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立冬,宜婚嫁,宜祭祀,宜開市,宜出行,宜冠笄,萬事皆宜……”子蕁捧着欽天監送來的大禮冊子,語氣歡快的念着上面的卜測,“這麼吉利啊,就是這禮數委實複雜,公主快來看看,光是在宗廟就要耽擱半個時辰,是不是所有公主都是如此?”
“也不是,咱們公主有封號,到時候禮數會更多一些……”
藍新侍立在一邊,替朝夕回答了子蕁的問題,子蕁笑開來,“對啊,咱們公主可是蜀國有封號的公主呢,我聽說近幾十年來就咱們公主一個,啊對了,公主的禮冠也不一樣,這裡,這裡還要在宗廟祝禱,百官送親,要送出宮門呢……”
鳳念蓉出嫁的時候百官送親也只是送到了宮門口,可沒有出宮門。
藍新聞言也笑開,“可不是,要更爲盛大的多。”
藍新說完,看了一眼旁邊神情平靜的朝夕,比起她們這些隨着日子的臨近越來越雀躍的下人,朝夕則是要淡然的多,雖則如此,朝夕還是會時不時的看一眼掛在衣櫃裡面的嫁衣,只有在這個時候,藍新才覺出朝夕纔有幾分待嫁女兒家的期待悸動。
“算起來,就還有不到十日了,按照禮數,公主要一路北上,從淮陰,再走晉趙邊境,按照段夫人的意思,是走晉國之內,然後世子殿下的迎親大軍會來接,到時候從晉國入燕國,再一路北上去往燕都,邊境到燕都按照大婚的車架儀程來算的話,至少也要走**日,如果再耽誤一下,走十多日也是有可能的,畢竟如今的燕國已經是真正的冬日了。”
“燕國的冬日是哪般的?”朝夕本來一直沒說話,此時忽然問了一句。
子蕁雀躍起來,“燕國的冬日,天氣不好的話會連日風雪,不過這也不礙事,燕國人都習慣了,公主去的話可能會覺得冷,不過燕國有最好的紫貂狐裘,可暖啦,如果天氣晴的話就更好玩了,可以去打獵,可以去玩冰球,可以去冰上滑耍,啊,公主還記得嗎?燕國還有種木蘇花,那花瓣是透明的,下雪的時候,一朵朵透明的木蘇華開在瓊樓間,落上雪的時候就好像雪開出來的一樣,燕國還有好吃的,還有燕國的酒……”
子蕁說着已面露嚮往,藍新看着心底一嘆,“看這孩子是想家了。”
子蕁笑嘻嘻道,“也不是想家,子蕁在燕國沒有家了,公主在哪裡,哪裡便是子蕁的家,燕國真的很好,燕國人也比南邊人來的大氣豪邁……”
說着縮縮脖子,看着藍新道,“可不是說你們小氣的意思。”
藍新失笑,“知道的,燕國人民風便是那般,知道你得意思。”
子蕁又嘻嘻笑開,“不過燕國也出了世子那般人物,優雅貴胄。”說着看向朝夕,“公主是在等世子殿下的信嗎?世子殿下這幾日只怕是在忙着準備大婚呢,公主,您說,世子殿下會不會親自來邊境迎接您呀,奴猜世子殿下一定會來的。”
按照尋常的兩國聯姻,大婚婚禮都是女方派遣送親隊伍一路護送,到了邊境再和迎親的隊伍匯合,可是新郎,卻是不會這麼遠的迎親,就比如鳳念蓉,由蜀國的送嫁隊伍送到趙國邊境,然後再和趙國的迎親隊伍匯合,然後一起趕往趙都,趙弋便是等在趙都的,所以按照慣例,商玦只用在燕都等着便好,然而子蕁知道商玦對朝夕一片情深,所以纔會覺得商玦一定會來邊境迎親,朝夕想了下,這可真是不一定。
此前和君不羨說到了蚩靈族,這兩日她特地派人查了查,到了冬日,的確是蚩靈族犯境最猛烈的時候,商玦這兩日來信的頻次都在減少,又怎麼有時間來迎接?
