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怎麼這樣就出來了?世子說什麼了?”
子蕁在後面追上來,一把扶住朝夕手臂,朝夕腳下一頓,這才走的慢了些。
她轉身問子蕁,“世子今晨何時離開寢帳的?”
子蕁皺眉想了想,“天剛見亮就離開了。”
朝夕脣角緊抿,眉頭高高揚起,站在原地怔愣一瞬方纔朝寢帳而去。
子蕁不知她怎地,趕忙跟上,朝夕徑直進了寢帳,入門便走向窗前的錦榻,而後便坐着沉思起來,子蕁只覺得朝夕的氣息頃刻間生了變化,分明還是紅裙墨發,分明還是那張勾魂奪魄的臉,可一剎那間卻有一道屏障無端而生,生生將她二人分割成兩個世界。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朝夕生生呆坐了大半個時辰。
某一刻,她忽然開口,“取我的琴來。”
子蕁醒過神,連忙將放在帳角的琴抱了過來。
朝夕接過,纖長的手指在雪白的麻布之上拂過,忽然將那細帶一把扯了開。
麻布半褪,露出裡頭一張漆面黝黑的琴,琴一看就是古物,嶽山之上雕刻細緻紋飾,琴絃亦染上了銅綠,朝夕白皙的指尖自琴絃之上滑過,忽然又將琴身套了住。
子蕁在旁小聲道,“這琴,從未見姑娘彈過呢……”
朝夕聞言眉頭微蹙,卻又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一句,“後日便是新年了?”
子蕁不以爲意,只笑答,“公主問了幾次了,後日就是新年啦,在涼山公主未曾過過一個好年,這一次終於能安心過年了,雖在軍中,可有世子在,公主安心享受就好了。”
朝夕抱着琴的手臂一緊,表情並無半分輕鬆。
“這琴被下了詛咒,琴音一起便要死人。”
子蕁一愕,隨即才發現朝夕此言是在回答她前一個問題,看了看朝夕懷中被白布裹着的琴,子蕁第一次生出爲何用白布做琴套的疑惑,因她看着那白麻布不知怎地就聯想到了縞素靈幡來,背脊一寒,子蕁苦笑道,“公主……公主莫不是在說笑,一張琴還能有什麼詛咒……”
朝夕聞言竟笑了笑,子蕁不知她何意,外頭卻又響起馬蹄軍鼓聲,冷冽肅殺,驚了子蕁一跳,子蕁聞聲好奇的跑到窗邊去瞅,驚訝道,“怎麼這時還有大軍離營?”
朝夕波瀾不驚,“趙國要交割城池,燕軍自要接管!”
子蕁“奧”一聲,解氣的道,“這回看趙國如何耀武揚威!”
朝夕垂眸,的確,趙國很快就沒法再耀武揚威了……
“錚——”
驟然響起的琴音讓子蕁心神爲之一顫,她從窗櫺邊轉過頭來便看到朝夕坐在榻前撫琴,撩黑的舊琴放在案几之上,朝夕眼底一片深沉晦暗,只有纖細的十指在琴絃上流轉,那琴音低幽至極,非古物不能有,曲子不知是何名稱,叫人聽着只覺樸拙虔誠,和着帳外的寒風,和着遠離軍營的馬蹄聲,無端的勾起人心底最不爲人知的隱秘。
子蕁不懂音律,卻一時聽呆了!
這一曲歷時良久,只等大軍全然離營之後方纔停下,帳外是灰濛濛的天,天亮時分停下的暴風雪似乎又要席捲而至,子蕁尚未回神,一片沉寂的帳外忽然響起清脆的拍掌聲!
子蕁一個激靈,帳簾已被人掀起。
商玦大步而入,“不愧是天荒琴,你這琴藝亦得莊姬公主真傳。”
朝夕手中之琴名爲天荒,乃是一張上古之物,流傳已久,幾番失去蹤跡,百年前被皇室尋獲,後被賜予琴藝名動天下的莊姬公主,莊姬公主嫁入蜀國,此物便是陪嫁。
商玦語聲溫透,帶着不加掩飾的讚賞,他徑直走到朝夕身前,語聲忽的低幽,“傳聞當年趙弋就是聽了你一首曲子纔將你從淮陰侯府帶走,如今我倒是信了。”
朝夕虛閉的眸睜開,眼前卻又是一片朦朧的霧靄,她眉頭一皺,倒不知商玦提起舊事做什麼,她垂眸去摸索琴套重新將琴包好,口中淡聲道,“若世子此言是在誇讚,那朝夕受了!”
“人已是傾國傾城,再加上琴,真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要被蠱惑啊!”
朝夕手上動作一滯,驀地擡眸朝向帳門口,說話之人在門口,是個朝夕從未聽過的聲音!
帳簾又是一掀,一人走了進來,朝夕眼前模糊一片,只隱約見看到了一抹靛青之色。
來人悠哉一笑,“在下扶瀾。”
朝夕皺眉,忽的意識到此人或許就是商玦的貴客!
她對這名字聞所未聞,便未立時接話,反倒是來人自來熟的一笑,語聲略有幾分揶揄的道,“早聞朝夕公主豔絕天下之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扶瀾——”
商玦漠漠開口,扶瀾“噗嗤”一笑,“罷罷罷,我是不請自來,這就告退!”
這人說着真往外走,走了幾步又一頓,回頭道,“這琴……殺氣太重。”
朝夕瞬時皺眉,扶瀾也不再多言,一掀簾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似乎和什麼人撞上,接着又聽到雲柘賠禮道歉之聲,扶瀾笑着說了幾句,雲柘的聲音忽然拔高。
“世子,有急事!”
商玦還站在朝夕身前,應聲道,“進來說話!”
雲柘依言入了帳,凜聲道,“世子,趙康死了!”
室內一默,商玦的呼吸十分明顯的一窒。
“怎麼回事?”
“是咱們跟着的探子送回來的密信,說剛入西庸關不久趙康一行便遇見刺客,趙康已死,只剩薛崇帶着人朝王都方向倉皇逃走!”
商玦朝雲柘走去兩步,“趙康身邊武士暗衛衆多,怎會如此輕易的被殺死?!”
雲柘一默,語聲發緊,“是墨閣做的。”
墨閣——帝國中天上地下無孔不入無人奈何的了的第一神秘組織!
便是商玦,聽到這二字也沉默下來。
帳中的氣氛肅殺逼人的厲害,商玦似在生氣,只有朝夕,慢條斯理的包好了琴。
子蕁大抵被商玦身上的氣勢嚇到,有些瑟縮的躲到了她身邊來。
怯怯的低聲道,“姑娘,那個大公子死了。”
朝夕點了下頭,“我說過,這琴聲一響便要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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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師父能不能斫琴的時候刻上名字,他說可以,又問我啥名字,我說叫天荒,然後被鄙視矯情~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