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束清淡的不像活人的目光落在朝夕身上時她有片刻的訝異,曾經的洛清和她知道是什麼樣子,而今再如此面對面,那份不同就顯得更爲明晰,這禪院之中清苦,洛清和哪怕是庶出卻也到底是淮陰侯的兒子,他受困在此,或許是因爲朱氏的刁難,或許是因爲洛舜華的不夠看重,無論是因爲什麼,在朝夕看來洛清和絕對不是因爲修行才留在這裡。
可面對洛清和的那一刻,朝夕忽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
眼盲的人一旦重見光明,就絕不會再適應漆黑一片,可朝夕卻仍然能在眼不視物的境況下內心清明,感受到洛清和的目光,她便能想象的出他現在是什麼模樣,這份感知讓她更爲疑惑,再想起當年的洛清和,心中不免生出兩分唏噓。
“進來吧……”
語氣平靜,波瀾不驚,卻又不顯得冷漠,沒有見禮沒有寒暄,反而好似多年老友一般的隨意淡然,朝夕愣了愣,心中的感覺越發篤定。
子蕁扶着朝夕進門,洛清和讓在一邊,隨意指了一處,“坐吧。”
朝夕被扶着落座,不遠處傳來一陣窸窣聲,洛清和似乎在煮茶,他忽然一停,轉身看了子蕁一眼,語氣尋常的說,“你出去等着吧。”
他的口氣不像在趕人,平淡淡的沒有一點威懾力,卻又有種安靜的慈悲包容,讓人不知道如何拒絕,子蕁看向朝夕,朝夕點了點頭,“在外面等我。”
子蕁這纔出去,將門一帶,屋子裡便只剩下二人。
洛清和很安靜,連煮茶的聲音都極其細微,若非朝夕耳力過人,甚至都分辨不出他的動作進行到了哪一步,因是向佛修行,屋子裡還點着淡淡的佛像,沉檀的淡香縈繞在鼻端,禪機分外的清雅,朝夕神思一晃就想到了商玦,商玦身上有蓮香,和沉檀的味道相似,卻又叫人覺得清貴許多,他亦不會像洛清和這般安靜的好似沒了呼吸,他那慈悲的外表之下隱藏着一顆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權利野心,且讓任何人都無法窺測。
思緒一轉即遠,朝夕回神之時洛清和已經在朝她走近,腳步聲也是輕微的,朝夕心中一動,擡手便摘下了眼上敷着的絲帶,片刻的適應之後,她看到了眼前的洛清和。
眉骨清俊,和洛舜華長得並不像,朝夕當年來淮陰侯府的時候未曾見到洛清和的生母,卻是熟悉洛清苑的,洛清和和洛清苑生的十分相像,是隻看面相便能叫人卸下防備的溫和,然而從前的溫和此刻已經淡去,洛清和一身灰袍,墨發披肩,澄澈的眼底波瀾不驚,叫人一眼就能看到底,洛清和像個苦行僧,偏偏讓朝夕找不到破綻。
外人都不知朝夕雙眸已好,洛清和見朝夕忽然摘下絲帶卻只是撩了她一眼便繼續波瀾不驚的斟茶,要麼他早已知道,要麼他就是真的心如止水。
“聽說你不見外客,我沒想到你會見我。”
朝夕淡淡開了口,語氣是疏離的客氣,洛清和一遍遍的洗盞,直等到倒好了第一杯茶才起手放在朝夕身前,而後淡淡的開了口,“我不問世事多年,聽慧心說是你就想見見。”
說來說去也沒說爲什麼會見她,朝夕看着眼前的洛清和眯了眯眸,“你是淮陰侯府的二少爺,爲何非要在這清苦之地修行?你若真心向佛,爲何不真的剃度?”
朝夕是在懷疑,洛清和麪上卻無惱意,他看了看朝夕,也端起自己的茶盞輕抿了一口,“師父說我塵緣未了,拒絕了我的要求,待了了俗事,我自會遁入空門。”
朝夕皺眉,“塵緣未了?你在此清修了這麼多年,還有什麼塵緣?”
洛清和頓了頓,“生來二十年,總有些塵緣牽絆。”
朝夕默了默,“淮陰侯府近來生出的事端你可知道?”
洛清和一默,並未應答,朝夕彎脣,“出家人不打誑語,看來你是知道的了,既然如此,那今日早晨送去洛舜華那處的信箋也是你的手筆了?這就是你的塵緣?”