對於朝夕而言,來不來邊境迎接還真是不那麼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少了幾分尋常女兒家的小心思,她對這方面也偏向於權衡利弊,她知道商玦的心思便好,而他親自來迎接的話浪費時間耽誤事情,委實得不嘗試。
“不知道,他信裡只說燕國都準備好了,讓我不要擔心,盡力解決蜀國之事。”朝夕這麼說完,心底卻想,商玦沒說如果到時候蜀國內亂乍起影響她們的大婚後如何安排,在她看來,商玦那樣的心思,是一定能想到這一層的,既然能想到,爲何沒問她?
“主子,永州那邊來新消息了。”墜兒疾步走進來,“他們集合了新的聯軍……”
一聽這話,朝夕的眉頭頓時大大的皺了起來,“我看看。”
接過信箋,上面的額消息讓朝夕心底發沉,“宣君大人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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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羨來的很快,一來便看到了朝夕遞過來的信箋,這麼一看,君不羨也皺了眉頭,“看樣子是早就簾絡好了的,也對,這麼多年,段祺不會做沒把握的事,這中路三處重鎮的駐軍加起來足有五萬,這麼一來,我們壓力就太大了。”
段祺離開巴陵,趕赴永州,同時開始集合兵力,本來永州的三萬段氏親軍就已經是不小的威脅,可是到了這會兒,卻又傳來中路另外三處重鎮兵力也被拉攏的消息,如此一來,段祺足足可以聚集十萬人馬,十萬人,對於現在的巴陵而言,是極大的衝擊。
“得立刻送消息去南邊,到了冬日,南邊壓力會減少許多。”朝夕當機立斷,君不羨也點頭,“是這個道理,前次不是已經送了消息過去?”
朝夕頷首,“的確,他們有準備了,出兵速度應該很快,只是……南邊太遠了,不知道能不能趕得過來,如果不能。”如果不能,巴陵必定要遭殃。
君不羨神色微動,“我們似乎已經處於被動了。”
朝夕站起身來,搖了搖頭,“還可以化被動爲主動。”
說着,已看向門口的墜兒,“讓藺統領來見我。”
藺辭亦來的很快,君不羨見藺辭來了便想要先告退,奈何朝夕卻讓他留下,“兄長也不是外人,就在這裡聽着便好了。”說着看向行禮起身的藺辭,“御林軍可全權掌握在你手中的?”
藺辭點頭,朝夕眼神微狹,擡手甩給他一個冊子,“那這冊子上的人怎麼回事?”
藺辭打開冊子一看,隨即眼神微閃,朝夕嘆了口氣,“都是你的人,你看情況怎麼處理,務必要讓宮城固若金湯才行。”
藺辭合上冊子,“我知道了。”
朝夕呼出口氣,“巴陵之內,無非就是御林軍和巡防營兩處,御林軍兩萬人馬力保不出問題,巡防營那邊,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藺辭看着朝夕,朝夕道,“大統領鄒奇,這個人我不認識,但是你一定相熟,鄒奇當年與你父親有舊交,我要你去做說客,順便去傳王令。”
王令?現如今的王令便是朝夕之令。
朝夕轉身從桌案之上拿出一份名冊來,“這冊子上的人,紅色標註的,都是確定和段氏勾結即將通敵的,剩下的人墨色字體的人,都是有這個嫌疑的,所有紅色標註的人,今天晚上就會出意外殞命,這些墨色標註的,則要你們出面,奪權。”
藺辭接過那另外一張冊子,又聽朝夕道,“你和鄒奇一道,這些紅色的名字消失之後,底下的兵卒最好收服,若是有副尉偏將之內的鬧事反抗,直接殺了了事,對底下的士兵,多寬容一些,這些墨色名字的人,先看押起來。”
朝夕不想枉殺了人,所以沒對那些墨色名字的人動手,巡防營也是軍中規矩,隨便找個藉口很好行事,至於那些紅色名字的人,自然會由墨閣的人動手。
“現在就去,你們只有一晚上的時間料理殘局。”
朝夕的命令下的十分堅決,藺辭聞言轉身而出,先回御林軍中吩咐了身邊兩個親信處理自己營中人,然後便去了鄒奇的府上。
