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擡起頭,淡淡地道:“傳令下去,全城宵禁十日,王甫派些人,各街叫賣米糧,敢有出門者,按叛亂論處。
蠻軍全部撤下城防,在東,南,西,北四城,紮上四座蠻軍大營,分別由沙摩柯,寶兒,祝融,花孩兒統領,封鎖十一個城門,蠻軍糧草由官府供應,除非有叛軍攻城,沒有我的命令,任何蠻軍不得出營,否則以侵略論處。
現在叛亂已經鎮壓,成都沒什麼威脅,外城有四座蠻軍大營,不必派人鎮守,內城由鄧賢率領一千兵馬駐防,魏延,我暫時封你爲右將軍,統帥兩千兵馬維持城中治安。”
“謝主公。”魏延出列拜道,本來有一些話說,但是魏延看了劉璋一眼,劉璋臉上平靜如水,突然覺得什麼也沒必要說。
自己從來就沒脫離過川軍。
“至於亂賊。”劉璋頓了一下,道:“下個月鬼節祭天,悉數殺了祭靈。”
衆文武心頭一跳,黃權看向劉璋道:“投降的也殺嗎?”
“如果不殺,是不是以後叛亂,失敗就只需要投降?”劉璋看向黃權,黃權默然無語。
劉璋從這一次叛亂已經看出來了,自己和世族就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不出凌厲手段,這些人不軌之心就不會死。
如果他們叛亂成功,黃玥,劉循都會被殺,忠心自己的文武將領,也會全部死光,到時候誰又來同情他們?
只有把這些人全部殺盡,讓所有人絕了顛覆新政的幻想,今後才能放開手腳內政和征戰,要不然光是防範這些人,就要耗光自己的精力。
王甫道:“如果要誅殺,恐怕不好辦,第一是許多世族牽連,但是整體沒有叛亂,比如吳家,吳家有子弟牽連叛亂,中郎將吳懿,在嚴家尹家等打着劉瑁旗號叛亂時,立刻帶兵投降,但是整個族大多數沒有參與,吳班還謹守漢中,如何處置?
另外是我們兵力不夠,一千人守內城,兩千人維持治安,大約只能剩下三千人,成都世族叛亂牽連,必在三萬人以上,抓捕世族的力量不足。”
劉璋皺了一下眉頭道:“所有家族叛亂,按滿門誅連,所有造反者,上下一代全部抓捕,平叛有功者酌情赦免。
至於兵力,江州和巴西情況如何了?”
黃權答道:“今日下午傳來消息,江州叛亂,叛軍突然斷糧,被法先生和江州都尉李恢全殲,巴西叛亂,曲溪向劉璝暗通消息,讓劉璝伏擊了叛軍,叛軍大敗,法先生和劉璝都正帶軍向成都進發,鄧芝也在帶軍進軍途中。
但是這三路人恐怕都不能及時趕到,只要我們一宣佈消息,世族就會作亂或逃跑,沒有足夠的兵力,恐怕不好收拾。”
王甫道:“叛亂鎮壓後,原本世族的田產荒廢,眼看再過兩月就要秋收,如果大肆誅殺,沒人接收,恐怕損失會很大,這是重中之重。另外世族的商鋪,誰來看管也是一樁大事。”
“哼,世族。”劉璋笑了一下:“一直說這個天下是世族的,我看世族什麼用也沒有,他們不過是夾在我劉家皇室和普通百姓之間的一羣蛀蟲,沒了他們,我們什麼都不缺。
世族難以剿除,不就是有些人才有些家產嗎?不就是有許多護院家丁嗎?不就是有許多百姓盲從嗎?種田的是他們嗎?造起反來,真正打仗的是他們嗎?都是底下的人。
至於人才,這世上從來不缺人才,只是缺少會用人的人。”