洛清和還是未接話,朝夕瞬時眯了眸,“你想做什麼?”
洛清和自顧自喝着茶,朝夕眼底的鋒芒對他半點作用也無,對着這樣一個油鹽不進的人朝夕也有些無奈,不由冷笑了一下,“既然你什麼都不說,那你今日見我做什麼?”
洛清和平靜的外殼有一點鬆動,嘆了口氣,“我只是想見見你。”
朝夕聽得莫名其妙,她和洛清和的交集並不深,洛清苑在她八歲那年死去,之後洛清和就帶着洛清苑的骨灰淡出了衆人的視線,後來就直接住到了這禪院之中來,直到她十二歲離開淮陰,她們總共也沒見過幾次,相反倒是洛澄心在那幾年幫過她許多。
朝夕不懂洛清和這股子熟稔的口氣從何而來,他語氣平淡,可朝夕竟然聽出了一股子憐惜的意味,難道他真的修行佛法普度衆生憐憫世人?
朝夕更不懂的是,洛清和雖然不受待見,可到底也是淮陰侯府的二少爺,連洛澄心都有了自己的野心,他是爲何會生出遁入空門的心思,想來想去,朝夕只能想到洛清苑的死。
朝夕有過目不忘之能,饒是如此八年前的事她也有些模糊了細節,只記得洛清苑被一場怪病奪走了性命,死的十分迅疾而古怪,難道洛清苑的死有什麼玄機?
“當年,你姐姐到底因何而死?”
這話一出,洛清和平靜的表情終於微微一滯,雖然只是一瞬,卻還是讓朝夕看了個清清楚楚,洛清和默了默,仍然端着茶盞輕抿了一口,“因病而死。”
朝夕眯眸,“當真是因病而死?”
洛清和擡眸,一雙平靜澄澈的眼定定看了朝夕一會兒。
朝夕不避不讓,洛清和片刻又轉過目光,他看向窗外,庭院之中枯敗的草木已零星見了新綠,洛清和忽然也眯了眯眼,“你是會回巴陵的吧。”
朝夕眉頭微揚,“你想說什麼?”
洛清和搖了搖頭,“我倒是多問了,你必定是會回去的。”
朝夕眉頭皺的更緊,還未說話,洛清和已收回目光看着她道,“你可以走了,外面有人在等你,聽說你求了籤,那籤文說的很準,潛龍在淵,貴人相助,你會達成所願。”
朝夕挑眉,“貴人相助?”
洛清和點點頭,“商玦是你的貴人。”
朝夕抿了抿脣,一時垂眸,“他當然是我的貴人,我要做他的世子夫人你不知道嗎?”
朝夕和商玦在外人眼裡早就是一對,她此刻自然只能這樣說。
洛清和聽了她的話卻搖了搖頭,“你和商玦之間是如何我不知,卻不應該是現在外面傳言的那般,你不是一個能甘於人下做別人附屬的人。”
朝夕心中一驚,別人都沒看出來,洛清和卻怎麼如此肯定,看着洛清和安靜的目光,朝夕忽然生出一種坦然來,她索性道,“他的確是‘貴’,可你怎麼肯定他一定是幫我的而不是有別的目的,你修行了佛法這麼多年,難道也會卜算了?”
洛清和搖了搖頭,“我不會卜算,我見過商玦一次,便知道了。”
朝夕凝眸一想,洛清和口中的見過應當是在上次洛靈脩受冊封的那次纔對,就那麼一次他就知道了?朝夕心底暗自搖頭,完全未將洛清和的話聽進去。
見朝夕的神色洛清和彷彿就知道她怎麼想的,他默了默,還是道,“看一個人的心思,只需要看他的目光停在何處,商玦城府極深,可這一點上他想藏都藏不住。”
朝夕心中一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洛清和沉吟一瞬,“他對你的心思極深,目前看來,應當都是善意的。”
朝夕正在想他的這句話,外面卻傳來隱隱的說話聲,她眉心一跳,子蕁也在外面輕輕敲了敲門道,“公主,殿下尋過來了,您看這個……”
洛清和也不意外,只是神色平靜道,“你走吧。”
商玦尋了過來,朝夕皺了皺眉還是站起了身來,她轉身朝門口走去,走出兩步卻又轉身道,“你到底想做什麼?那封信箋一定和你有關係。”
洛清和背對着朝夕,半晌未言語,朝夕見他不答也只好放棄,徑直走到門邊開門。
“洛氏的百年富貴榮華已走到頭了。”
朝夕的手剛摸上門閥,後面的洛清和又忽然道出這麼一句,朝夕一頓,回頭去看,洛清和的背影仍然那般直挺着,那一襲灰袍,顯得格外孤寂蒼涼,她沒再多看,打開門走了出去,剛一出去,正看到遠處和慧心小和尚站在一起的商玦。
商玦的目光掃過來,正從門縫之中看到那道灰袍背影,他不再理會慧心的懇求,繞過慧心走了過來,朝夕隨手關上門,在庭院之中迎到了他,剛一走近,商玦一把將朝夕的手拉了住,皺眉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朝夕挑眉,她可是連一杯茶都沒喝的,怎麼叫去了那麼久?!