藺辭離開,君不羨看着朝夕道,“此前便聽你說盯着巡防營,沒想到已經有了眉目。”
朝夕嘆了口氣,“還沒完全找出來,不過能找出來的都找出來了,排除那些一定沒可能的,剩下的人都會被奪權,巴陵城儘量不出亂子,我們方纔能守上一守。”
“襄州那邊呢?”君不羨忙問一句。
朝夕搖頭,“不行,襄州那邊來的太慢了,倒不是距離多遠,是朱勤剛收了兵,還做不到令行即出,孫氏這麼多年,在自己的親軍中間還是很有幾分威懾的……”
君不羨瞭解的點頭,“這一點我知道,如此只能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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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對於巴陵的尋常百姓而言只是極其平淡的一夜,然而在百姓們看不到的巡防營各個處所之中,五個巡防營副將品階的武官悄無聲息的沒了呼吸。
這五人,並非巡防營各營的第一把交椅,可手底下,卻實實在在掌握着近一半的巡防營人馬,若是沒有上令,這些人馬便歸這些副將調遣,這一萬人馬,可以打開城門,可以殘殺百姓,可以殺人放火讓巴陵淪爲人間地獄,幸好,眼下他們都死了。
除了這五人,巡防營各個處所之中還要十多人被悄無聲息的帶走看管了起來,巡防營大統領發佈一條新令,言近來巴陵之內失竊事件頻出,懷疑巴陵來了江湖大盜,近七日內,所有的兵將都不得休假歸家,要日夜巡守,爭取抓住那大盜,此令一下,那些死了的,和被囚起來的人都被家人以爲在營中當值,竟然連着幾日也沒人發覺不對。
眼看着距離朝夕大婚的日子一日一日的臨近,整個巴陵城也開始議論起來,畢竟朝夕是唯一的有封號的公主,且嫁的還是那位燕國世子,然而越議論衆人卻越發現不對,這巴陵城中,不知爲何蒙上了一層陰沉肅重的氣氛,而非喜事臨近之時的熱鬧飛揚。
雖然如此,巡防營還是明令道,因爲要準備公主大婚,各個城門都要戒嚴,三大城門之中,西城門和東城門都關了,只剩下一個南城門進出,且進出之時還要嚴肅排查。
雖然覺得奇怪,可是人家的理由擺着,倒也還算說的過去。
百姓們覺得奇怪之後搖搖頭笑笑便不做搭理了,可是段府的江舟卻不能這麼想。
“先生,消息來得沒錯,東、西城門都關了,只剩下了南城門,便是如此,東、西城門的守衛卻是沒撤去,且南城門的守衛也比之前更爲森嚴了。”
“先生,巡防營小人去看了,那幾位將軍不知怎麼都不在,外出領差事的人裡面也沒有他們,還有宮禁似乎也比之前更爲嚴格了。”
江舟的眉頭皺的極緊,雖然眼下沒有任何一個證據表明宮中知道段氏的打算並且還是防備了,但是憑着江舟這麼多年的經驗和直覺,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宮裡的宮禁怎麼嚴格了?”
江舟問了一句,眼神肅然的盯着面前的侍從。
那侍從聞言不知怎麼心底一抖,下意識覺得要出事了。
“宮裡的宮禁,換班的頻次減少了,人數卻增多了,且設崗也增多了,內府此前還會不定時出來採買,可是如今,站着採買也停了。”
這採買停了,他們要往裡面混就更難了。
江舟的眉頭越皺越緊,面色亦越來越暗沉,他想的沒錯,的確是出事了。
“讓往霜雪臺送消息,可送進去了?”
這侍從一臉的苦惱,“沒有消息傳出來,就是因爲宮禁守衛更爲嚴格了,所以沒有消息送出來,小人派人等了兩日,又不敢貿然去問,實在是……”
實在是太難了,那裡到底是蜀王宮,平日裡疏懶就罷了,如今不知怎麼各個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根本就混不進去,傳個消息都難之又難。
江舟的一顆心急速下沉,宮外的變動也就算了,宮內可是還有段錦衣呢,鳳垣掛念着段錦衣,段祺也不會扔下段錦衣不管,江舟深吸口氣,“永州有消息來嘛?”
