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冥燁的傷口裂開了。
而且血流不止,情況有些嚴重。
他從上官清越的房間急匆匆離開,便是發現自己整條腿上都黏膩一片。
這時才發現,傷口的位置,劇痛不已。
幾位太醫在君冥燁的房間忙碌很久。
直到清晨的時候,院子裡還有很多人在來回走動,踩着地上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上官清越很早就被院子裡的聲音吵醒了。
她的房間,就在君冥燁房間對面,中間隔着十來米的庭園。
院子中央,有一顆很高的梨樹。
上官清越坐在窗口前的軟榻上,推開窗子一條縫隙,便可以看到君冥燁的房間。
門口簇擁很多宮人,還有太醫不時進出。
上官清越詢問了雲珠,這才知道。
原來君冥燁傷口裂開,血流不止,還發燒不退,情況有些危及。
上官清越不禁心下解恨。
那個男人,終於得到報應了!
這個時候,太后的鳳輦駕臨,一衆宮人踩着細碎的步子,簇擁着太后,陣仗煊赫的去了君冥燁的寢殿。
上官清越便將窗子關上,不再去看窗外景象。
“公主,我們要不要過去看望一下王爺?”
雲珠很小聲說。
上官清越挑眸看了雲珠一眼,知道雲珠惦記君冥燁,一顆心都飛過去了。
“我身體不適,起不來牀。你若想去,就以我的名義去吧。”
上官清越走向牀榻,頭也不回地說道。
雲珠急忙謝恩,“多謝公主!”
君冥燁重病臥牀,太后不方面進入內殿探望,便候在外殿,聽秋菊彙報情況。
秋菊一邊紅着眼眶,一邊說。
“王爺傷口還沒有恢復,本不應該來回走動的……”
說着,秋菊的聲音哽咽了一下。
“還抱着王妃,從金鑾殿,那麼遠,一路走了回來,傷口豈能不裂開!”
秋菊的眼淚,緩緩掉了下來。
“現在又天寒地凍,王爺本就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冷風一吹,肯定染了風寒。”
“王爺的傷口,裂開那麼大一條口子,又流了好多好多血,止也止不住……”
秋菊終於控制不住,痛哭出聲。
太后聽了秋菊的哭訴,一顆心也跟着揪了起來。
“冥王……竟傷的如此之重……”
太后一開口,聲音都哽咽了。
“可不,到現在高燒還沒有退……”
雲珠站在門口,聽見這樣的對話,正打算進去,藉着王妃的名義前來探望,但轉念一想,秋菊現在正在氣頭上,即便是當着太后的面,只怕也會甩臉子給自己看。
倒不如先不進去,反正太后在此,也見不到君冥燁。
剛轉身,打算悄悄回到上官清越那邊去,不想眼尖的秋菊,已經發現了她。
“站住!鬼鬼祟祟的,來做什麼!”
雲珠趕緊轉過身,“我是代替我家公主,過來探望王爺的。”
“既然來探望王爺,怎麼不進來,轉身就要走了!好像心虛做了壞事,不敢見人的樣子。”秋菊果然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到雲珠的身上。
“怎麼能這麼說,只是見太后娘娘在,便轉身走了,又有什麼不妥。”
“正是因爲太后娘娘在此,你個小小婢女,不該進來叩拜嗎?”
雲珠勉強扯了扯脣角,只好進門,恭卑地跪在地上,向太后磕頭行禮。
太后卻沒有急着喚雲珠起身,擔憂地詢問秋菊。
“太醫怎麼說的?已經一夜了,情況還沒有好轉嗎?”
秋菊吸了吸鼻子,“太醫說,幸虧王爺體質強健,若換成一般人,那麼大的傷口繃裂開,流血不止,只是傷口感染,就足以要命了。”
“就在方纔的時候,王爺的高燒總算退了一些下去,太醫說王爺熬過來了。”
太后整個人都毫無力氣地癱在座位上,總算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一晚上,她都擔心君冥燁的情況,一夜沒睡。
若不是礙於禮法,昨天晚上就趕過來探望他了。
“謝天謝地,總算熬過來了。”
說着,太后的眼眶就忍不住紅了。
身爲太后,要保持好端莊的儀態,不能在人前失態,她便趕緊低下頭,不讓衆人看到她泛紅的眼睛。
一雙手,在袖子中緊緊抓在一起。
只有用指甲刺入肌膚的疼痛,才能忍住心口的痛。
太后緩了好一會,總算擡起頭,姣好的容顏上,也恢復了平常慣有的儀態。
“這是公主身邊的婢女吧,怎麼還跪着,快起來。”
接着,太后又道,“嬤嬤,快去攙扶一把。”
秦嬤嬤是太后身邊的紅人,什麼時候紆尊降貴去攙扶一個婢女過。
但太后命令了,扭着肥胖的腰身走過去,很不樂意地將雲珠一把從地上拽起來。
秦嬤嬤的力氣很大,雲珠身形嬌小柔弱,被扯了一個趔趄,又跪了太久雙腿麻木痠痛,一個沒穩住,直接摔倒在地上。
殿內響起一片啜笑聲。
就連秋菊也笑着揚起尖酸刻薄的聲音。
“奴就是奴,跪慣了,都不樂意起來了!連走路,都喜歡趴在地上。”
說着,秋菊走向雲珠,還彎低身體,對着雲珠聲音很輕地咬牙說。
“以爲自己當了幾天的假王妃,一直眼高於頂,總是想着勾搭王爺,上王爺的牀。到了皇宮是不是才發現,自己命賤如紙,這輩子只有下跪的命!”