看着商玦,朝夕又想到了洛清和的話。
她和洛清和並無許多交集,可今日洛清和的話還是讓她上了幾分心,她看着商玦直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生出幾分疑問,一個人的目光,真的能說明問題嗎?
“怎麼了?你不打算走?”
商玦被朝夕深沉的目光看的奇怪,他一問,朝夕卻又轉過了目光,一旁慧心驚訝的看着朝夕的眼睛,朝夕面不改色的在他面前又將那絲帶繫了上去。
“走吧,下山。”
話音落定,商玦拉着她朝來路而去。
二人走的極慢,誰也沒有說話,子蕁和雲柘墜在後面幾步,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待快到禪院門口商玦才問,“都說了什麼?”
朝夕神思一定,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商玦皺眉,對朝夕的回答十分不滿意,“所以你麼就面對面的坐了一盞茶的功夫?”
朝夕抿脣,似乎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將心中想法說出來,半晌,她才道,“我問的話他都不答,實在沒說什麼奇怪的,不過我敢肯定今早上的那封信箋一定和他有關係,洛靈珺出逃,他要報信,總不可能是爲了讓洛靈珺乖乖去鎬京免得牽連了淮陰侯府……”
商玦緊皺的眉總算鬆了半分,剛走出寺院門他便道,“有可能是爲了他姐姐。”
朝夕腳步一頓,她簡直要懷疑商玦剛纔是不是派人去偷聽了他們的對話,商玦見她這小動作便知道二人剛纔一定也說到了那位故去的淮陰侯府大小姐,他眸色微沉,卻還是不加隱瞞的道,“適才,孤無意之間發現了一個洛清和的秘密。”
二人已到了寺院門口,朝夕聞言直接停下了腳步,問,“什麼秘密?”
商玦緊了緊握着她的手,忽然身子一傾靠近她半分,語聲低幽的道,“孤發現,洛清和供奉的那個骨灰龕,是空的。”
朝夕呼吸一輕,繼而反應過來,“你去翻了人家的骨灰龕?”
商玦無奈的看着朝夕,帶着她出了寺院,剛走了幾步就停下,對着不遠處的地方道,“可不是孤,是別人。”
朝夕不知道那個“別人”是誰,卻又聽商玦語聲溫和道,“過來……”
腳步聲響,一聽那腳步聲朝夕隱隱的就猜到了。
“我,我再也,再也不,不偷了。”
一個略帶幾分緊張的結巴聲音響起,朝夕瞬時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挑了挑眉頭,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洛玉鏘,又聽洛玉鏘說的是“偷”,她心中便隱隱明白了商玦爲何發現了這件事情,隨即心中便升起了巨大的疑惑。
朝夕心中沉甸甸的,商玦卻在對洛玉鏘說話,“你是府中的主子,爲何非要……”
洛玉鏘抿着脣,低着頭,一臉的倔強模樣,卻是不打算說一句話的。
商玦嘆了口氣,“你走吧,我們不爲難你。”
洛玉鏘梗着腦袋在原地愣了片刻,隨即一轉身便跑掉了,他雖然沒有功夫,可打底是偷東西偷習慣了,也練就了一身的逃跑功夫,商玦看着洛玉鏘,目光十分溫和,一轉眸,便看到朝夕緊皺的眉頭,知道朝夕在想拿骨灰龕的事情,商玦便道,“骨灰龕既然是空的,要麼是那位大小姐還未死,要麼就是那位大小姐的死另有緣故。”
朝夕自然也想到了,卻道,“不可能未死,當年他們姐弟相依爲命,且洛清和這麼多年來的苦行僧日子都是因爲他姐姐,若他知道他姐姐未死不可能如此。”
商玦微微頷首,“那就是另有緣故了。”
雖然知道是另有緣故,卻是想不出這個緣故是什麼。
朝夕下意識皺着眉道,“當年洛清苑是府中長女,雖然不受待見,可洛清苑爲人極好,底下的下人並不好爲難她,因此她才能時常接濟我們,朱氏能容忍她十多年,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忽然容不下她了,一個淮陰侯府的大小姐,不可能隨隨便便死去。”
商玦一邊聽着一邊帶着朝夕往山下走,聞言又道,“她一定不是隨隨便便死,整個淮陰侯府都知道她是病死,可洛清河卻瞞着所有人供奉着一個空的骨灰盒,說明他根本就知道其中的隱情,若那位大小姐是受了不白之冤而死,他卻又沒有說出來替她討個公道!”
