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呵呵一笑:“孝直,你放心吧,要說論辯,十個劉璋加起來也不是諸葛村夫的對手,可是要說到意志堅定,不被動搖,我還是有些把握的。”
“哦,那倒是。”法正心裡暗道,你哪是意志堅定,難被動搖,根本就是堅如磐石,雷打不動,直到現在,無論四科舉仕,江州屠殺,土地令等等,都是你一意孤行出來的,哪怕滿朝反對,也不見妥協半分。
對於堅定這一點,法正完全相信劉璋。
“那法正就去了,只是去荊州之前,法正有幾句話勸主公,雖然主公看起來冷血,其實心裡感情比誰都重,對於黃月英,法正知道主公是動了真心。
可是主公不要忘記我們當初在江州說的話,已經事隔快四年了,在推翻世族,重建清明天下這條路上,我們會遇到很多坎坷,很多阻礙,很多迷惑人心的事物和人。
這些都會動搖我們的信念,讓我們忘記初衷,強大的敵人可以讓我們害怕,安逸享樂可以讓我們懈怠,大勝可以讓我們驕傲自滿,而愛情,也同樣可以讓我們失去理智,甚至喪失鬥志,迷茫,偏移我們自己選擇的路。
主公,無論你多愛黃月英,我們已經爲大業做了這麼多了,決不能放棄,理智和清醒,必須時刻伴隨着主公。”
法正說完便出去了,在當初出征荊州之前,法正就爲自己定下的任務。就是讓劉璋一直清醒。
產生宏偉的理想簡單,堅持卻難。
實際上從江州開始。不知不覺,法正早已沒將劉璋當主公看待,而是一個自己理想的寄託,他要與劉璋一起完成理想。
這是法正已經確定了四年的目標。
“理想。”劉璋默唸一下:“來人,把今年參加春試的名冊拿過來。”
…………
諸葛亮與隨從阿三來到成都,正是五月毒月,日頭暈眩,城門口成都百姓心煩氣躁地穿梭而過。不時擦一把臉上汗水。
“豈有此理,先生是劉皇叔軍師,早已遞了函文,劉璋竟然不派人迎接,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吧。”阿三看着城門口寥落的幾個士兵站崗,心有不平。
“人家還真沒把我們放在眼裡,算了。進城吧。”
“是。”
諸葛亮騎馬到了城門口,憋足中氣喊道:“左將軍劉皇叔劉備帳下軍師中郎將,諸葛亮來訪。”
聲音吸引了烈日炎炎的人羣,可是那些百姓只看了一眼,就又出城的出城,進城的進城。一個推着白菜的大爺,喊道:“嘿,那個姓豬的,你當着我路了。”
白菜板車嘎吱而過,一名士兵上前:“騎馬進城。依例交十個錢,兩匹馬二十文。”
“你……”阿三怒不可遏。
士兵一招手。另一個士兵立刻拿出一張告文展示在諸葛亮面前。
“識字吧,這是牧府頒發的收稅公文,我可沒亂收費,不交錢就下馬,沒錢騎什麼馬,裝什麼闊。”
阿三不得不交了二十文錢。
“先生,這益州果然是虎狼之地,毫無禮儀,太可氣了,先生剛纔報上姓名,這些人竟然……”
兩人騎馬走在成都大街,諸葛亮向兩旁看着,正是中午炎熱之時,行人相對稀少,店鋪店主都沒精打采,可是看林林總總的店面,可以想象到了人流高峰,一定非常繁華。
“阿三,你是想說,我明知這些蜀人無禮,還大聲報出姓名,是自討沒趣吧。”
阿三沉默不語。
諸葛亮微微一笑:“好了,去把我們帶了紙文分發給成都百姓,四處張貼。”
“這些蜀人都不待見我們,我們……”
“快去。”
“是。”
…………
牧府涼亭之內,劉璋手裡拿着一張紙文,黃月英也探過頭來看,正是諸葛亮發給成都百姓的告文,周不疑在不遠處指導劉循寫字。
“漢室傾危,巨賊竊國,挾持天子,皇室宗族多已不存,枝葉凋零,今惟有漢皇后裔皇叔劉備,皇叔劉璋,各據土地,各掌甲兵,以匡扶漢室爲己任。
時值大漢危亡之秋,曹賊雄霸中原河北,勢力強大,爲留存忠漢最後血脈,大漢皇叔左將軍劉備,特派麾下軍師中郎將諸葛亮,與蜀候劉璋結盟,營救天子,共扶漢室……”
劉璋微微一笑,將紙文放在桌上,黃月英問道:“主公,諸葛亮說什麼啊。”
“你過去點,熱。”
黃月英挨着劉璋,衣裳很薄,彼此能感受到身體的溫度,劉璋嫌棄地看了黃月英一眼,現在劉璋已經習慣了黃月英這樣,只把她當了正常笨女子。
“哼哼。”黃月英不滿地挪開一點。
“諸葛亮睿智,名不虛傳啊。”
劉璋感嘆一聲,諸葛亮此舉,一箭雙鵰。
諸葛亮來的目的已經再明顯不過,是害怕劉璋征服南蠻後,緊接着發兵西涼,那對劉備統一西涼的大業非常不利。
而這信文一出,成都百姓都知道,這是大漢天下另一個皇族後裔,要和劉璋這個皇族後裔結盟了,是爲了匡扶漢室,劉備佔盡大義。
如此義舉,如果劉璋不答應結盟,豈不忤逆民心?
