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文武幾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士兵只好繼續道:“據司馬家家丁說,仲達先生的三弟司馬孚,一個月前就離開了府邸。
幾天前仲達先生說閉門謝客,一個人進入房中不準任何人打擾,可是今日推門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仲達先生早已離開了。”
“什麼?”
滿堂文武頃刻炸開了鍋,個個臉色青白,幾名老官員受不了打擊,當場暈厥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堂上傳來爽朗的笑聲,慌張的衆人回頭,只見曹操在主位上看着衆臣恐慌樣子笑的前仰後合。
“哈哈,哈哈哈,笑死本王了,笑死本王了,你們也有今天。”曹操差點笑岔了氣,看着衆文武道:“你們這些士大夫,雞鳴狗盜之輩,現在知道厲害了吧?平時一個個清高裝的有模有樣,在劉璋兵鋒下,滿朝公卿,盡成鼠輩,哈哈哈,笑死我了。”
“曹操……”一名文官指着曹操大聲喊了出來。
曹操面不改色,繼續帶着笑意道:“司馬懿果然是個人才啊,見機得快,早知道你們這羣鼠輩會拖累他,早早就走了。
你們這些鼠輩,別說在劉璋眼裡,在我曹操眼裡,就是在司馬懿眼裡,你們也就是屁啊,我曹操之所以還活着,就是盼着這一天啊,哈哈哈哈。”
“曹操,曹阿瞞。”一名文官怒不可遏,大聲斥道:“你以爲你還能得意嗎?川蠻到了鄴城,你以爲你就能活下來嗎?我告訴你,你會比我們先死。”
“我曹操不是你們,賤命沒你們尊貴,從不懼死。曹操頭顱在此,你們現在就可拿去。”
曹操站起身,指着自己的腦袋,一步步走下玉階,無形間昔日的王霸之氣蓬勃散發,滿堂文武都被鎮住,站在下首的曹丕目光隨着曹操的腳步移動。
“曹阿瞞,你太也囂張,來人……”一名文官怒吼。曹丕立刻站出來,那名憤怒文官對曹丕道:“曹阿瞞私通川蠻,現在又如此囂張,爲敵造勢,幸災樂禍。公子切末求情。”
曹丕看了一眼曹操,曹操都懶得看他,曹丕轉向衆文武道:“諸位大人,曹丕並非想爲父王求情……”
“畜生,誰是你父王。”
曹丕停了一下,不再看曹操,繼續道:“雖然父王過錯不能饒恕。但畢竟是家父,而且君王有君王的死法。
現在川軍大軍壓境,南邊和西邊也已被封鎖,劉璋率領大軍抵達北方信都。我們唯有一條出路,就是向東撤退。
我們撤退了也不能讓川蠻好過,我建議焚燒鄴城宮室,讓家父與宮室殉葬。這樣既不便宜川蠻,也讓家父死的不算恥辱。曹丕在此求諸位大人了。”
曹丕向衆文武拜了下去,文武議論紛紛,先前那名文官餘怒未消地對曹操道:“看在公子面上,便宜你了。”
曹操卻大怒,怒指曹丕道:“畜生,你竟然要效仿項羽焚燒宮室嗎?你知道這些宮殿是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建成嗎?
我曹操有自己的死法,用不着你個畜生討什麼君王死法,你要是敢焚燒宮室,我曹操……不管天上地下,永遠沒你這個孽子。”
焚燒宮室,歷史上多少敗亡君王,包括以前的袁術,也沒有這樣幹過,曹丕竟然要這樣幹,身爲父親,曹操豈能不大怒。
這個時候,曹操真恨不得當年卞夫人生個包子,也比生曹丕強一萬倍。
…………
曹操在謾罵中被士兵押走。
無數乾柴引火物堆積鄴城宮殿,曹操被澆油的柴草包圍在魏王宮中,這裡自從一年前,一直是曹丕所住,標誌着曹操徹底大權旁落,也是魏王宮最中心的建築。
完事就緒,只待點火。
幾十名士兵持着火把上前。
“曹操。”一個女聲傳來,靈雎從外面跑進來。
“靈雎。”困在柴草中央,淹沒在火油味道中的曹操看到靈雎,輕聲喊了一句,本來曹操心裡想叫靈雎離開。
可是曹操清楚,如果靈雎下定決心,誰也阻止不了她。
更何況,曹操感覺自己心裡隱隱的,想和靈雎一起死去,這樣,自己在人世間再無遺憾。
如果西來佛教說的輪迴轉世是真的,自己和靈雎,是不是下一輩子就會成爲夫妻?
沒有年齡差距,不是仇人,自己沒有大業牽絆,只是兩個人,廝守一生?