朝夕眉心一跳,“除非是個他知道卻不能說的隱情……”
商玦彎脣,讚賞性的看了朝夕一眼,“是什麼樣的隱情讓洛清和明知道卻不能說呢?”
朝夕眯眸,“一定是一個足以讓淮陰侯府天翻地覆的隱情!”
商玦溫笑一聲,不再說話,只捏緊了朝夕的手。
一路下了山時辰已經不早,二人回了踏雪院用過午膳之後朝夕的眉心還是輕皺着的,她在踏雪院內不必隱藏,待敷完了藥便將絲帶取了下來,閒來無事,她在暖閣看書,商玦便也在暖閣看燕國送來的信報,朝夕看着看着書,想起洛清和的話驟然擡眸去看商玦,這一看,當即就對上了商玦的眼眸,他也正在看着她!
朝夕眼盲時候練出來的洞察力驚人,誰若是盯着她她當即就有感覺,可不知道是不是商玦的目光太過溫和還是她已經習慣了他的目光,他剛纔看着她的時候她竟然未曾發覺。
這麼說來,他別的時候看着她她也不知道?!
商玦對上她的目光也不驚慌,只彎脣一笑,“怎麼了?”
朝夕搖了搖頭,再看着書冊的時候就忍不住的想擡頭看商玦有沒有在看她,然而她又知道這行爲十分無趣,糾結來去,竟再也沒了看書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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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靈脩被叫到洛舜華書房的時候面上是帶着笑意的,然而一進到書房他就感受到了氣氛的沉悶,而最叫他鬱悶的是洛澄心竟然也在書房之內,洛舜華坐在書案之後,洛澄心站在一旁,二人的面色都十分嚴峻,看的洛靈脩心頭一跳,他眯眼掃了洛澄心一眼,心中有些不服氣,不管除了什麼事,洛舜華都應該第一個叫他來商量,爲何總是愛找這個三兒子?!
心中如此作想,洛靈脩還是十分恭敬的對着洛舜華行了一禮,“父親。”
洛舜華眉頭緊緊皺着,面上盡是疲累,看着洛靈脩的眼神還帶着幾分冷意,“你去哪裡了?!爲何剛纔下人不曾找到你?”
說起此事洛靈脩面上又不由自主的浮起笑意,他上前一步邀功一般的道,“父親,您上次不是說讓我在兩位公主之間選一個嗎?兒子選了三公主,並且已經十拿九穩!”
洛舜華挑眉,“怎麼說?”
洛靈脩面上閃出幾分得色,“三公主已經屬意與我,父親只管尋人往蜀國王室走動,便是問到了三公主這裡,她也一定是願意的。”
洛舜華狐疑的看了洛靈脩兩眼,卻是擺了擺手,“此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要求親也是在試劍大會之後了,今日叫你來是因爲別的事。”
微微一頓,他眯眸道,“你妹妹跑了。”
洛靈脩面上笑意一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父親是說,靈珺她……跑了?!”
洛舜華沒好氣呵斥一句,“不然呢!你有幾個妹妹?!”
洛靈脩面色順勢一白,“這這這,靈珺爲何要跑?!她若是跑了咱們怎麼辦,可還有兩日她就要出發去鎬京了,到時候誤了時間咱們可就是欺君罔上,父親……”
洛靈脩說這話,神色已經慌了,洛舜華一看眼底便生出失望和厭惡來,不由猛地一拍桌子,“你多大的人了!喊你來是讓你想法子不是讓你來哭的!這才告訴你實情呢你就坐不住了,你多和澄心學學,你還是做兄長的呢,弟弟的穩重你半分都沒有!”
