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又被什麼吸引?”
朝夕問的執拗,語聲陳冷至極,商玦腳步一頓,似乎淺吸了口氣。
“以後你自然會知道。”
這般便算是答了她的話,商玦再不停留,直朝着前面涌過來的刺客而去!
或許是見了太多同伴的鮮血,這一次出現的刺客再無半點猶豫便朝着商玦撲了過來,劍光閃爍,商玦手中無任何兵器,那些刺客舉劍殺來之時卻彷彿憑空撞上了一道氣牆,無論如何都靠近不得,只見商玦擡手一揮,刺客們彷彿被一道大力甩出,皆是被震飛了開去,一陣慘呼,刺客們皆是重傷,商玦卻還站在原地連衣襬都未動一下。
場面一時失控,刺客們都再不敢上前,皆紛紛看向了站在隊伍最後面的人。
所有刺客都是一身勁裝蒙着臉,唯有隊伍最末那人將臉露了出來。
來人身高八尺,有一張冷到極致的臉,一道刀疤從左眼橫貫而下,讓那本來並不醜陋的面容霎時間變得猙獰無比,他背後揹着一把巨大的長劍,足足和他身量一般長短,見自己的手下傷的傷死的死,他終於邁開腿上得前來,一路走到距離商玦十丈之地,反手握住了劍柄。
“我要的是她的命,與你無關。”
刀疤臉語聲嘶啞,好似是嗓子受過傷,在這夜色山林之中格外顯得陰森。
商玦廣袖輕袍站着,風來,他的衣襬終於動了。
“閣下,難道不知她是孤的女人。”
“看來你是一定要多管閒事了?!”
“這是孤分內之事,並非閒事。”
刀疤臉揚起下頜,哼笑一聲,“你手中沒武器,已失了一半機會。”
商玦仍然負手而立,聞言也牽了脣,“失了一半,還有一半,一半,就夠了。”
“唰”的一聲,來人將背後的劍拔了出來!
刀疤臉揚手,劍指商玦,“你可知道,在我劍下還沒有本該死的人卻還活着。”
還從沒有誰在商玦面前如此狂放,這刀疤臉知道他的身份,卻半點不畏懼,相反,身上殺氣四溢,商玦波瀾不驚的,看着來人的目光帶着幾分慈悲,語氣亦和尋常對子蕁說話似得輕鬆溫文,他脣角的弧度萬分完美,淺聲道,“那麼今日會是個例外。”
來人握着長劍的手緩緩收緊,眯眼死盯着商玦,終於冷笑出聲!
“是你自己找死!莫怪我手下不留情!”
刀疤臉提劍衝過來,商玦卻還有興致淡然搖頭,“你真是孤見過最聒噪的刺客。”
話音落,劍光已至,無人看得清商玦腳下如何動作,可當那巨劍落下之時商玦早已避開,一抹殘影在劍下消散,來人大吼一聲,提劍又是一擊,這劍法大開大合剛猛無比,卻又不失靈敏,難怪他敢說自己劍下從未失手,可惜,他今日碰上了商玦!
巨劍第二次落下時商玦並未再避,他掌心微張,又是一聚,憑空的,他掌心竟然出現了一股子氣流,擡手迎上那巨劍,整個林間都發出“叮”的一聲鳴響,彷彿兩把絕世好劍相撞,可那交戰二人之間又哪裡有兩把劍?!
“聚氣化刃!”
刀疤臉驚呼一聲,眼底幽光一閃而過,隨即更爲兇猛的撲了上去!
商玦腳下不動,只和刀疤臉的瘋砍交手,劍鳴聲頻響,強大的內息更是捲起了地上的雪沫,松林顫動,積雪急落,夾裹着天上紛揚的雪片兒,直讓周圍衆人看不清二人動作,高手過招,弱者再難插手,剩下的刺客目光一轉,將主意打到了遠處樹下的朝夕身上!
“嗷嗚——”
剛有人準備靠近,白月忽然揚頸一聲怒吼!
吼聲若雷,驚起漫山遍野鳥獸無數,刺客們稍有一滯,耳邊卻傳來一聲悶哼,一轉眼,雪沫飛揚之中刀疤臉的巨劍被震飛出去,連他身高八尺的壯碩身體都飛跌在雪地之上,一口血噴出,那張臉更爲駭人,商玦表情悲漠的掃了他一眼,好似在看一個死物。
刀疤臉奮力爬去抹劍,他一把抓住那巨劍,背對着商玦急促的喘息,似乎是在醞釀下一輪的廝殺,商玦表情淡漠的站着不動,未曾出手,卻已不再拿他當對手!
急喘幾口,那刀疤臉忽然撐身而起,他背對商玦站着,緩緩地提起了劍!
商玦本以爲他要提劍再來,可下一刻卻忽然眉頭一皺!
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刀疤臉豁然轉身,然而他不是提劍殺來,卻只是揚手將那巨劍朝商玦擲來,巨劍帶着他全身的內力,捲起的雪沫彷彿要將商玦吞噬,商玦眯眸,揚手以氣刃招架,便是在他揚手的剎那,那刀疤臉忽然動了!