靈雎在所有文武官員和士兵眼中,翻越柴堆,跳進了火油之中,緊緊抱住曹操。
火把扔上柴堆,大火沖天而起。
曹丕看了火光熊熊的宮殿一眼,最終轉身離去。
曹操被燒死,曹植等在宮中軟禁的曹家人被處決,曹丕被擁立爲魏王,而曹丕稱王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所有人逃離鄴城。
宮殿的大火直衝雲霄,鄴城的世族官員,族中族長長老,攜家帶口,全部來到東城門。
東城門擁擠一片,他們彷彿記起了當初許昌逃亡的情景,那個時候與現在何其相似,無數人羈押在城門口,互相踐踏,士兵向平時高高在上的官員進攻,鮮血遍地。
但是,這種慘痛的記憶,勾起的不是現在鄴城人的秩序。
而是更加強烈的逃離之心,他們清楚的記得,當初許昌沒有逃出去的世族官員,全部被坑殺,十幾個萬人坑屍體被填滿,散發的冷氣至今讓人心有餘悸。
而現在如果不逃走,鄴城的世族官員們,沒有任何理由相信,自己不會重蹈當年許昌世族官員的覆轍。
於是,城門口開始了暴力擁擠,一個個彷彿發了瘋的往前衝,不管是不是曾經的 袍澤,不管當初兩個家族是不是友好往來,這個時候,都靠拳頭和武器說話。
連那些平時衣服上沾一點污垢都要大發雷霆的士大夫,這個時候都勇猛無敵,拳腳並用,城門口頃刻大亂,老人被踐踏在地,婦女被擠壓,兒童哭喊。
一名甄家的人,看到後面甄宓一動不動地望着城門口,急忙上前道:“夫人,趕快走吧,我們有家丁護衛,能夠衝出去的。”
甄宓麻木地一動不動,那名甄家的人沒有再勸說,以前甄宓在甄家地位很重要,可是現在,魏軍都要瓦解了,還有什麼重要不重要。
見到甄宓不動,那甄家的人還要快速衝出城門,哪裡顧得上甄宓,能叫一聲就是好的了,立刻帶着人衝向城門。
甄宓還是沒有動作,只是眼角的餘光看到甄家人從自己身邊走過,心中忽然有些悲涼。
“宓兒,你怎麼還在這,快跟我走。”曹丕出現在了甄宓旁邊,急忙來拉甄宓的手。
“能走嗎?看看現在城門,我們走得出去嗎?”甄宓喃喃說道。
“說什麼傻話呢,快跟我走。”
曹丕就要強拉過甄宓,突然甄宓猛力甩開曹丕的手,對着曹丕大喊道:“曹丕,你不要管我,你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個喪盡天良的畜生,連父親都能燒死,你以爲我還會跟你走嗎?”
“宓兒,你說什麼呢?”曹丕疑惑地看着甄宓,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責自己,但是甄宓不應該啊,從最開始自己背叛父親,就是甄宓挑唆的,曹丕不明白甄宓這個時候爲什麼說這些話。
“你很疑惑是嗎?”甄宓看着曹丕,眼中帶着淚光,用痛徹心扉的聲音道:“我也很疑惑啊,我甄宓也很疑惑,爲什麼生在了世家,生在了只爲家族利益,不考慮任何家族子弟感受的世家。
曹丕,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從最開始就討厭你,從鄴城見到你第一面開始就對你厭惡透頂。
後來發現你那麼虛僞,那麼噁心,我更加厭惡你,你每碰我一次,我都恨不得洗上十天身體,你知道嗎?
當你聽了我的話,去背叛了的父親,最後竟然燒死你的父親,我甄宓從心底瞧不起你,覺得你是這個世上最混賬的人。”
“可是。”甄宓突然笑了,笑的慘然:“可是你這一切噁心的行爲,竟然是我甄宓一手造成的,我甄宓纔是這世上最賤的女人。
當初家族看到袁家壯大,就把我嫁給了袁熙,那時我才十二歲啊,什麼都不懂,就被嫁給了袁熙。
當時我認命了,誰叫我甄宓是甄家的一員,理應爲了家族犧牲自己,以爲嫁給色厲內荏一無是處的袁熙,就是這個世上最苦的命了。
可是後來才知道我有多麼天真,家族爲了自身利益可以不顧一切,在你曹家擊敗袁家後,生生將我推給了你。
女子三從四德,家族從小教導於我,可是,這些教導我甄宓賢良淑德的人,竟然在我甄宓不同意的情況下,讓我改嫁了另一個人。
在見到你前一個夜晚,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有時候我甚至想,如果不是川軍要殲滅天下世族,甄家不能投降劉璋。
是不是我甄宓又要改嫁給劉璋,還是十一歲的劉循,還是隻有六歲的劉康?難道我甄宓就只是一個家族存活的工具嗎?
堂堂男兒猶自知道保護自己的女人,一個堂堂世襲家族,竟然要靠一個女子給自己謀地位,何等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