這話可是全然打了洛靈脩的臉,他神色一變,卻是使勁忍着纔沒有發作,看了一眼旁邊神色恭敬的洛澄心,心底暗暗的記下了這一筆,隨即又回神道,“父親說的是,妹妹既然跑了,眼下只能去追了,對了,妹妹是怎麼跑出去的?不是叫人看着她的?”
說至此洛舜華更是生氣,“還能怎麼跑出去!還不都是你那個娘!”
洛靈脩眉頭一皺,“是母親幫着妹妹跑的?爲什麼?妹妹能被選去鎬京是咱們一家人的榮耀,妹妹使性子母親也跟着胡鬧嗎?母親沒說妹妹跑去了哪裡嗎?”
洛舜華看着洛靈脩的眼神有幾分奇怪,半晌乾醋的搖了搖頭道,“你母親是不會說的,有你母親安排,你妹妹能去的地方也多,我已經派了人出去追,可現在能不能追上卻是不一定了,若是追不上,咱們就不得不想個別的法子應對了!”
洛靈脩快速轉動神思,因爲洛澄心在此,他就更想表現自己,忽然,他眼底一亮道,“父親,不若先準備一個和妹妹長得相像的人,若是妹妹追不回來我們就用人替換,到時候至少可以爭取些時間,總比明着抗旨的好,父親您說呢……”
洛舜華面色一黑,要說洛靈脩此番想的法子倒是能用,且和朱氏想到了一起,可是從哪裡找一個和洛靈珺長得相像之人呢,早上倒是有一個,可是一怒之下被他給殺了!
“現在這種情況,去哪裡找一個長得像的?!”
洛舜華沒好氣的回了一句,洛靈脩摸了摸腦袋一時卻也想不出別的了,洛澄心在旁思慮片刻,還是道,“父親,不如直接報病吧,就說妹妹病了需要休養。”
洛靈脩聞言冷斥一聲,“怎麼能說妹妹有病?!陛下會寵幸一個生過病的女子嗎?!”
洛澄心聞言便不再說,倒是洛舜華道,“若是實在不成,便只能這樣了!”
洛靈脩眼底生出不屑來,“哼”一聲道,“那樣子,妹妹進了鎬京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寵愛了,到時候咱們侯府豈非和沒嫁人去鎬京一樣……”
洛舜華已經是貪慕權利的典範,洛靈脩在這一點上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這樣直接的將目的說明白,連洛舜華都覺得面上無光,他咬了咬牙轉身看着洛澄心,“你去準備好送去鎬京的拜帖和禮物,將劍閣的那把‘長秋劍’也加上!”
洛澄心眉頭微擡,到底是恭敬的應了。
洛書暖擡手敲着桌角,又去看外頭的天色,“能不能追回來,明天就能見分曉了!”
洛靈脩和洛澄心都不說話,洛舜華不由揮了揮手,“行了行了都走吧,這件事不能外露,靈脩,三公主那裡你用點心,咱們不能兩頭都失算,你這裡決不能出岔子。”
洛靈脩脣角揚起,連忙應了轉身出門,洛澄心跟在他身後出的門,出來了卻見洛靈脩竟然站在庭院之中等着他,洛澄心當然不會傻到因爲洛靈脩有什麼好事等着他,他神色一正,還是走到了洛靈脩身邊,低聲開口,“世子有什麼事嗎?”
洛靈脩俾睨的擡了擡下頜,冷哼一聲,“你整天沒事幹了嗎?一直往父親身邊湊!”
洛澄心神色不變,“是父親喊我來的。”
洛靈脩又是一聲冷哼,“我告訴你,現在我纔是淮陰侯府的世子,你和你娘將來的命運都在我手裡,如果你敢耍什麼花樣,我就讓你和你娘都滾出去!”