身若閃電,他不再趁勢對付商玦,反是朝商玦身後的朝夕而去,而他那隻受傷的手往自己腰側一摸,卻是摸出了一個讓朝夕和商玦同時色變的東西來!
“當心!”
商玦的語聲帶着不加掩飾的急驟,來不及將那巨劍上的內力完全化去,一個轉身便朝朝夕撲去,潑墨般漆黑的夜裡,無星無月的深林之間,那刀疤臉手中之物忽射寒光無數,如同細碎的星子,急速的朝着朝夕落去。
朝夕商玦都知道,那閃光的東西不是星子,是淬了毒的針尖!
朝夕本就有防備,然而她絕沒想到神機鬼匣會出現在這羣刺客之中,那鬼匣對準了她,暴雨梨花針如織網落下,她能躲,卻只能躲開一半,眼看着另一半雨針將至,朝夕甚至已經做好了中招的打算,然而半空之中忽有氣流一變,正是商玦廣袖輕拂的朝她急撲而來!
他似幻影,眨眼間便至她身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揚手甩袖,所有的密針盡數被他繳收拂開,叮鈴鈴一陣,全都在幾丈外落了地,然而那鬼匣還在那刀疤臉手中,新一波針雨將再至,商玦摟着朝夕的手臂猛地收緊,躍身而起,如鷹隼一般朝那刀疤臉襲去,聚氣成刃,凌空劈下,只聽斷骨之聲驟響,只見那刀疤臉脖頸一錯,鮮血噴出,腦袋就這般憑空飛了出去,“咔嚓”一聲,連那鬼匣都被劈成了兩半!
變故驟生,周圍刺客都狼一般撲上來,商玦帶着朝夕旋身而落,恰在此時四道黑影從林中鑽出,紛紛擋在了朝夕和商玦之前,雲柘面色慘白,看着刀疤臉半埋在雪地的腦袋立即告罪,“主子,屬下救駕來遲,路上又遇見一撥人……”
“解決掉!”
商玦下令從來不容置疑,雲柘四人提劍而上,頓時和剩下的刺客打做一團,商玦依舊摟着朝夕,眉頭緊皺的轉身打量她,“可有傷着?”
適才那一幕朝夕自然記得,她抿脣盯着商玦,搖了搖頭。
寒蟬還在她掌心,她並非不能出手,可商玦從頭至尾不曾給她出手的機會。
這感覺……兩分不甘三分安心五分震撼!
商玦沒說一句話,可他所有的舉動都在說:有我在,不需你出刀!
朝夕握着寒蟬的手微微放鬆,不經意滑過他落在她腰間的手臂,那麼輕輕的一觸,冰冷的手背竟然一熱,她心頭一跳,一轉身,赫然見商玦的白袍已經一片大紅!
“你受傷了!”
朝夕冷喝一聲,商玦竟然挑眉轉眸朝她看來!
朝夕掙了掙,“你的手臂!”
商玦一愣,緩緩鬆開她的腰身,垂眸一掃,果然,他臂上受傷了!
從頭至尾,只有在那暴雨梨花針出現的時候他有可能受傷,朝夕眸色一變,一把便將他的袍袖撩了起來,天色黑沉,她運極目力纔看得清楚,這一看,忍不住抿緊了脣……
一根極細的烏黑銀針正釘在他手臂皮肉之下,而他竟然不曾察覺!
“此針有毒!”
生了變故,朝夕仍舊冷靜,她擡手便在商玦肩頭輕點,又低頭去摸自己的袍袖,從袖中摸出一粒藥丸,擡手遞到商玦身前,“吃下去!”
商玦定定站着,看了看自己被挽起袍袖的手,又去看朝夕遞到身前的藥丸,他眼底微光一閃,竟然一時未動,朝夕見此眉頭一挑,“這不是毒藥!”
商玦一愕,沒想到朝夕會這般想,他眼底閃過無奈,拿過她掌心藥丸,吞了下去。
他所有動作不緊不慢,彷彿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中毒。
適才一戰,敵人的腦袋被他割下,他通身上下只有這一處傷痕,朝夕看了看他手臂受傷的位置,發現若非他的手臂擋着,那根針應當扎入她腰側纔是。
思及此,朝夕不由一擡眼,眼瞳微縮,商玦竟然正看着她,四目相對,他眼底還是若淵的深沉,朝夕眯了眯眸子,壓下心頭的震顫,決定先發制人!
“這可是你自願的!”
商玦眉頭微挑,眼底卻無怒意,反而牽了牽脣,“孤並無要找你還人情的意思。”
既然沒有這個意思爲何還要說出來?!
朝夕內心有些焦躁,她不喜歡欠着別人的感覺!
而她更沒想到,商玦會真心實意的救她!
適才那境況危險的如此明顯,可他還是反身撲了來……
“神機鬼匣之中的毒都是世間至毒,而蓮心丹只能暫時壓制毒性,你不可再用內力,得尋一處地方運功逼毒,暴風雪也要來了,獵物也要躲避,獵人該回屋了。”
朝夕語聲冷硬,卻還是說了出來。
商玦聽着脣角微彎,目光平靜的看了她一瞬,轉身去喊雲柘!
