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緩緩走入堂中,吐出一個字:“戰。”
“好。”曹操大聲道:“本相也覺得該與屠夫一戰了,這個守戶之犬,本相從來都瞧不起,卻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現在竟然威脅到本相,本相倒要看看,他有多能耐。”
曹操站起來:“傳令,宛城張遼防守樊城,夏侯淵立刻率軍進入關中,佔據隘口,于禁,毛玠留守幽州,一邊屯田一邊防備烏桓,袁氏,遼東公孫度。
其餘全軍南下,各地徵調糧草,準備奪取關中,與益州屠夫決戰。”
“丞相必勝。”數百文武齊聲下拜,郭嘉一向惺忪的眼目變得炯炯有神。
…………
留下川軍一部駐防秦川一線,劉璋率領十五萬大軍逼近劉備所在地石城,石城只有一萬多守軍,根本不肯能擋住,全城人心惶惶。
“這可怎麼辦啊軍師,劉璋大軍壓境,我軍絕非敵手,軍師有何萬全之策?”
諸葛亮大敗而歸,劉備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還好心寬慰了諸葛亮,只是對張飛的死痛哭流涕,誓言爲三弟報仇,現在川軍大軍壓境,一向波瀾不驚的劉備,也有些心焦,只能詢問諸葛亮。
“主公,如今西涼只有武威一萬兵馬,韓遂馬超都已投降劉璋,西涼必定人心浮動,不能待下去了,我們只能退守關中,與二將軍合兵一處。”
“關中,那不是拱手將西涼送給劉璋嗎?那樣一來,我們可就處在曹操與劉璋夾擊之中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馬超叛逃,西涼我們待不下去,退入關中後。可西扼郿縣,防備劉璋,東守函谷關防備曹操,嚴密把守,尋機待變。”諸葛亮緊皺着眉頭說道。
劉備看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在決斷大事時很少露出這樣的憂愁,這也就表示諸葛亮也對前途憂慮。而且不是一般的險惡。
“先生,這樣真的可行嗎?曹操,劉璋。如今天下最大的兩個諸侯,如果我們佔着關中,不是將兩個最強勢力割開嗎?我們可能生存下去嗎?
就算關中前有郿塞,後有函谷關青泥隘口天險,可是劉璋曹操皆垂涎關中。我們這麼點兵力,如何與敵?”
諸葛亮搖搖頭:“如今已經沒有辦法了,主公,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孔明,你一向不會說這樣的話的,你在南鄉時也不是這樣說的。”
諸葛亮擡頭看向劉備。劉備語氣和麪容都一些怒氣,似乎是那種一直壓抑了很久,卻不經意間透出的怒氣,諸葛亮心裡都有一些震驚。
可是劉備的怒氣一閃即逝。諸葛亮只以爲是幻覺。
“孔明,我覺得,雖然現在關中有二弟三萬兵馬,又有險要。但地理位置太過特殊,我們進入關中死路一條。”
“那主公覺得如何?”
“退守西涼。”
“西涼?”
劉備道:“孔明。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雖然韓遂馬超都投降了,但是西涼偏遠,我們不會面對劉璋的主力兵鋒。
西涼靠着草原,勢力錯綜複雜,我們能有迴旋餘地,進入關中坐以待斃,退守西涼,至少有一線生機,就這樣,全軍退守西涼。”
劉備離開,趙雲有些不解,問諸葛亮道:“軍師,主公的話,我怎麼不太明白?爲什麼我們退入西涼,就不會面對劉璋的主力兵鋒?就算有二將軍牽制,劉璋也只需留守一部軍隊防守關中,劉璋必對我們窮追不捨的。
西涼勢力錯綜複雜,雲更不明白,如今西涼軍閥多已被平定,只剩下北宮止寥寥幾人而已,怎麼錯綜複雜?”
諸葛亮沉默許久:“子龍,發現宛城曹軍的異動了嗎?”
“曹軍妄想叩關,這樣只會更加牽制二將軍兵力,與劉璋什麼關係?”
