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三號房。”
領路的侍從拿出一枚特質的黑色精鐵令牌,那攔在樓道口的兩個灰衣人立刻將路讓了開,朝夕頭上戴着風帽,看着這架勢心底已有些幾分詫異。
入門之時她只以爲這裡僅僅是一處縱情玩樂的歌舞坊,裝潢上乘,絲竹樂聲絕妙,大廳舞臺上的舞女身姿更是曼妙動人,上的二樓偶然看到雅間的一二景色,也並未超出她的認知範圍,可現在看來卻遠遠沒有她想的那樣簡單。
這處歌舞坊建地頗大,在二樓彎彎繞繞的廊道之中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纔到了此處,所有的廊道都是密閉,偶有窗口也不知真假,領路的是個長相十分平庸的矮個男子,一路走來一句話也不多說,安靜的如同影子,從這男子開始,朝夕便覺不一般。
這附近的酒樓畫舫大都只接待巴陵城中的貴族,除了普通的侍奴之外也大都會請些武功高強頗有眼色的管事,可眼前這矮個男子只是個領路之人,連一個領路之人都如此不知深淺,可想而知這地方所做的營生非同一般,而到了這樓道口,朝夕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處樓道口暗黑且狹窄,守着的兩個灰衣人體格精壯氣息綿長,一看便知是內家高手,二人的目光在朝夕幾人身上一掃而過,得了那令牌之後才放行。
朝夕跟着領路之人進了樓道,樓道之內光線幽暗並未點着燈火,只有幾顆夜明珠安靜的鑲嵌在牆壁之上,那領路之人悄無聲息走着,而樓梯卻是迴旋狀的一路蜿蜒向下,他們剛纔一路上都是走着平路,這會兒卻一直再向下走,分明是走到了地底一般。
樓梯迴旋環繞,且每一處都一樣,便是敏捷如朝夕也在片刻之後分不清方向,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這旋轉的樓梯終於到了最底下,走下最後一階臺階所見之處乃是一個十丈見方的小室,小室無燈,依然只有幾顆夜明珠嵌在牆上,朝夕站在原地,半點沒有感受到風,相反,一種無法言喻的窒悶感來襲,叫她呼吸都有些不暢。
那領路之人微微一頓帶着朝夕幾人朝左手邊的小門走去,朝夕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這小室的四面牆上分別有四道門,自然是去往不同方向的,領路之人手中拿着一把暗匙,走到門口劃拉了幾下門便打開,門打開之後又是一條極長的甬道。
朝夕皺了皺眉,跟着走了進去。
本以爲這條甬道也會極長,可剛走了十多步便走到了頭,擺在朝夕眼前的是一個奇怪的鐵質籠子,那領路之人打開籠門,邀請朝夕幾人走進去。
光線太暗,朝夕只隱約看到籠子四周吊着許多鐵鏈,卻不知那是做什麼的,她依言入了鐵籠,見那領路之人也跟着走進來心思一定,也不知那人如何操作,只見他將籠門一關鐵籠便“嘩啦”一聲開始上升,原來是一處機關所在。
剛纔走下樓梯走了那樣久,現在想必是要將他們送上地面,果然,鐵籠上升的高度遠高於了適才他們走下樓梯的高度,“咔嚓”一聲,鐵籠停了下來!
領路人當先走出,朝夕擡眸便看到一處緊閉着的門扉,上面寫着“天字三號”四個鎏金小字,正是朝夕要去的那一處,“到了,請進吧……”
說完這話,灰衣人又入了那鐵籠,一陣機關聲響,那鐵籠徐徐的落了下去,一道鐵門從上緩緩落下,將那鐵籠上升的黑黝黝深洞擋了住,而朝夕所站的這一處,卻是個密封的小室,呼吸不暢的感覺十分迫人,朝夕微擡了下頜,上前一步將那門扉推了開。
“吱呀”一聲響,門一開,內裡的光頓時照了出來,直刺的朝夕眯了眸,那是一處佈置的極其華麗的雅間,對着門的是一扇極大的屏風,此時此刻,從屏風的縫隙看進去依稀能看到屋內安坐着個身影,朝夕眯眸,將風帽一摘走了進去……
“你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朝夕語氣冷凝,話語落定,那安坐着的俊朗身影嗤笑一聲擡起了頭來。
“月餘不見,你對我還是如此冷漠。”
紫色的廣袖華服曳地,君冽細長的狐狸眼輕眯,面上笑意純良。
朝夕看着眼前這張臉眉頭緊皺,又四下看了看這處雅間無奈至極,“見面便見面,卻偏偏要來這樣的地方,你以爲我的時間很多嗎?”
