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端直坐着,沉鬱的目光落在藍新身上,“你可瞭解孫岑這個人?”
藍新心知朝夕喊她進來便是爲了問宮中之時,卻沒想到朝夕一開口問的是孫岑,朝夕既然要問,一定便有她問的理由,藍新略一沉吟謹慎答道,“孫夫人的祖父是當今王上幼時的先生,是爲王師,當今王上在還不是世子之時便和孫夫人相識,二人也可算是從小一同長大,不過巴陵之中貴族無數,和王上一同長大的也非孫夫人一個。”
“許是因爲這層關係,當初王上與莊姬王后成婚之後要充實後宮之時,孫夫人便在第一批入宮的貴女之中,而孫夫人更是第一位夫人,雖然如此,孫夫人也並未受到過多寵愛,後來誕下了四公子,孫夫人更是漸漸的淡出了衆人的視線。”
“王上那時候連去長秋宮也去的少了,衆人皆言孫夫人失寵了。”
“哦對了,那時候便是段王后剛剛成爲王后抱走了四公子的時候,當初論起王后人選之時,本來孫夫人也在候選之列的,可是王上還是選了段王后,因爲這個,段王后對孫夫人怕是有兩分忌諱,而孫夫人那時候看了出來,乾脆選擇消失在王后的視線之中。”
藍新語聲和緩,說到這裡又嘆一句,“舉宮上下都說孫夫人有其祖父風範,淡泊名利不屑於爭寵,內宮諸人,也只有她和朱氏的那位夫人能如此了。”
朝夕眉頭緊皺,“那你可知道,眼下內宮是由孫夫人掌宮?”
藍新聞言沒有訝色,雖然她人在公主府知道的晚了一些,可到底還是知道的。
“回公主,奴知道此事。”
朝夕便又頷首,“孫夫人代替王后掌持內宮,將內宮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你覺得,若是一個人真的淡泊名利,如今由她掌持後宮的時候可能這般得心應手?”
藍新微愣,在她的印象之中孫岑的確如宮中上下認爲的那般不問宮事也不關心鳳欽寵愛誰,可朝夕這疑問也有道理,藍新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道,“也有可能,孫夫人天生便善於打理宮務?又或者孫氏在此道之上將她教的十分好?”
朝夕沒說話,眼底一片幽深的沉鬱,藍新說的也有可能,可是這可能性卻是太低了,除非孫岑當真才智無雙,否則這麼多年只會細心侍候蘭花的她如何能將內宮拿捏的如此之穩?管理內宮,除了洞察之力和過人的御下手段,更要明白內外宮闈之間的關係厲害,包括內宮之中的司局關係亦要了解的清清楚楚,如何權衡如何用人,這些都不僅僅是有才學便夠的,朝夕越想越覺得不對,孫岑這些年除了侍養蘭花之外還做了什麼?
“公主是否覺得孫夫人有些古怪?”見朝夕半晌未語,藍新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朝夕回過神來,點頭,“總覺得若真淡泊名利,便該同朱夫人那般。”
“朱夫人……”藍新說着嘆口氣,“朱夫人剛入宮的時候也得了幾日寵愛,只是後來懷的孩子未曾保住,如此才讓她生了厭世的心思,孫夫人閉門不出,宮中的宴請還是會去的,偶爾有人想去她那裡看蘭花,她亦會給人下個帖子,可是朱夫人卻是真正的不問世事,除了年節的祭祀大禮之外,她一年到頭離開長寧宮的次數屈指可數。”
朱夫人是因爲失了孩子才那般的,孫岑不可同日而語。
朝夕聽出了藍新爲孫岑說話的意思,挑眉道,“你對這位孫夫人似乎印象極好?”