雲珠的手,緩緩抓成拳頭,貝齒撕咬在一起。
心下暗暗發誓,總有一天,她雲珠不會做那最底層,見到誰都下跪的人!
君冥燁漸漸醒來。
整個人看上去都虛弱很多,連他素來剛毅的菱角也柔和了。
太后站在珠簾之外,看着牀榻上的君冥燁。
她屏退了衆人。
礙於禮法,還是站在珠簾之外,沒有越過這一道若隱若現的屏障。
君冥燁知道太后站在那裡,目光有些乾澀,看着眼前不知道的方向。
過了許久,太后終於鼓起勇氣,率先開口了。
“你怎麼能……”
太后的聲音哽咽了一下。
“不善待你自己?”
“你爲我選王妃,好!我娶!聽人說我不善待王妃,你不滿意,好!我善待她!如今,你又嫌我不善待自己!”
君冥燁看向珠簾之後的太后,她的容顏在晶瑩的珠簾後,若隱若現。
“我真的很想問問你,你到底想要什麼!”
君冥燁的吼聲,竟然帶着一抹遮掩不住的心痛。
“我的心也很痛啊!”
太后的聲音,再次哽咽,眼圈泛紅,趕緊低頭擦拭潮溼的眼角。
“我現在是太后,你父皇……先皇的皇后!你也爲我處境想一想啊!你一生不娶,我的心就一生不得安寧!我們之間,也會被天下人,一直說三道四。”
太后的淚水已佔據了她的臉頰。
“我真的不想,再被天下人指着罵,說我是紅顏禍水……”
“我說過,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爲你拿下整座江山!我做了皇,我們就不用再顧及什麼綱法倫常!”
君冥燁的口氣霸道非常。
就好像,奪下萬里江山,只是揮手之間的事。
“謀朝篡位,定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我不想看到大君國的百姓再度身陷戰亂!就算我們在一起了,也會遭世人唾罵……作古之後,也會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
“人都死了,還管後世之名做什麼!”
君冥燁忽地坐起身,披散的長髮,隨意地散在身後,爲他更添了幾分妖冶的邪魅。
太后見他起來,趕緊拂開珠簾闖進來。
“你傷口才止住血,不能亂動!”
“你還關心我?”
太后猛地僵住腳步,沒有再多靠近一步,就站在三步之外的位置,愣愣地看着君冥燁。
“罷!”
君冥燁自嘲一笑。
太后眼底的光芒,漸漸殞落成灰,哀怨又無奈地看着君冥燁冷峻的側臉。
“傷口……還痛嗎?”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君冥燁的身形猛然一顫。
沉寂的心絃,就那樣輕易被撥亂,隨後很快又歸於平靜。
“多謝太后關懷。”
冷漠又疏離的話語,還是輕易痛了太后的心。
“冥燁……”
她低低呼喚他的名字。
淚色瀰漫眼眶,搖搖欲墜。
“你現在是什麼表情?”君冥燁的冷漠目光,駭得太后渾身。
“忽然有些看不透,你到底心裡在想什麼。”他喝道。
太后搖晃一下,發現自己表露了不該表露的情緒,趕緊慌忙掩飾。
“哀家只是……”
“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哀家!很諷刺!”
太后趕緊閉口,飽滿的紅脣緊緊抿在一起。
“我只是……擔心你……”
她聲音低得,細若蚊蠅。
“不需要了!”
“……”
太后擡眸,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心下很痛,只有雙手用力抓在一起,才能拼命忍住。
“是……你現在不需要了,因爲……”
太后努力扯起脣角,努力笑得柔和自然。
“你的身邊,已經有另外一個女人了。”
“你給我選的女人,很好!很好!”
君冥燁的聲音很重,一副生怕太后聽不清楚的樣子。
“那就好,那就好。冥王和王妃能恩愛情深,我也高興。”
太后連連笑着點頭,深感欣慰的樣子,掩飾住心口撕裂的疼。
君冥燁闔上深邃的眸,俊臉緊緊繃着,一片蒼白的臉色上,除了冰冷就只有冰冷。
“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