“沒有,還是兩日前的消息,而且現在送消息過來也危險。”
江舟眯眸搖了搖頭,“只怕沒有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了。”宮裡這樣的動靜,必定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既然都被發現了,也就沒什麼危險不危險的了。
“馬上把這邊的消息遞出去,送去永州,宮裡早前安排的幾個人都用上,咱們得好好謀劃一番將王后接出來了。”說着略一思忖又道,“人接出來立刻送往永州方向,你去安排出城的事宜,一定要小心周密,快去。”
江舟語聲緊迫,那侍從驚訝道,“宮裡的人全用上?那豈非所有人都將暴露?”
那可是他們僅剩下的幾個人,都用上,宮裡可是沒人可用了。
江舟嘆了口氣苦笑一聲,“現在宮裡不用留人了,留了也沒什麼用,快去。”
這侍從不敢耽誤,連忙轉身去了,江舟在屋子裡站了片刻,揚聲將門外的小廝叫了進來,“你,去吩咐一聲,把老太爺請過來,就說大將軍來信,讓老太爺入宮探望王上的病情。”
老太爺段興是段氏前任族長,雖然沒有任官,可是輩分在那,再加上其人和王室宗族交好,他入宮去探病倒也沒什麼不合情理的,段興被從別院之中請回來本就有滿心的不快,那別院之中可是養着幾個如花似玉的淸倌兒,他這一回府,人不方便帶回來,便將那幾個可人兒留在了別院,這可讓他一日比一日焦躁,正打算要不要走的時候,卻又說讓他去探病?
段興滿肚子的火氣無處發,到了江舟這裡便是一通罵。
江舟到底是個下人,雖然是段祺最器重的幕僚,卻也還是嚇人,段興有些怕段祺,卻不怕江舟,待他罵完了方纔氣呼呼的坐下,江舟被他罵的狗血淋頭卻不怒,不僅如此,待他坐下還要奉上一杯清茶,段興似笑非笑的看着江舟,“怎麼?讓我去探病?大將軍呢?”
“老太爺,大將軍這幾日身有要事。”
有要事?什麼要事?段興眉頭一皺,“爲何讓我去探病?要探也等他忙完了自己去探不就好了?他不是很牛氣沖天嗎?不是不將王上放在眼底嗎?”
江舟苦笑起來,“老太爺這是什麼話,您輩分高,您去探病最好不過了。”
段興冷哼了一聲,對這樣的恭維之語他還是很愛的。
“什麼時候去探病?探完了我可就回別院了啊。”
江舟十分滿意,“後日,後日去探病,行,老太爺探病完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段興這一下子呵起來了,想到那幾個淸倌兒頓時一陣激動,可隨即皺眉,“大將軍到底做什麼去了?似乎好幾日不見他回府了。”
江舟垂眸,語氣十分平靜,“大將軍去做一件對段氏極其重要的事,老太爺莫急,此事早晚要告訴您的,再過幾日便知道了。”
段興不知江舟在賣什麼關子,冷哼了幾聲甩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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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曄的病情穩定下來,唐術便離開宮裡去公主府和洛玉鏘住在一起了,而鳳欽的病,還是如此前那般斷斷續續的不見好,這一日,朝夕和鳳念依一起來探望鳳欽。
崇政殿內殿之中,鳳欽兩鬢斑白的靠在身後的大迎枕之上,牀上擺着個榻幾,榻几上放着個棋盤,鳳欽正在和段凌煙對弈,說是對弈,卻又不是,段凌煙棋力一般,鳳欽從前卻精於此道,可是現如今,他卻只能和段凌煙打個平手,聽說朝夕來了,鳳欽微愣了愣才讓王慶去請朝夕進來,朝夕入內的第一眼便看到了一旁擺着的奏摺。
那些奏摺都是朝夕看過的,送到這裡來讓鳳欽再看一遍,若有不對的決定,只管駁回便是,可是至今,鳳欽還從未駁回過一次。
“拜見父王。”朝夕和鳳念依一前一後的行禮。
鳳欽揮手讓段凌煙撤了榻幾,身體往後一靠,“起來。”
朝夕和鳳念依起身,走近兩步,“父王可覺得好些了?”
