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驛館之前停穩,朝夕剛從馬車上下來便有一道白影“嗖”的一下蹦到了她的面前,白月龐大的身軀在她面前一下子伏低,腦袋親暱的在她小腿上蹭,朝夕脣角微彎,正附身去摸它的腦袋,這邊門口便閃出兩道追着白月而出的身影。
扶瀾着一身天青色的長衫,身上的慵懶少了兩分,整個人看起來清俊不少,一出門看到朝夕先輕“喲”了一聲,繼而才雙手抱懷的靠在門口道,“我就說嘛!若是他回來白月的反應怎麼會這麼大!卻原來是小鹿來啦!真是稀客稀客啊。”
洛玉鏘跟在他身後出來,看到朝夕的剎那眼底微微一亮,卻是站在扶瀾身邊一句話也不說,朝夕拍了拍白月的腦袋,商玦這才道,“先進去說話。”
白月好像得了指令,扯了扯朝夕的裙襬又朝着驛館的大門走去,朝夕隨之而入,與扶瀾擦肩而過之時對他點了點頭,扶瀾笑嘻嘻的,看看朝夕又看看商玦,最終對着商玦道,“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怎麼看起來你似乎心情不錯呢?”
商玦但笑不語,十分高深莫測,見他不說,扶瀾輕哼了一聲也跟着走了進去,洛玉鏘跟在他身後,他冷不丁的回頭道,“你有沒有發現他今日心情格外好?”
洛玉鏘被他忽如其來的一下嚇了一跳,聞言卻還是下意識的朝商玦的背影看去,看了一瞬他方纔點了點頭,又看着扶瀾道,“的確是、很好。”
他語速比往日裡快了不少,初聽之下甚至聽不出他有什麼停頓結巴,可若是細聽方纔能明白他是將前面三個字連在一起說後面兩個字單獨說的,走在最前面的朝夕聽到洛玉鏘這樣說話眉頭微揚,還回頭看了他一眼,商玦便笑道,“扶瀾想的法子。”
不得不說,這法子暫時解決了洛玉鏘的口吃問題,只要洛玉鏘運用的熟練,往後可能真的就讓人聽不出來他有口吃,扶瀾聞言得意的笑笑,一邊撫着自己袖袍一邊道,“論起智謀我也就比他強了那麼一點點,小鹿你可不要誇我啊哈哈哈。”
朝夕彎了彎脣,怎麼會誇她,商玦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只有洛玉鏘在後面翻了個白眼,扶瀾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仍然高高興興的和他們一起走到了商玦用的主院,主院正廳,幾人分席而坐,雲柘上來爲幾人斟茶,朝夕坐在左下手第一位上,白月乖乖的匍匐在她身邊,這景象雖然扶瀾已經看過了許多遍,可今日見着還是忍不住稱奇。
“真是奇了怪了,白月在小鹿面前未免太乖覺了。”
莫說是扶瀾了,便是商玦看着乖乖趴着的白月眼底也閃過兩分異色,扶瀾也在這時看着他道,“怎麼樣,比在你面前還乖吧,莫非這白月也是個見色忘義的?”
扶瀾說的直接坦蕩,朝夕聽着倒也不絕不快,只低着頭撫着白月頭頂,白月眯了眸子,看起來十分享受,商玦看着白月這般輕笑一聲,卻是道,“白月如此並非見色忘義,他是獸王,自然通靈性,它比外面那些人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扶瀾挑了挑眉,只覺得商玦似乎是話裡有話。
想要再問,商玦卻又道,“你昨夜可有夜觀天象?”
扶瀾聞言頓時來了精神,就不想再問別的了,只一拍桌案道,“可不是!昨夜有了大發現!”微微一頓,他意味深長的看着朝夕,“小鹿想必會感興趣。”
朝夕看過來,挑眉,“有關段氏的?”
