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的三月猶有薄寒,到四月便進入了盛春,田間四野春意盎然,山川河流萬物勃發,如此佳時正是遊園踏春的好時節,朝夕自從回了巴陵之後便來往在公主府和王宮之間,連正經的城門都未曾出過,商玦本有心帶她賞春,奈何接二連三的事端不斷便未成行,眼看着到了四月下旬,商玦不由分說的將朝夕從公主府裡帶了出來。
三車四馬,一行人出了巴陵城西門,一路朝着城西的越河而去。
越河是一條從巴陵王城邊徐徐而過的小河,河面雖然不寬,卻是滋養了王城西邊的大片村落,出了西門再往西邊走兩裡地,衆人眼前的景緻大爲一變,筆直寬敞的主道兩側由直挺的柏樹變作了無邊無際的田野緩坡,田間莊稼綠油油一片,緩坡之上則是山花爛漫春意無邊,見慣了巴陵的繁華和王宮的富麗,初初來到這田野相間實在別有一番風情。
最讓朝夕着迷的卻是走到哪兒都能聞到的泥土青草香。
第一輛馬車裡,朝夕和商玦相對而坐,朝夕掀開窗簾,自始至終目光都落在馬車之外,又走了一會兒,馬車從主道上了朝越河而去的小道,兩邊的景緻則更爲淳樸,途徑一處農家小院,小院之外盛放的一大樹紫藤花引的朝夕看了許久,宮裡也有紫藤,可被匠人修剪的十分整齊,並不似適才看到的那一樹那般濃烈盛放生機勃勃。
越是靠近越河,朝夕好像越能進入狀態,而這外面的一切都和宮裡全然不同。
外面的春天蝶飛鶯啼,看不見高高的宮牆和灰色地磚鋪就的宮道,這裡放眼望去,哪裡都是翠*滴的綠,農家的小院是春,燕子的檐巢是春,田間的禾苗是春,越河邊上光着腳丫唱着童謠的總角幼童也是春,連那河裡閃閃發光的鵝暖石也是春。
朝夕承認,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閒情逸致了,哪怕一個人在涼山她也沒有這等興致,唔,主要因爲那時候她還是個瞎子,可即便不是瞎子,她只怕也是閒適不起來的。
“巴陵城中偶見一二處春意,王宮之中只有各處花圃中可見,這外面纔是真的到了春日。”朝夕閒閒的感嘆一句,轉頭看看商玦,“怎麼想到來越河的呢?”
商玦薄笑一下,“越河盛產桃花魚,又產桃花釀,帶你來看看嚐嚐。”
“桃花釀……”朝夕喃喃三字,“聽着是酒的名字。”
商玦笑出聲來,“是啊,是酒,怎麼了?”
朝夕挑挑眉,“好似從未見過你飲酒……”
不管是在淮陰還是在王宮的飲宴之上,也不管對象是誰,朝夕從未見過商玦沾酒,大殷的男子飲酒成風,不管是文人雅士達官權貴還是貧下賤民,只要是男子皆可飲酒,便是女子飲酒也是雅事,那商玦爲何不能飲酒呢?
朝夕不問還好,這麼一問商玦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勉強。
“這個……只因我所習武功不能飲酒。”
朝夕認真的看着商玦,十分懷疑他此話的真實性,然商玦所言的說法她也聽說過,若真是如此那飲酒當真是大忌,“原來如此,既然是這般爲何帶我來?”
商玦彎脣,“你嚐了便是我嚐了,又有何差?”