鳳欽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嘆了口氣,“還是覺得疲乏的很,別的倒也沒什麼。”
朝夕看段凌煙一眼,段凌煙搖了搖頭道,“王上這兩日不怎麼吃得下東西,太醫院換了方子,恐怕要喝幾日才能見效。”
鳳欽如今是沒什麼大危險,然而卻是要每天泡在藥裡面。
不過幾月時間,鳳欽不僅頭髮白了不少,面上的皺紋也彷彿更深了兩層,雙眸更是一點光彩也沒了,鳳欽是真的老了,鳳念依看着有些擔心,“父王日日躺在榻上瞧着也是不好,是不是應該下牀來多走動走動?”
鳳欽還沒說話,段凌煙苦笑道,“走動過,可是沒走幾步王上就難受的緊。”
鳳欽聽着這些話心底一片澀然,如果可以,他也想老的慢一些,他也不想在段凌煙和兩個女兒之前顯得如此老弱,可是他這身體的確是不行了,而他只當做這一切都是他的報應,因爲這樣想着,反倒生出一種別樣的淡然。
“一動就心悸的慌。”鳳欽補了一句。
“躺着也行,只是還是要稍微起身走動一下,整天在屋子裡也會很悶。”朝夕開口勸道,“眼下瞧着父王精力還行,不知道今日送來的摺子父王看過沒有。”
朝夕送來的摺子鳳欽的確不怎麼看,可是這幾日,他還是會讓王慶挑揀着看看的,因爲這幾日的巴陵馬上就要發生一件不得了的事。
“看了,照你的意思辦,孤瞧着都好。”鳳欽有氣無力的說了一句,那些事的確聳人聽聞,且牽連甚大,若非是有朝夕在,他可真不知道如何應付,然而現在朝夕在,又做的不錯,他便不想知道此事細節,他老了,該讓出去的他拱手讓出去。
“父王真的都看了嗎?段祺離開巴陵,在永州和六皇子聚首,且拉攏了中路另外三處駐軍,如今,他們堪堪有十萬人馬,而巴陵城內能拔除的都拔除了,可是還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別的安排,如果有,我們將變的更爲被動。”
朝夕不知道鳳欽知道多少,可是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她知道鳳欽知道的一定不夠清楚,於是,朝夕將這件事的危險又講了一遍,無論如何,鳳欽眼下是蜀國的王,她得讓他知道,這件事危險,且她沒有全勝的把握,若是輸了所有人都要萬劫不復。
鳳欽的面色果然變了,他看着朝夕的調度以爲此事雖然嚴重卻不難,他在這崇政殿裡,崇政殿之外有宮牆,宮牆之外有城牆,且在他之前,擋着那麼多人,他一點都不必害怕,然而此刻朝夕這般一說,他心底卻一顫。
“段氏……十萬大軍?!”
鳳欽面色微白看着朝夕,眼底滿是驚震……
朝夕點頭,“是的,所以父王要知道,這一次我們極有可能失敗,若真是如此,父王要知道,我已經盡力了,父王到時候莫要怨怪。”
鳳欽心頭突突的跳起來,他一手捂住心口,“這個,孤知道,孤不怪你,不過,真的都安排周全了嗎?段氏是反賊,是大逆不道,不能讓他們贏。”
朝夕看着鳳欽,眼底一派深沉莫測。
段凌煙在旁,看鳳欽的眼神更是一片暗沉,如今的鳳欽啊,先是被病催磨,然後又被自己心底的心魔打倒,有了朝夕之後開始逃避,到了如今,這般懦弱的反應已經讓他再沒有當年的一點風範,鳳欽老了,或許連蜀王都不適合做了。
“都安排周全了,父王若覺得不妥,可重新安排。”
朝夕語氣漠漠的,鳳欽則眼神一閃,那些摺子他沒怎麼細看,根本不知道朝夕做了哪些安排,且讓他來安排,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段氏竟然有十萬大軍?!
那可是十萬大軍啊,若是來攻打巴陵,這裡的人能抵擋幾日?
城牆有用嗎?宮牆有用嗎?哪些擋在他前面的人有用嗎?
鳳欽越想心底越動盪,他已經想不出十萬人馬有多少了,距離那鮮衣怒馬一日看遍巴陵盛景的日子太遠了,他一直坐在這蜀國王座之上,眼前看到的只有王宮頭頂的這片天,現在,他看到的只有這崇政殿窗外的一片了,他不知道,心慌的很,於是他只能看着眼前的朝夕,“好,你說周全了那就是周全了,還需要什麼王令,只管那孤的王印去……”
這麼說,便是全權交給朝夕了,朝夕早已經想到,半點也不意外,點點頭應下。
正在這時,王慶從外走了進來,“王上,段氏的老族長求見,說是來探病的。”
鳳欽眉頭一皺,“段氏的老族長?”