朝夕語氣不善,君冽卻失笑,“你回來巴陵這些日子除了進宮便是和那位世子殿下在一起,你們去城南的時候怎不見你說時間不多?偏生到了我這裡就如此挑剔,哼,果然成了別人的未婚之妻就是不一樣,公主殿下,我很傷心……”
君冽似真似假的扶着心口,朝夕眼底的銳利更甚,她定定看了君冽片刻,轉身便走,君冽面上笑意頓時收不住,卻身手矯健的起身一把將她攔了住,雙手一拱,“是是是我錯了,這地方來的時候的確十分煩人,剛纔過來這一路憋得慌吧,不過你相信我,待會兒你就知道剛纔爲什麼要那般小心謹慎了,來,先坐下嚐嚐酒……”
君冽彎身賠罪,朝夕死死盯了他兩眼纔將披風解下扔給墜兒反身落座在席案之後,這裡並未分席,兩人是要相對而坐的,君冽見她坐下才鬆了一口氣,擡手便爲她斟酒,朝夕手一擡按住他的動作,“我來可不是與你飲酒的,你忽然來巴陵,所爲何事?”
說着看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黑衣車伕,依舊皺着眉頭道,“阿莫在這裡就夠了,你來做什麼?離國離不開人,你不要壞了我的大事。”
君冽靜靜的看着朝夕,似乎在探究什麼,片刻之後擡眸看着墜兒,“墜兒,你說說你家主子今日是不是受了什麼氣?我怎覺得她像是要殺人……”
墜兒脣角微動,卻哪裡敢說什麼,忙垂眸裝死。
朝夕繼續不善的看着君冽,“你最好快些說事,我不打算在此多留。”
君冽“嘖”一聲,“你這是怎麼了,我三日之前就來了,你卻遲遲不見我,我可是委屈的很吶,如果不是聽到你此前出事的消息,我人已經在回離國的路上會轉道來巴陵嗎?我擔心你爲人所害,你卻一點都不歡迎我來,閣主,我很心痛……”
君冽生的一張好皮相,素來風流灑脫,此刻這心痛的樣子更被他表演的惟妙惟肖,可朝夕卻一點都不覺得憐惜,“你如此惺惺作態只對你那些美人有用,就不要用在我這裡了,若你只是擔心我,那我無事,你速速回離國去吧……”
君冽便生出滿眼的失望來,重重的嘆了口氣,拿起案上的酒盞便一飲而盡,“果然是有了商玦就不要我們這些手下了,商玦再好,你可能全心信他?”
他那哀怨之言似真似假,可這最後一句卻說到了朝夕心事之上。
商玦很好,可是他再好,她能全心信他?!
朝夕就當着君冽之面發了怔,君冽看着她如此眸色一暗,表情也一時嚴肅起來,“他的聘禮我也是不曾想到,眼下大殷之內到處都在說你和他的婚事,簡直蓋過了齊宋聯姻,不過……不過據我所知,燕國國內對此事的態度卻是不一。”
朝夕對此早有預料,她挑眉,“那又如何?”
君冽眼底閃過恍然,略一沉吟才道,“你和他的事……我不多言……只是今次我來卻是不會輕易走的,離國我已有安排,你只管放心便是。”
朝夕眼底寫着不認同,“巴陵的事要徐緩圖之,你留下又能如何?”
君冽揚眉,“我能如何?我查到了朝暮的線索,你說我能如何?”
朝夕面色頓時大變,放在膝頭的拳頭一攥,目光銳利,“你最好不要拿此事於我玩笑!”
君冽眉頭一皺,似乎有些惱怒,他薄脣微動似要說什麼,朝夕卻擡手止了他發牢騷的話,“好了,我信你,你查到了什麼速速道來!”
君冽見她如此凝重哼笑一聲,“告訴你之前,我要先看一場好戲。”
朝夕揚眉,意在問什麼好戲……
正在此時,一道清脆的鈴鐺聲卻忽然響了起來,那鈴鐺聲十分悅耳,不像是奏樂,倒像是在提醒着什麼,君冽神情微變,“要開始了,這纔是我讓你來此處的緣故。”
朝夕眼底疑惑更重,她不在意什麼好戲,只在意事關朝暮的線索,正要再問,二人側對着的軒窗卻自己打了開……朝夕微驚,墜兒和阿莫也一愣。
那軒窗正對着屏風,佔了半面牆壁,此刻那窗櫺打開,窗上只剩下一層薄紗一般的簾絡,朝夕看出去,窗外卻是空蕩蕩的一處大廳,那大廳矮了一層樓的高度,他們俯瞰下去清楚的看清一切,那大廳之內燈火通明,正中一個圓形舞臺,此刻那舞臺之上放着一個箱子,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還站着一個一身灰衣面上帶着面具的人。
朝夕心中疑惑更甚,一擡頭卻見對面遠處也有如同他們這樣打開的窗櫺,一個接着一個,只是她只能看到那白色的簾絡,簾絡之後的一切卻是看不見的。
“這裡是環形中空的,簾後的都是客人。”
君冽慢悠悠的解釋一句,那底下舞臺上的灰衣人忽然彎身去打開那箱子。
君冽脣微彎,“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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