朝夕聽得挑眉,這兩日商玦口中甜言蜜語日漸增多,可他素來語氣尋常,又並不給人唐突甜膩之感,只叫人覺得他字字句句都是發自肺腑自然流露,朝夕不置可否的輕哼一聲,又看向外面,他們眼下已經走到了越河邊上,從車窗中看出來便能看到越河彷如一條玉帶一般從碧綠田野之間淙淙流過,眼下時辰尚早,日頭還未至中天,河面上波光粼粼一片,河水清澈見底,偶見游魚在鵝暖石之中穿梭來去,朝夕縱然流落在外多年,卻是極少見到這般畫面,看來看去,不由得有些癡了,心境也更爲開闊許多。
馬車沿着河邊小道又往前行了兩刻鐘,而後馬車堪堪在一家農戶門前停了下來。
那農戶院前掛着個酒旗,似乎是賣酒的,朝夕的馬車剛停穩,後面便傳來扶瀾的笑聲,第二輛馬車上坐着扶瀾和洛玉鏘並着唐術,第三輛馬車之上則是子蕁和墜兒,雲柘、戰九城御馬在前,墨鴉和另外一個公主府護衛御馬在後,這護衛名爲覃希,明面上是藍新後來從外面採買進公主府的侍衛,實則卻是朝夕身邊暗衛,若覃希這樣的,還有許多。
如此三車四馬十多人,浩浩蕩蕩的站在農家酒院的門口,商玦許是早有安排,剛站定門內便走出一老一少兩人,老人家年過半百白髮白鬚,衣着簡樸精神矍鑠,身邊站着的少年也是一身幹活的短打,乾淨整齊襯得其人不顯粗豪倒有幾分清秀。
“公子,酒和菜都差不多備好了,請入院。”
老人家十分有禮,朝夕和商玦客隨主便入了院子,院子青瓦白牆,院內亦鋪着地磚,剛一入院,便有隱隱的酒香飄來,而院子裡花草堆疊,堪堪是一處花圃,跟着這一老一少入了院子,又過了一道門,方纔到了內院,說是到了內院,卻是一處臨河的小亭,桌案之上酒盅已備只差上菜,扶瀾還未走近便笑道,“這桃花釀倒是清冽。”
一旁的老人家呵呵笑開,“還有桃花魚呢,諸位貴人稍等片刻。”
亭內備着兩桌,主子們一桌,下人們一桌,洛玉鏘和唐術都在主桌之上,菜還未上來,老人家先上了酒,扶瀾接過酒罈一掌拍開,聞了一口已經是如癡如醉,“可惜某人不能碰,這酒委實清冽醇香,可是比燕地的烈酒更適合我的口味!”
商玦一邊爲朝夕擺放碗筷一邊道,“燕地苦寒,酒尤其性烈。”
朝夕自然知道這個緣故,見商玦將餐盤等物一一擺在她面前頗有些促然,二人相處之時商玦也從來細心周到,可若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朝夕心底還頗有些不習慣。
“小玉子,想不想下河摸魚去?”扶瀾一邊倒酒一邊逗洛玉鏘。
果然,洛玉鏘聽到這話眼底頓亮,他這個年紀正是喜歡玩鬧的時候,雖然是淮陰侯府的少爺,可自小沒受過疼愛,便如同外面百姓家的小孩一樣,別說摸魚,便是去田間地頭滾成泥人他也不會嫌棄,一旁的老者聞言笑開,“越河水深呢,可不是那麼好摸魚的呢,等會兒讓我那小孫子帶這小娃娃去,玩鬧玩鬧還是可以的——”
說話之間,那先前的少年端着個極大的托盤走了過來,還未走近,已有鮮香隨風而來,扶瀾輕呼一聲,“是桃花魚?還有這外面的河鮮?”
老者笑開來,“公子好鼻子,正是。”
扶瀾翻了個白眼,什麼好鼻子,將他說的狗一般,饒是如此,扶瀾還是第一個起身將那菜盤接了過來,托盤之上放着河魚河蝦和時令時蔬做的幾樣小菜,雖然是農家小院做出來的,可品相就不必巴陵城中大酒樓的差,再問到那鮮美的味道,扶瀾不由的道,“真是讓我想起了家裡的手藝,這地方靈秀的緊,這小小院子也不尋常。”
朝夕看了扶瀾一眼,扶瀾說的“家裡”可是指的蓬萊?
老人家聽到誇讚笑呵呵的招呼大家用飯,商玦看着朝夕身前的酒盅傾身靠近她道,“只許喝一盅,待會兒咱們還要去別的地方。”
朝夕微訝,“別的地方?不是要去捉魚嗎?還要去哪裡……”
商玦失笑,“他們去捉魚,我們去別處,就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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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爲了加快劇情少寫點相處的,可是想想你們應該更想看這種吧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