鳳欽如今也知道了段氏的打算,自然對段氏之人厭惡非常,怎麼可能打算見他們,他皺眉道,“不見不見,就說孤休息了睡着了,不見他!”
段氏犯了這樣大的罪,自然是要誅九族的,這個段興……鳳欽眼底的渾濁之中閃過一絲利光,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朝夕卻開口了,“父王還是見一見。”
鳳欽一愣,“什麼?見段興?!”
“正是,他來探病,就看看他怎麼探。”
朝夕緩聲說道,鳳欽並不知道段興今日入宮探病有什麼陰謀,可是既然朝夕讓他見,那他見一見又何妨?鳳欽呼出口氣,“那讓他進來。”
朝夕和鳳念依對視一眼,“既然如此,朝夕先行告退。”
朝夕和鳳念依先後告退出來,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段興在王慶後面走過來,段興老遠的就看到了朝夕,他眼底猛然一亮,可是不知爲何,他倏地想到了春日宴的那一次,那一次他落進了未央湖之中,差點被淹死,他是怎麼落進去的?不就是在看到了這個搖光公主之後?這個搖光公主的確生的貌美,然而她是個不吉之人!
段興心底狠狠的想着,然後便看到朝夕和鳳念依轉了個方向朝西邊去,他眼底又露出絲失望,想多看朝夕幾眼似得,這邊廂王慶一轉眸就看到段興的神色,眉頭一皺眼底閃過兩分厭惡,語氣也冷了起來,“段老,這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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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隔的那麼遠也能感受到那廝叫人不適的目光,轉了個彎,那目光終於消失了。
鳳念依走在她左後方,此時嘆了口氣,“父王真的老了。”
她這語氣十分複雜,不知是感嘆鳳欽老了,還在感嘆鳳欽做爲蜀國之王卻如此沒有擔當,朝夕眯了眯眸,“他性子裡就有些怯弱,何況人老了就是這樣,他還停在從前的榮光之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經變了,人的野心更大,勢力也越大,和他想象之中的差了許多,他知道自己老了,於是不自覺就露出怯弱的一面,有些人可以睿智強硬到老,這固然好,他沒有,這很遺憾,不過也不能說是他的錯,將來你我老了,或許也會如此。”
朝夕的語氣是如此平靜,她說完,鳳念依思忖了一番點頭,“二姐姐說的有道理,將來或許我也會這樣,父王雖是君王,可到底也只是個尋常人……”
因爲是尋常人,所以會老,會怕,朝夕本應該怪鳳欽對莊姬一案的不作爲,可是看到他這樣子,竟然怪不出來了,就好像會覺得,時間對他做出了懲罰一樣。
二人沿着廊道到了西后殿,鳳念依又道,“段氏已經如此,這段氏老族長入宮來探病做什麼?”說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這天都要黑了。”
十月下旬,天氣尤其轉涼,甚至有絲絲的冬寒夾在風裡,而天黑也來的格外的早,這會兒,天邊已經有薄暮灰雲堆積,再過不到半個時辰怕就要天黑。
朝夕落座在屋內,淡聲道,“自然是要做一件只能以探病爲藉口才能入宮的事。”
鳳念依不知道朝夕說的是什麼,可這麼一想便想到了霜雪臺,現如今的段祺是拋卻一切的打算了,可是讓段興入宮,那就一定是宮裡還有什麼牽掛,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霜雪臺的段錦衣了,她恍然道,“他們要偷偷的將段錦衣帶出宮去?”