“雲柘,你帶路!”
獵物被獵殺完畢,風雪將來,連戰場都不必清掃,雲嵇目光四掃,當先帶着人朝前面一處形似山坳的地方走去,白月從遠處跟上來,低低嗚咽的繞着商玦打轉,商玦用完好的那隻手拍了拍它的腦袋,對一邊的朝夕道,“它聞到我的血就會不安。”
白月的不安如此明顯,朝夕自然看了出來。
相比於白月,朝夕就要鎮定的多了,她收了寒蟬,表情平靜,只是眉頭始終都皺着不曾鬆開,見白月連叫聲都帶了哭音似十分心疼商玦,她眉頭不由皺的更緊了!
又往前走了足足兩裡地才尋到了一處可以躲避風雪的山坳。
山坳由一塊傾斜的山壁遮擋,一行人往裡頭走了二十多步地上便只有落葉不見雪,雲嵇心知商玦受傷心急如焚,極快的清理出一塊地方由着商玦打坐運功,商玦走過去坐定,擡眸直直看着朝夕,而後將手臂擡起,對她道,“將針取出來。”
朝夕脣角一抿,“我?”
商玦面色淡淡的,額頭卻有薄汗溢出,他定定看着朝夕,不說話。
朝夕咬牙,利落的將寒蟬滑出,上前幾步蹲在他身前,擡手將他袖子撩起,舉刀便劃了下來,那針極細,連針孔都不見,要取出來,只能將皮肉劃破!
朝夕下手快準穩,那針被她輕而易舉取出!
可如此一來,血流的更多了,且呈烏黑之色!
朝夕看的分明,又從袖中摸出一粒藥丸,指尖輕碾,徑直將那藥粉灑在了他傷口之上,而後十分平靜的收刀起身,走遠了兩步,側對着商玦道,“逼毒要儘量徹底,餘毒只能等回了淮陰纔有法子解,若明日雪停之前你已支持不住,我不會等你。”
雲柘正準備了些乾燥的枯草拿過來爲朝夕佈置一處歇腳之地,聞言手中動作不由得一頓,側眸看了一眼朝夕,而後纔將枯草鋪在最裡面轉身走到了山坳口守着。
商玦面色已有些不對勁,卻是不着急的模樣,聽着朝夕這無情又冷靜的話脣角微彎,瞅了她兩眼才閉上眸子運起功來,商玦默然運功,朝夕站了片刻去到了雲柘鋪着的乾草處,白月在商玦身邊打轉幾圈,忽然就跑到了她身邊來,“嗚嗚”的低叫幾聲,不像個萬獸之王,倒是像個滿腹委屈的大貓,朝夕看了它一會兒,擡手摸了摸白月的腦袋!
“嗷嗚——”
白月叫聲忽的一大,繼而靠近一步窩在了朝夕腿邊!
朝夕挑眉,心中暗啐了“得寸進尺”四字!
卻又委實不忍將白月趕走……
這處山坳不大,左右都是雪堆,反倒是擋住了寒風,然而這樣的雪夜又是晚上,寒冷無法避免,朝夕坐着坐着已是手腳冰涼,不由抱膝蜷身將腦袋擱在了膝蓋上,商玦就在她五步之外的地方,朝夕只看他額頭的冷汗越來越多!
朝夕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然而商玦運功不得有人打擾,她便只能保持緘默。
山坳之外的風聲越發大了,彷彿整個山脈都被吹得震動,這樣的響動如此可怖,這一方山坳卻又如此靜然,朝夕定定坐着,不知不覺就生出了睏意……
直到那抹蓮香再度靠近!
朝夕一睜眼便看到商玦彎身蹲在她面前!
她心頭一緊,“毒呢?”
商玦彎脣,“還有,不過能支持到天亮之後。”
他的面色並不好,然而他和她都沒有萬用的解毒之藥,眼下的情況已經最好,可這並不能讓朝夕的心情輕鬆,她從不欠人情,她知道自己兩粒藥丸還沒還清……
“把手給孤。”
商玦忽然出聲,語聲好似在說讓她遞個東西似得尋常,朝夕想着事情,又實在太冷,所以當商玦說出這話的時候她沒多想就將手遞了出去!
手上一暖,朝夕回神便見她的手被商玦雙手握住!
商玦面色沉靜的將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揉搓一下,接着,朝夕眼睜睜看着商玦傾身對着她的手呵了呵,他語聲平靜的道,“今天晚上,你的寒症或許會犯,若是疼,你不可瞞着。”
手背上的暖意來的直接妥帖,肌膚相貼之間的熱力一路延綿到了心裡,山坳之外的風聲鬼哭狼嚎般的更爲可怖了,這山坳之中卻能溫暖如春,朝夕愣着,以一種直白的疑惑目光看着商玦,她一時分不清,在爲她擋毒針和爲她呵手之間……
哪個更叫她心中震窒口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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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誰的手冷讓萌萌滴白月給你們呵一呵,前提是先交月票\(^o^)/~怕?別怕!白月不吃人。
今天依舊有二更切克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