這就是爲自己的使命造勢。
第二點恐怕一般人看不出,諸葛亮作爲劉備頭號智囊,乃天下名士,數一數二的謀士,也就是在去世族化的成都,百姓不待見,要是去其他地方,就算是曹操轄地,當地豪族世族子弟都會對他恭恭敬敬。
而諸葛亮正是劉備的最大依仗。
諸葛亮也會害怕自己到了成都,就面臨殺生之禍,就算不殺,也害怕被各種理由囚禁,這樣一宣傳,成都百姓都知道諸葛亮來的目的,如果自己殺了他,一定被人詬病。
諸葛亮纔剛來,就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看來不能小覷這個三國第一智者。
只可惜法正去了荊州,王煦留在西羌,黃月英……
“周不疑。”
周不疑回過頭來,一邊吃橘子一邊回道:“啥事?”
“這諸葛亮牙尖嘴利,肯定來遊說我不要攻打西涼,我要是找人與他辯論,我看蜀中的官員,沒人是他對手,如果不與他辯論,又丟了顏面,而且這村夫一定到處發宣傳冊,於我不利,不如你去和他辯吧。”
如今蜀中文武上上下下,能稱得上名士的極少,幹練的也沒幾個,辯才更別提了,都是一羣從下層提拔起來,接受了幾個月官員培訓的歪瓜裂棗。
這些人最大的優點是勤奮,努力,珍惜現在的地位,而且瞭解民間疾苦,而缺點……多不勝數,最大的缺點是知識少,見識狹窄,說不定連許多儒家法家經典都背不出來,要和諸葛亮這樣的大才較量,差得遠。
沒辦法,只能找周不疑了。
“不是我不願和他辯,我根本辯不過。”周不疑一邊吃橘子一邊說道。
“你辯不過?妄自菲薄了吧。”
“我壓根不是什麼謙虛的人,大人,這次諸葛亮來的目的太簡單不過,就是要大人暫時不染指西涼,而理由就簡單了,兩個皇族後裔,大漢皇叔,當然應該聯合起來攻打國賊。
諸葛亮站在道德高度,立於不敗之地,大人找蜀中官員與他辯,會弄個灰頭土臉,我去和他辯,也一樣灰頭土臉,就算大人再找一個諸葛亮和他辯,也一樣下場。”
“那怎麼辦?就讓諸葛匹夫在我蜀中囂張下去不成?”
劉璋可不想讓自己重蹈羣英會覆轍,讓自己的官員都變成諸葛亮的靶子,全了諸葛亮舌戰羣儒的名聲。
“辦法有三個,第一,拖,大人不見諸葛亮就是,或者召見就密召,不要其他人,諸葛亮在大人面前舌顫蓮花,大人也可置若罔聞,相信以主公性情,一定能讓諸葛亮感到對牛談琴的無奈。
第二,賴,諸葛亮不是口口聲聲說什麼剷除國賊嗎?那好啊,大人就叫他現在攻許昌,我們從樊城出兵協助。
劉備現在在和韓遂打仗,肯定不可能攻許昌,這我們就有話說了,你劉備既然一心爲漢,關中之地與許昌相隔,近在咫尺,爲何不去剿賊?你攻打韓遂,不就是想獲取地盤嗎?”
“好主意啊,除了對牛彈琴本侯聽着不舒服,其他都還好,那第三個主意呢?”
“轉移,減輕辯論分量,一場國士級的辯論,就算說句:你吃飯了嗎?也會引起天下人關注,可是一羣孩童在街頭爭論,無論你多麼慷慨陳詞,別人也只會覺得逗趣。”
“轉移?”劉璋皺眉思索。
周不疑呵呵一笑:“其實辯論什麼的,最虛假了,不過是圖個嘴快,只要拖下去,諸葛亮就會給主公亮底牌,會從實際意義說服大人不要去打西涼。
諸葛亮的才能不會是舌顫蓮花那麼簡單,必然有一番說辭,那時候纔是考驗大人意志的時候。”
…………
黑夜,諸葛亮沒有點燈,一個人坐在黑暗的房間裡,這是一家客棧,驛館說客滿,沒讓諸葛亮住。
外面腳步聲響起,諸葛亮長出一口氣,顯得有些疲憊,點燃紗燈,光線隨着火焰慢慢明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