朝夕彎脣,十分讚賞的看了鳳念依一眼。
鳳念依蹙眉,“他們果然好大的膽子……”
“都已經打算起兵造反了,這點膽子已經不算什麼了,這老族長大抵不知道段祺在做什麼,如果知道,我猜他不敢這麼堂而皇之的進宮來。”
鳳念依想到段興眉眼間也是一派厭惡之色,“這段氏老族長風評甚惡。”
朝夕當然沒忘記,沒忘記從淮陰來巴陵的時候船上那個沉入江水中女子,到了巴陵,更是知道了許多關於段興的傳言,朝夕蹙了蹙眉頭,耐心的等着外面來遞消息。
姐妹二人在西后殿說了一會兒話外面的天色就更沉了些,沒多時,宮裡華燈次第而亮,而天色也徹底的黑了下來,沒多時,墜兒走進來道。
“主子,段氏老族長探病完了,現在正打算出宮。”
“探病探了這麼久?”鳳念依好奇的問了一句。
墜兒便道,“那老族長帶了幾樣機關嵌寶的小物,讓王上生了幾分興趣。”
鳳念依恍然,“看來是想拖延時間。”
拖延到天色黑沉,這纔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爲帶着寶物,所以那老族長來的時候帶了四個人。”
墜兒又補充了一句便離開,朝夕點點頭,繼續平靜的坐着,又過了大抵一刻鐘,墜兒再度進來道,“公主,人被攔下來了,您可要去看看?”
朝夕問,“在哪裡被攔下來的?”
“在儀門處新設下的崗哨處。”墜兒答得極快。
一聽是在儀門之處,朝夕看着鳳念依道,“反正也不遠,咱們去看看?”
鳳念依聞言忙點頭起身,“好,我也想去看看。”
這麼一說,二人齊齊帶着侍從朝儀門處而去,墜兒說的儀門乃是內宮和外宮的分隔之處,也是進出內外宮的必經之路,如今宮內的宮禁嚴防死守更爲森嚴了不少,這儀門之處也設了一道卡,段興怎麼也沒想到,他進宮的時候那般順利,出宮的時候竟然被攔了下來。
“你們好大的膽子,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你們竟然敢攔下我,你可知道剛纔我還和王上說話呢。”
“你們還不讓開?!信不信我去找王上讓王上懲處你們……”
“真真是放肆,等大將軍回來,你們一個個給我等着!”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怎麼才能放我走?!我到底怎麼了你們攔着我?!”
朝夕和鳳念依過來的時候便聽到段興氣急敗壞的話,二人對視一眼,這又是一個活到老卻活回去的,段興站在最前,四個隨從在後畢恭畢敬的站着,來時的箱子留在了崇政殿,於是乎這會兒四個人都空着手站着,段興在前面吵,後面四個人之中站在前面的兩個時不時擡頭顯得有些着急,後面兩個卻一直低着頭,然而仔細看,其中一個人在發抖。
十多個禁衛軍將他們攔了下來,當頭的便是藺辭。
聽聞朝夕和鳳念依來了,藺辭轉過了身走過來,其他人也讓了開來。
這麼一讓,段興也看到了朝夕,他眼底下意識露出兩分暗光,卻是笑道,“咦,怎麼是搖光公主和九公主……兩位公主莫不是來送我的?”
話音沒落,一侍衛已經上前一腳踢在了段興的腿彎上,段興一聲慘叫,冷不防的跪在了地上,那侍衛冷喝一聲,“見到公主卻不行禮,好大的膽子!”
段興疼的齜牙咧嘴,轉眸便想呼喝,可是不知怎麼覺得今日的陣勢不對,再轉頭一看,朝夕眼底寒光一片,竟生生將他嘴邊的話堵了回去。
段興一跪,後面四人也應該跪纔是,前面兩個倒是反應極快的跪了下來,後面兩個卻是一愣,其中一個愣了片刻之後也跪了,另外一個,卻始終直直的站着。
他們身上穿着最普通的段氏藍綢下人服,遠處看起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你爲什麼不跪?”朝夕看着那低頭不跪的人輕聲問道。
段興一愣,也回過頭去看,卻見他這個侍從有些面生,“你是……”
這一問還未出口,一陣嘈雜聲忽然響起來,儀門左側的甬道之上,兩個同樣穿着段府下人服的人被幾個御林軍押了過來,段興一看,分明這二人才是跟他來的侍從!
段興愣住,再回過頭去看的時候,那一直站着沒擡頭的人卻擡起了頭來。
饒是光線昏暗,段興也一下子認出來這站着的人是誰。
段興後知後覺的倒抽了一口冷氣,轉頭便喊冤起來。
朝夕只當沒聽見,看着站在那裡的段錦衣彎了彎脣,“這麼晚了,良人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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