洛澄心垂眸,抿了抿脣才點頭,“我知道了。”
洛靈脩有些滿意,又滿是不屑的看了看他才轉身走了。
腳步聲走遠,洛澄心才緩緩地擡了眸,他往洛靈脩走遠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朝鑄劍臺的方向去,去鑄劍臺便要出東門,遠遠地,洛澄心又看到了踏雪院,他站在一處廊橋上怔愣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人剛走遠,那廊橋之後的假山處便轉出來兩個人。
姜驍看了看洛澄心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踏雪院的方向,脣角微灣道,“那是踏雪院,住着商玦和鳳朝夕,這位三少爺總不可能是爲了商玦才盯了那院子那麼久。”
姜驍身邊的中年男子一笑,“大公子說笑了,鳳朝夕當年在淮陰侯府住了八年之久,和這位三少爺的關係極好,這位三少爺自然想的是鳳朝夕纔對。”
姜驍脣角浮現玩味的笑意,“這個三少爺手段如何?”
中年男子點點頭,“無論是兵器機甲還是城府手段,當是這府中第一人。”
姜驍眉頭一擡,“哦?既然如此,你幫我留意他。”
中年男子瞭然的點頭,“好,我知道了。”
稍稍一頓,中年男子又看着姜驍道,“大公子,王上的意思您怎麼看?”
姜驍瞬時皺了眉頭,那中年男子一嘆道,“王上所說有理,大公子切莫爲情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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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驍握了握拳頭,轉身一邊走一邊道,“讓我再想想。”
那中年男子又深深嘆了口氣纔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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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臨,墜兒拿着一份短短的信箋走了進來。
朝夕挑了挑眉接過來,一眼掃盡不由得一笑,“既然如此,就助他們一臂之力。”
說這話,她一轉身便將信箋放在燈上燒了。
墜兒揚眉,“主子的意思是……”
朝夕眯眸,輕笑一聲,“也沒什麼大不了,一場遊戲,換個玩法,我們能多看點熱鬧。”
墜兒眸色微深,而後點了點頭,“奴婢知道了。”
她說完這話轉身便走,正碰上端茶進來的子蕁,子蕁意外的看着墜兒,和墜兒擦肩而過之後有些奇怪的看着朝夕,“公主,墜兒怎麼了?”
朝夕一笑,“沒什麼啊,我讓她去看看白月。”
子蕁放下茶盞,“奧,墜兒不愛說話,感覺有點怪怪的。”
朝夕笑意頗深,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讚道,“嗯,很不錯……”
子蕁驟然開心起來,“嘿嘿,這還是公主第一次誇奴婢泡的茶好喝。”
朝夕看着子蕁全無心機的面容有些無奈,搖了搖頭放下茶盞道,“你的手藝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不能日日都誇讚你,那般你豈非小尾巴翹上天了。”
朝夕極少玩笑,忽然如此簡直讓子蕁受寵若驚,她忙擺手道,“不用不用,公主偶爾誇讚一次都要讓奴婢高興上天啦,公主要是天天誇讚奴婢奴婢還有點不習慣咧。”
朝夕哭笑不得,“看來是我平日裡太苛待你了。”
子蕁一聽立刻緊張起來,連忙道,“不是不是,公主是最好的主子,沒有苛待沒有苛待,奴婢被賣去趙國的時候遇到了好多小姐妹,她們纔是被苛待的,被主子虐待或是送人或是乾脆折磨死,奴婢能遇到公主簡直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朝夕聞言神色一暗,低眸幽幽道,“這個世道,女子本就是輕賤之物。”
這一點子蕁當然也明白,她也跟着嘆了口氣,“所以說奴婢遇着公主實在是大幸,還有,公主遇見殿下也是大幸,公主和奴婢都是好人有好報!”
朝夕又被子蕁這話說的哭笑不得,“好人,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子蕁只覺得朝夕在開玩笑,忙道,“不不不,主子是好人,主子雖然不愛說話,可是心地十分善良呢,就和殿下一樣咧,主子和殿下都是好人。”
朝夕無奈嘆氣,有些不明白爲何子蕁也看到許多險惡卻仍然能如此積極,她知道,她和商玦,都絕對算不上好人,“子蕁,人心本惡,這四個字你聽過沒有?”
子蕁一愣,雖然不十分懂,卻還是聽清楚了這四個字。
朝夕沒管她回答不回答,接着道,“惡是人的天性,你所看到的那些‘好人’一半是裝的,一半是後天教化來的,可很多時候哪怕受了教化也改不了本性,你看看這淮陰侯府,名門世家百年望族,裡頭藏着的那些齷齪陰暗你一個小丫頭不會明白,你……”
朝夕話未說完,暖閣的門簾被掀開,商玦神色平靜的站在門口,看着朝夕無奈的搖了搖頭,朝夕一看商玦來了便不再說,可顯然商玦還是聽到了她剛纔的話。
子蕁回過神來,愣了愣趕忙退了出去。
商玦走進來,無奈的道,“你幹嘛嚇她?”