“但願沒關係。”
諸葛亮走了出去,明銳的洞察力,諸葛亮發現劉備雖然沒有對自己秦川之戰批評,可是諸葛亮感覺得出來,劉備心裡是生氣的。
剛纔那偶然浮現出的怒氣,一直纏繞在諸葛亮心頭。
但是這無可厚非,秦川一戰,自己作爲主帥,因縱情醉酒導致全軍敗亡,不但犧牲了涼軍主力,更搭上了主公兄弟的性命,如果換一個主公,早把自己碎屍萬段。
劉備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
可是諸葛亮害怕在這種時刻,劉備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從剛纔劉備的話中,深深地感受到這一點。
關中牽制劉璋主力,絕不可能光是關羽的三萬兵馬,那三萬兵馬防備函谷關,防備青泥隘口,防備郿塞,還要防備魏延在千層嶺的五千軍隊,根本不敷使用,談何牽制。
只要劉璋留下一萬人防禦關中,也可率大軍挺進西涼。
另外劉備那句:“西涼靠近草原,勢力錯綜複雜”,更讓諸葛亮心裡七上八下。
…………
劉璋率領大軍到達石城三十里外,先鋒王雙派人回稟。
“稟報主公,我軍攻城半日,拿下石城,劉備諸葛亮在城中居民房中安置石炭硫磺,全城着火,我軍不能前進,劉備率軍奔逃西涼。”
“燒城?”劉璋眉頭一擰,想到了歷史上的新野,看來劉備與諸葛亮的組合,就喜歡玩這一招了:“石城百姓呢?是不是跟隨劉備跑了?”
“主公真是料事如神,石城大約一半百姓跟隨劉備諸葛亮投西涼,還有一半在荒野徘徊,不知所以,王雙將軍已經下令嚴禁擾亂百姓。”
石城原本人口不多,劉備與諸葛亮把二十萬關中百姓帶到石城後,石城一下成爲雍州以北加上整個西涼人口最多的城池,連天水郡治冀縣都比不上。
百姓經過幾年勞作,好不容易在石城紮根,脫離了關中那種軍閥混亂。過上安定生活,當然不願再次流浪。
誰好不容易有個落腳之地,又遠赴他鄉,更何況是土匪橫行,野蠻不習教化的西涼,西涼民風在內地漢人看來,就是蠻荒,和鮮卑,匈奴的領地差不多。
所以這次石城的百姓。哪怕石城城池被燒了,也沒跟着劉備跑。
黃月英上前道:“主公,劉備不投關中,卻投西涼,必有蹊蹺。”
劉璋深吸一口氣:“傳令。王雙,龐柔,馬超,細封池,雷銅,韓遂,各率騎兵繞過石城。向西涼追擊,儘量不傷百姓,但萬不得已……可便宜從事。”
“是。”
劉璋帶着大軍押後,到了石城。石城火光熊熊,石城郊外原野之上,到處是茫然無措的百姓,一些抱着孩童茫然地看着川軍。一些看着田地痛哭。
馬上就要到秋收時節,可是劉璋只看見田地裡的小麥蔬菜都已經被譭棄。到處是馬蹄踏過的痕跡,和石頭瓦片蓋住的莊稼。
劉璋跳下戰馬,親手搬開一蹲石頭,裡面剛剛長出錐形的豆角壓在泥土裡,已經腐爛而死。
劉璋現在知道爲什麼有一半的百姓跟着劉備逃跑了,房子燒了,莊稼毀了,百姓不跟着劉備跑,還有出路嗎?
川軍將士看到這種慘況,心裡都咒罵着劉備。
“月英,你說劉備這麼做是爲什麼?帶着百姓跑,這裡到雍涼戰馬馳騁,他能跑掉嗎?”
黃月英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明白,十幾萬百姓,應該可以達到一點阻敵的作用,但是效果不會太大,而且劉備應該明白,我們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那你說劉備是真的愛民了?連逃走都讓百姓跟着。”
黃月英看着田野上星星點點的百姓,和譭棄的裝甲,笑了一下,轉口道:“主公,現在是收民心的時候。”
劉璋看了那些抱頭哭泣的百姓一眼:“不是我不想幫他們,我軍糧草也不多,這裡基本沒什麼青壯年,青壯年哪會在這痛哭等死,全是婦孺老弱,我看還是給他們分幾天口糧,讓人帶他們去天水吧。”
“天水比西涼好,可是卻非他們所願,他們是想留在故土,而且如果這時候去西涼,不知在半途會死多少人。
主公,這些不是石城的百姓,是整個雍涼的百姓,你只要幫助了他們,整個雍涼都會感恩戴德,都會知道我川軍是仁義之師的。
雍涼百姓對我們川軍的印象還不深刻,幾乎來自道聽途說,如果安頓了這些百姓,就是給雍涼百姓一顆定心丸,這點糧食花得值。”
劉璋走到一個婦女面前,婦女抱着一個孩子,恐懼地望着劉璋。
劉璋蹲下來,摸了一下孩子粉嫩而污穢的臉蛋,對婦女道:“爲什麼不跟着劉備走?”