藍新聞言嘆了口氣,“倒也不是印象極好,只是記得奴當年還是個小小內史的時候,孫夫人對奴們甚爲關照,她宮裡的衣服從來都是身邊的近侍親自取送,也從不苛責奴們在多少時間內做好,偶爾有人在衣物上出了紕漏,她亦從未懲罰過,多是身邊近侍警告幾句便了事,在奴看來,孫夫人待底下的宮奴甚是寬和大度,光是這一點別的主子便比不了。”
朝夕倒是不知道孫岑還有這麼一面,不過想到她素來和顏悅色溫溫婉婉的樣子,她如此行事朝夕也不意外,見朝夕神色猶疑,藍新又忽然想起什麼來的道,“奴記得那時候她身邊有個貼身的近侍,似乎是她自小的侍奴,那侍奴好好地忽然患了癆病,這本該是趕出宮去的,可是孫夫人卻是將她留在了自己身邊好藥養着,努不知道如今那近侍如何了,可在當年奴剛知道的時候,奴心中還是甚爲動容的,這樣的主子孫夫人也是宮裡獨一個。”
朝夕呼出口氣去,難怪藍新適才幾句話都有爲孫夫人說話的意思,的確,若藍新所言都是真的,那孫夫人的確是個良善之人,看一個人的秉性,只管看她如何對待身邊最親近的人以及看她如何對待那些地位低下之人,這兩點孫岑都做得極好。
朝夕心底搖了搖頭,莫非是她想多了?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隨便一問,也沒別的什麼,孫夫人看起來的確是你說的那般,四公子此前因爲七公子之故在淮陰喪命,孫夫人本要嚴懲七公子,卻是王后有意包庇於美人纔將那事拖了這樣久,到了如今孫夫人掌權,卻未對王后有過分之舉。”
朝夕緩緩說完,那邊藍新也跟着點頭,可電光火石之間朝夕腦海之中驟然閃過一點白光,眼眶猛縮一下,朝夕面色驟然間變得比之前更爲凝重!
她剛纔有幾分被藍新說服,因此想的淺,然而等她說完,才驟然之間發覺哪裡不對勁,孫夫人的確沒有對如今的王后行過分之舉,可是她奪了王后的掌宮之權,如今是內宮的真正的主人!再看七公子之母於美人……她早已死透了……
一股子寒意沿着脊柱爬上了朝夕的後背,她一邊懷疑自己的想法太過險惡,一邊又忍不住的將這些事往更深了想,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有什麼被她嚴重的忽略了。
王后丟了掌宮之權有她的一份,孫岑會不會也在此事中出過力呢?
朝夕這般想着,心底的寒意便越發重,許多事看不清幕後之人,便只看結果的得利之人是誰,如今宮中得利最大的不是朝夕,而是她孫岑!
“公主,怎麼了?”藍新看着朝夕的面色幾變生出幾分不安來。
朝夕緩緩從沉思中回神,看着藍新緩緩搖頭,“沒什麼,忽然想到了別的事。”
藍新“哦”了一聲,朝夕便彎了彎脣站起身來,“好了,也沒什麼好問的了,你去看看晚膳是否備好了,世子殿下待會兒還要過來用膳。”
藍新忙應了一聲轉身而出,屋子裡朝夕走到內室之中去緩緩褪下外袍,一邊整理外袍朝夕一邊仍然緊皺着眉頭沉思着什麼,以至於子蕁進來便看到朝夕的衣服解了一半卻呆住不動了,子蕁眉頭皺起小步塊跑過來,“公主,您這是在做什麼?”
說着一邊幫朝夕更衣,而朝夕回神,雙手伸開讓子蕁動作。
“你說,若是一個人看另外一個人專注而溫柔,那代表了什麼?”
子蕁擡眸笑起來,“那自然是代表那個人喜歡那另一個人。”
“哦?”朝夕的表情凝滯了一瞬,又問,“何以見得?”
“因爲世子殿下就是這樣看公主的啊,公主難道沒發現世子殿下看公主的時候十分專注溫柔嗎?”子蕁將衣服放在一邊,又取了一件朝夕在府中喜歡穿的素色長衫爲她套上,一邊又笑着道,“不僅如此,近來公主看世子殿下也越發的專注了。”
朝夕斜了子蕁一眼,子蕁那邊笑意更深,“若是公主在溫柔一點就更好啦!”
朝夕聽的眯眸,子蕁忙吐吐舌頭不敢再說,朝夕卻下意識朝外面看了看,商玦因爲燕國的急報離開,那急報之上到底說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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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的急報說了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