鐵了心要逆天啊。
人羣中不少目光帶着幸災樂禍，而後衆人同時神色一凜，敬畏的看着那道負手從鷹背上走下的身影。
“宋天華，出來見我。”
澹臺忠義目光漠然，字音落下的聲浪竟是化作一道弧形的衝擊波，捲起雜草與煙塵，狠狠撞向籬笆圍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