扶瀾眉頭一擡,又看向商玦,“看來他都和你說了。”
朝夕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扶瀾這才輕咳一聲道,“自從來了巴陵我便一直在觀天象,此前未曾發現什麼,直到昨夜……要知道如同段氏這般的大家族已經成型百多年,早就聚集了自己家族的運脈,而巴陵能有自家運脈的也不多,我瞧着他對巴陵這些世家氏族感興趣,又聽聞小鹿你與他們頗多糾葛,這幾夜便好好看了看。”
微微一頓,扶瀾老神在在的端起自己案前放着的茶水抿了一口,他話語之間的語氣故意緩慢而低沉,若非與他十分相熟之人必定會被他哄騙過去以爲他當真是深不可測的星象大家,朝夕雖然與他不甚相熟,可卻與他在淮陰也算在同一個屋檐之下見面了許多次,見他如此便知道他是在拿喬裝大,朝夕一邊聽着,也一邊端起面前的茶盞抿了抿。
扶瀾放下茶盞,這才接着道,“諸侯王室有國運,這世家自然也有家運,段氏過去的運勢一直十分平順亨通,可接下來這一年,段氏卻會生出不小的變故。”
頓了頓,扶瀾繼續道,“王后段錦衣被禁足,鳳垣未被冊立世子,至於今日……只怕段氏也生出了不小的變故吧,昨夜我便看到城西那一方夜空有些兇相……”
朝夕挑眉,鳳欽被氣的病倒這件事孫岑第一時間就派人嚴防死守不曾露出真相,而之後鳳欽的旨意更是讓鳳垣親自送去的,那個時候她們正要出宮,或許她們都出宮了鳳垣的旨意還未送到段祺的手上,因此,扶瀾是不可能提前知道這件事的。
朝夕看着扶瀾的目光便多了兩分信任,扶瀾見此又一笑,“這個變故只是段氏之變的開端,更讓他們難做的還在後面,然而段氏主七殺輔貪狼,七殺的‘殺’是衝煞之氣,貪狼的‘貪’字代表慾望,一個有慾望和野心的人,且滿是衝煞之氣,最終,是想要自己站在最高的位置上,可惜了,段氏只是氏族是臣非君,他們如此,自然會和王權相沖。”
朝夕雙眸微眯,她對紫微斗數只是在書本之上有些微的涉獵,扶瀾說的這些貪狼七殺她有印象,可具體的怎麼分析她卻是不懂的,而聽扶瀾這樣侃侃而談她心中已相信了五分,剩下的五分……她轉頭看了商玦一眼,商玦第一時間發現她的目光轉頭與她對視,看着商玦那雙深海一般的眸子,朝夕又信了三分,僅是八分,她便能好好講扶瀾的話聽完。
“段氏的運脈會和蜀國的國運相沖,並且,將會是在新年之前。”
扶瀾收尾一般的下了結論,朝夕眉頭微皺,“這個相沖指的是什麼呢……”
扶瀾正拿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而後纔將茶盞端了起來,他先是擡眸看了一眼商玦,而後才抿了一口茶道,“這個所謂的相沖,必定會有血煞之氣,必定會有兵戈之爭。”
朝夕心頭微動一瞬,忽然就想到了此前王慶去公主府之時聽過的那個商玦講的故事,燕國王室的故事,在那個故事之中,氏族養虎爲患,燕國差一點被奪了國姓。
扶瀾的這個相沖,不就是指的……謀逆造反嗎?!
朝夕的神色忽然嚴峻起來,段氏不管怎麼說也是百年世家,根在蜀國,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會走到這一步,若真是這樣做了,段氏的所有的家臣族人都要受到株連,史官更會讓他們的家姓成爲恥辱遺臭萬年,僅憑着扶瀾的觀星之說實在是叫人全然相信。
朝夕端着茶,眉頭輕皺,表情嚴肅之中又透着幾分生人勿近的冷峻,扶瀾見她不問問題了也不說話不由好奇的打量她,沒一會兒又看向商玦,商玦也看了他一眼,只一眼,扶瀾又笑道,“當然了,這只是觀星之說,紫微斗數這東西小鹿你信便信,不信便只當做是我今日與你講了個故事,還有啊,這中間任何變數都有可能,不過,段氏的家運和國脈相沖卻是真的,這一點蜀國的欽天監不可能沒人看出來,只不過不會傳到蜀王耳邊就是了。”
朝夕垂眸沉思片刻,“爲何能斷定是在新年之前呢?”
紫微斗數十分玄妙高深,可在朝夕印象之中時間越長越難斷言,現在還不到四月,扶瀾卻可以說新年之前的事……並非朝夕不相信扶瀾,實在是扶瀾太年輕了,他這個年紀的術士大都還未出師,可他不僅可以獨自觀星卜算還能看到這麼久遠的事,實在是叫人有些難以理解,即便他天賦異稟,那他也要有高人指點纔可,她卻不知道扶瀾師從何人?
朝夕眼底的疑問扶瀾看的明白,他輕咳一聲道,“實在是我才疏學淺,否則必定能給你一個確切的時間,眼下我用盡心力也只能看個大概,應當……便是在……在新年前後段氏必有大的波瀾要生,我瞧着那星象委實凶煞,小鹿你可要早作打算……”
他若沉着篤定朝夕或許還要有幾分懷疑,他這會兒稍一猶豫朝夕反而信了他兩分,又轉頭看向商玦,商玦面容沉定的看着她,那目光代表着信任,扶瀾的話她自有考量,而他無需多說什麼,朝夕略一沉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會留心的。”
說着她便站起身來似乎要走,商玦還未動,卻是白月“嗷嗚”了一聲扯住了她的裙襬,商玦這才慢條斯理的站起身來,“再留一會兒吧,幾日不見白月捨不得你。”
扶瀾哈哈笑起來,“真是物肖主人型,只怕有些人也捨不得你啊小鹿。”
朝夕眉頭微蹙看着商玦,似乎在猶豫着怎麼說要走的話。
可商玦卻看着她點了點頭,輕輕的頷首,“嗯。”
——嗯?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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