“我們孤兒寡母走不去。”
“男人呢?”
“與你們打仗,死了。”
“恨我們川軍嗎?”
婦女不說話,臉上是麻木。
“恨劉備嗎?”
婦女不說話,臉上是麻木。
“當初爲什麼從長安來到這裡,現在卻不再去西涼?當年涇水決堤,就是劉備做的,和今天做的一樣,毀掉你們的一切,迫使你們跟他走。
可是當年長安戰亂,你們希望逃離,如今石城安定,西涼苦寒,所以你們不願走,所以留下來,可是你們還是隻有死路一條。”
“鄉親們。”劉璋喊了一聲,見劉璋還很和善,一些茫然的百姓靠過來。
“你們是不是奇怪,當年那麼費心費力,爲你們安置家園,爲你們分發糧食,派士兵爲了你們開墾田地的劉備劉皇叔,如今爲什麼要毀掉你們的家園,毀掉你們的莊稼,毀掉你們的一切。
爲何今天的劉備,與當年的劉備完全不一樣。”
百姓們都看向劉璋,這也是他們心中的困惑,當年長安連年戰亂,民不聊生,或投荊益,或入中原,關中百姓莫不希望逃離那個牢籠。
所以就算劉備掘開涇水,毀了他們的一切,他們還是願意跟着劉備走,因爲仁義滿天下的劉皇叔答應他們,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後來真的慢慢過上了好日子,劉備每日親自去農家問候,親自去田畝視察,親自給百姓發放糧食的場景,所有百姓記憶猶新。
慈善,和藹,親民,是所有百姓對劉備的評價。
可是今天,劉備卻譭棄了他們已經安定的家園,將要收穫的莊稼,就像一個暴君一樣,要帶他們去不是人住的西涼苦寒之地。
當年帶他們逃離苦難,興建家園,今日毀掉他們的家園,帶他們奔赴苦難。
這些百姓直到現在也沒反應過來,只覺得仁義的劉備劉皇叔,是被人蠱惑了。
劉璋用平靜的語調大聲道:“當年,劉備帶你們走,不是因爲你們在關中過不下去,而是他劉備在關中過不下去,不是你們必須離開關中,而是他劉備必須離開關中。
可是你們想想,如果劉備帶着幾千士兵,到了人口只有一萬多的石城,是什麼光陰?有人能夠給他當兵打仗嗎?有人能夠給他種軍糧嗎?
爲了兵員,爲了軍糧,他們必須帶上你們,所謂帶你們脫離苦難,是利用你們的雙手和血汗爲他立足,所以涇水決堤了,所以你們來到石城這個地方,所以劉備殫精竭慮讓你們活下來,所以你們的兒子丈夫父親爲他奔赴前線了。
當然,如果他劉備從此結束,哪怕目的不好,也的確是爲你們謀福。
可是劉備,你們心中仁義的劉皇叔,永遠只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會顧及其他,今天他們毀了你們的田產,就是爲了你們跟隨他劉備離開。
因爲和當初一樣,他劉備在石城也呆不下去了。
他們需要你們奔赴西涼,繼續爲他種糧,繼續爲他打仗,同時,用你們的血肉之軀,阻擋我川軍鐵蹄。
你們會覺得,當初關中的劉備,當初治理石城的劉備,與今日逃走的劉備,判若兩人,其實是一個人,劉備從來沒變過,自私自利,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百姓議論紛紛,大道理他們不懂,從劉璋的話裡,他們就聽出一個意思,劉備帶他們出關中,在石城的細心治理,以及今天毀掉城池莊稼逃離石城,都是爲了他的個人私利。
如今一無所有,比當初在關中時還要不如,這些百姓怎麼能不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