世族的確掌握大量人才,可是隻要識字,學會了處理政務和公文,誰都可以當官,古代的官場職事比現代簡單得多,真用沒有利益瓜葛的寒門,效率說不定會更好。
這就是黃月英決定培訓寒門官員的原因。
“現在護院家丁被我們抓的差不多了,你們下去發佈命令,成都周邊所有縣,鄉,亭張貼叛亂世族名單,所有百姓以及沒有參與叛亂的家丁僕役,自行抓捕世族,並且列舉他們的罪狀。
抓捕和檢舉有功者,分配世族的田產地畝,包括田地裡的作物,有大功者,填補世族留下的官位空缺,亭長,鄉長,皆向百姓開放。
家丁護院不參與抓捕,按叛亂論處,百姓阻撓抓捕,按叛亂論處,張任,你帶三千人,封鎖成都周邊所有關隘,十天之內,除了官方人員,任何人不得通行,違者,可先斬後奏。”
“是。”
黃權等人神色凜然,這一下恐怕成都想不大亂都難了,劉璋對那些百姓許以重利,土地,田畝,甚至官爵,而且有劉璋坐鎮成都,以現在劉璋的威信,沒人會害怕世族,那些百姓不瘋掉纔怪。
如此一來,恐怕整個成都都會沸騰,農業停耕,商業停擺。
但是這樣一來,好處也是巨大的,讓百姓公開與世族作對,比官兵去抓捕,效果要好得多,這樣一來,直接造成了百姓與世族對立,而不是官府單獨與世族抗衡。
這已經接近後世的階級鬥爭,劉璋作爲後世人,當然知道階級鬥爭是不好的,但是現在世族擺明了不會是自己依靠的對象,只會成爲自己的威脅,自己的負累。
那麼,哪怕造成整個社會撕裂,也要將這羣人剪除。
當初黃月英說的,世族,自己是指望不上的,自己能爭取到的只有商人和百姓,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顧忌,正好藉着這次叛亂連根拔除,同時拉攏民心。
只要百姓與世族形成對立,那麼百姓就只能依靠自己。
黃權王甫等人都知道,荊益經過四科舉仕,土地令,培養平民官員,百姓檢舉世族制度,再加上現在的百姓與世族直接鬥爭一系列政策,完全與世族決裂了,今後世族這個傳統集團,不會再對荊益抱任何幻想。
荊益的世族將全部被清除或改換面貌,而荊益之外的世族,將對川軍嚴陣以待。
是福是禍,恕難預料。
“好了。”劉璋站起來,覺得有些累,沉聲道:“總結一下,就三點,第一成都全城戒嚴,成都周邊關隘全部封鎖。
第二,鼓勵百姓抓捕世族,啓用今年春試的所有平民官員填補地方空缺,優秀者進入牧府,涪城龔治,江州董和等稱職地方官,全部調入牧府任職,並且向百姓宣揚一下,讓他們知道,四科舉仕,是可以讓他們出人頭地的。
第三,叛亂世族的商鋪資產全部收歸牧府,田產發放百姓,百姓領不完的,發放給年老和傷殘士兵,以及平叛有功的將士,前者無買賣權,後者可以按照土地令買賣。
不止成都,傳令各地按此三點執行,由地方將軍保證實施,劉璝就地駐守,楊懷留守涪陵,李恢留守江州,鄧芝的四萬屯田兵不用進入成都,原地返回,繼續屯田。
法正帶兵回成都充實防禦,十天之後必須控制益州局勢,下個月鬼節祭天,對全部叛亂世族行刑,同時分封平叛有功和無過的官員。”
“是。”衆人應命。
待所有人離去,劉璋正要轉回內堂,黃權留下來道:“主公,有一樁爲難事?”
連日的勞累,劉璋腦袋有些暈眩,撐住案几道:“何事?”
“公子劉瑁如何處置?”