朝夕挑眉,“我這是在嚇她嗎?她性子簡單,不學着點,往後怎麼在我身邊。”
商玦也挑眉,“在你身邊怎麼了?”
朝夕自然而然道,“巴陵的那一羣牛鬼蛇神……”
話至一半,她猛地住了口,商玦眼底閃過了然,“原來你一直在想回巴陵的事情。”
商玦說着做到了她身邊來,屬於他的氣息驟然撲近,朝夕立時坐直了身子,她對面的位置十分寬裕,她不知道商玦爲何一定要坐到她身邊來。
“你是不是從未想過同孤一起回燕國?”
商玦第一次問的這樣直白,朝夕眉頭微皺,“我從未說過要和你一起回燕國”
商玦眯眸皺眉,半晌才沉沉嘆了口氣,“也罷。”
朝夕等了半晌卻等來他這兩個字,一時有些發愣,商玦未曾發難,她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應對,默了默,她索性直接的道,“我還未想好如何安排,可一定不會欠你便是。”
商玦聞言嗤笑了一聲,“也好,你這麼想孤就放心了。”
朝夕背脊一挺,下意識覺得商玦話裡有話且還是算計她的,雖然他妥協了,可她卻一定半分便宜都佔不到,朝夕豁然站起身來,往前走了兩步,卻又猛地停下,而後便寒聲道,“我並非是在嚇子蕁,我心中就是那樣想,我亦是那樣的人!”
朝夕說完便走,商玦坐在原地揚了揚眉,有這樣明着告訴別人“我是壞人你離我遠些”的嗎?這也是她會做出來的事嗎?還是醜話說在前頭她就能心安理得了?
商玦坐了一會兒,忍不住揚脣笑了笑。
這屋子裡只有他一人,雖然那一笑俊美無儔十分的攝人心神,可獨自無端的一笑委實有些詭異,扶瀾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他那麼一笑,直嚇得他腳下一滑差點絆倒在門檻。
扶瀾看了看商玦,又看了看內室的方向,摸了摸鼻子無奈的道,“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會是中邪了吧?這屋子裡就是隻有你一個人吧?”
商玦看向扶瀾,面上帶笑語氣卻有些低落,“她說她不和孤回燕國。”
扶瀾一副見鬼的樣子看着商玦,“因爲這句話你剛纔那樣了?天啊,你不會真的……”
扶瀾上前來就要摸商玦的額頭,待商玦雙眸一眯,他立即就在距離商玦額頭一寸之地停了手,悻悻的縮手回來,似笑非笑的道,“我猜你是早就知道的吧,現在覺得後悔了?”
商玦垂眸,表情有些無奈,“她還是那麼倔。”
商玦語氣溫柔,聽的扶瀾在一旁抖了抖,扶瀾好笑的看着商玦,“小鹿不去燕國你可以來蜀國嘛,入贅你懂的吧?你這個位置,嫁妝應該十分豐厚,小鹿會願意的。”
商玦表情沉定,就好似沒聽到扶瀾的話,他轉頭看着窗外,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只被她母后教了四年,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教她,她孤零零一個人,現在這樣已是極好。”
扶瀾摸了摸牙,哼了一聲,“你繼續酸,我扶着牙免得倒了。”
商玦搖了搖頭,“若有個人教她,她會更好。”
扶瀾“嘖”一聲,“天,我怎麼不知道你是個老學究,你以爲一個幽鹿玦就能綁住人家嗎,小鹿的脾氣,我看她可不是個喜歡受人掌控的,你還想教她嗎?”
商玦聞言又搖了搖頭,又彎脣,“我不想掌控她。”
扶瀾眯眸看着商玦,忽然就從他的笑容之中讀懂了什麼似得恍然大悟,“嘖,我明白了,你只需要幫她解決掉所有的阻礙,幫她報仇,幫她奪回公主之位,幫她拿到她想要的……有你這麼個人在,她眼裡心裡哪裡還能看得見別人……”
扶瀾捂臉扶額,十分痛心疾首,“商玦啊,你可真是……”
商玦挑挑眉,這次再沒有搖頭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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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吼吼猴兒們大王終於萬更了一次,這次彌補昨天的請假~多謝大家的理解寬容!這文的萬更真是把大王折磨的魂飛魄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