黃權看着劉璋,劉璋愣了一下,面無表情地道:“我記得我剛纔沒說誰有例外吧,劉瑁叛亂,且爲叛首,沒人逼迫於他,誅滅滿門。”
黃權神色一擰:“可是,自古皇室犯罪,都不會有死刑,滅門是否太重?屬下覺得斬劉瑁一人已是重責,畢竟他是主公的親兄,不如就罰沒家產,軟禁成都吧,劉瑁身份尊貴,不會有人說三道四的。”
“恩,你提醒我了。”劉璋想了一下道:“劉瑁還真不能一併論處,傳令下去,劉瑁於鬼節祭天當日,與嚴族族長,官員之首嚴茂,申耽申儀等人,一起五馬分屍,並且第一個執行。”
劉璋說完就下去了,黃權愣在原地,這一刻,他知道主公雖然一直心平氣和,甚至一句氣憤的話都沒說,但是,這一次是真的被激怒了,要徹底了卻自己的後顧之憂。
新政,是劉璋唯一在乎的東西。
爲了這個,劉璋可以犧牲一切,重處劉瑁,就是讓天下宣誓態度,對叛亂沒有任何姑息,今後任何人造反,都要忌憚三分了。
劉璋走到外面,一股冷風吹過來,劉璋忽然覺得身體一軟,手用力撐住柱子,蕭芙蓉連忙扶住,胡車兒上前道:“主公,你沒事吧?我去叫丫環來扶你去休息吧。”
劉璋擺擺手,對蕭芙蓉道:“蓉兒,你先去休息吧。”
蕭芙蓉看了劉璋一眼,點點頭離開,走向黃玥的房間,劉璋搖搖頭,對胡車兒道:“走,去大牢。”
劉璋到了成都大牢,這裡已經人滿爲患,而且還只是重要人犯,其他從犯都被集中關在別處的臨時牢房。
“大人,我是被逼的,大人饒命啊。”
“主公,屬下一時糊塗。”
“大人,求你繞過我的家小吧。”
許多犯人看到劉璋都喊起來,獄卒提起鞭子向裡面的人打去。
“都他媽安靜點。”
牢中啪啪的聲音不覺,世族子弟和官員被鞭子打在身上,發出慘叫。劉璋面無表情地向裡面走去,要是以前,或者其他州郡,就算世族子弟和官員犯法,這些獄卒也不敢這樣對他們,誰知道人家今後不重新崛起?而且崛起的可能性幾乎百分之百。
退一步講,就算這些人死刑了,他們身後還有很龐大的勢力,也是獄卒惹不起的。
這時候得罪了人家,以後就有自己好果子吃。
在以前或者其他地方,獄卒不但不敢打罵,反而要討好巴結。
可是在現在的荊益,劉璋死而復生,所有人都知道,這些人不日就會變成一具具屍體,再也沒有翻身之日,這些獄卒哪會放在眼裡。
劉璋靜靜向裡走,來到劉瑁的囚室,獄卒們對劉瑁還算照顧,牢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裡面擺放一張案几,上面有食物,兩碗飯,三碟菜,還有雞蛋和雞腿。
牢房裡兩個人,劉瑁和她的夫人吳莧,都坐靠在牆上。吳莧是吳家的人,吳懿的妹妹,所以劉瑁叛亂,吳懿纔會跟着反了。
劉瑁和吳莧看到劉璋到來,立刻爬起來,尤其是吳莧,眼中有一絲期待。
劉璋看了一眼劉瑁,雖然自己已經不是從前的劉璋,劉瑁不是自己的親生兄弟。
但是,從來到這裡,與劉瑁的幾次接觸,劉璋還是對劉瑁很有好感的,老實,不爭權奪利,甚至家裡都很樸實,幾無家財。
劉璋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個人會願意當世族的領頭人,甘願做傀儡也要推翻自己。
獄卒打開牢門,劉璋走了進去,看了一眼那些食物,對劉瑁道:“哥哥,怎麼,胃口不好嗎?”
聽到劉璋叫出“哥哥”兩字,劉瑁眉頭閃動一下。
“如果生了病,就叫醫生,如果不喜歡吃這些東西,就叫人換,反正也沒幾日享受的了,不用爲弟弟省錢。”劉璋淡淡地道。
吳莧聽了劉璋的話,一下子焦急起來,急上前道:“大人,求求你放夫君一命吧,夫君只是一時糊塗,我們以後再也不敢這樣做了,從此以後,我們閉門不出,絕不再與任何世族官員來往,求大人了。”
吳莧一下落下淚來,劉璋視而不見,劉瑁呵斥道:“夫人,你這是做什麼?當我決定做這一切的那天起,我就已經想過今天的後果。”
“呵呵,果然不愧是我劉家的人,父親開創益州大業,兩個哥哥死於長安,三哥你也這麼有骨氣,我們劉家沒一個懦夫,很好。”
劉璋笑了一下,一把將案几上的食物掃在地上,坐上案几,頭靠在牆壁上對劉瑁道:“哥哥,說下,你爲什麼要叛亂?我很好奇。”
“難道不該反你嗎?”劉瑁擲地有聲道:“弟弟,你看看你把益州弄成什麼樣子了?以前富庶的益州,百姓富足,世族歸心,而現在呢?民生凋敝,世族也不再心向我們,如此下去,父親的基業就要毀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