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兵馬從古城帶出的糧食慢慢告罄,關羽張飛都勸劉備離去,可是劉備還是堅持,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那高士再次光臨酒館,聽說劉備在店中等候自己十餘日,感動不已,兩人到小間敘談。
此人正是隆中諸葛亮。
酒館二樓有竹屋,臨高望遠,清幽別緻,炎炎夏日,兩人在清涼竹屋中交談。
劉備向諸葛亮訴說了自己身爲皇叔,眼見漢室江山傾覆,國賊當道,暴主肆掠,一心匡扶漢室的報國之志,
諸葛亮感慨不已,向劉備分析天下大勢。
“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如今孫氏一統江東,孫策雖死,孫家威望仍在,國險而民附,賢能爲之用,江東根基穩固。
曹操與袁紹官渡對峙,勝負未分,而無論誰勝,都是北方霸主,得天下之勢。
西川劉璋中道鼎興,雖根基不穩,民心不附,早晚崩殂,然兵鋒正盛,暫難圖之。
西涼爲先秦舊地,東連長安,南通巴蜀,西靠羌戎,北依大漠,始皇因據關中肥沃之地,得西涼驍騎而縱橫天下,此用武之國。
然西涼軍閥割據,馬騰韓遂最強而其心不合,韓遂殺馬氏子,奪馬氏妻,驅馬騰於武威,此爲死仇,雖有曹臣鍾繇勸說,其面和心亦不和。
當年董卓據三十萬西涼精騎而據守虎牢,庸人耳,西涼騎乃天下第一騎兵,將軍若得,可縱橫天下,此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
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是因之以成帝業。劉璋暴虐。不思體恤民生,蠻暴誅殺,百姓懼怕而蟄伏,心卻未附,遲早內亂生起。禍連整個荊益大地。荊益智能之士莫不思得明君。
西塞長安,關中沃土,羣雄割據,雖有鍾繇發信於雍州。得暫時太平,若官渡大戰,袁紹勝,此天所以滋將軍,據潼關而守。袁軍難以西望,若曹操勝,曹操吞併河北需待經年,長安可徐圖之。
將軍乃帝室之胄,信義着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據有涼州,秣兵厲馬。經年之後,馬踏長安,待益州亂起,傾兵而出,巴蜀可收。將軍坐擁雍涼,徐圖荊州。
我料那時,袁紹曹操必一人主中原河北,孫氏跨江東。或趁亂取荊襄之地,將軍據有雍涼與巴蜀。北遏潼關,南遏魚腹,與北方霸主及江東孫氏成三足鼎立之勢。
而將軍獨得先秦王霸之地,據天下之險,俯瞰天下,將軍只需西和羌戎,南撫夷越,北安大漠,內修政理;擇天時出兩關,霸中原,入荊州,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諸葛亮平靜說完,劉備沉默良久,“得先生教誨,令備豁然開朗,唯有兩處爲難之事,西涼馬騰,素來忠義,乃伏波將軍馬援後裔,數年前就曾率兵入長安,營救天子,不久前還同備一起受天子衣帶血詔,安忍圖之?
先生之策,甚爲明晰,但是西川劉璋,兵鋒鼎盛,文有法正李嚴黃權,武有張任黃忠嚴顏,其人堪爲雄主,又是皇室後裔,若是能保得荊益二州,如之奈何?”
“哈哈哈哈。”諸葛亮羽扇拂動,輕聲笑道:“將軍所慮,馬騰乃漢室忠臣,不忍圖之,然馬騰與韓遂不和,且其人草莽,無明主之風,將軍不取西涼,難道讓國賊曹操,暴主劉璋去取嗎?
劉璋據有荊益,所以不敗,乃兩世經營巴蜀,根基牢固,然劉璋倒行逆施,早晚必被荊益豪傑所擒,將軍當可無慮,呵呵,若是將軍實在擔心,劉璋真的能保得荊益之地。
然將軍據有雍涼,扼潼關陳倉,據險而守,當可聯合劉璋,併力東向,劉璋入江東,將軍霸中原,最後與劉璋一決雌雄,劉璋根基飄搖,外強中乾,而將軍宅心仁厚,仁者無敵,得天下者,亦必將軍。”
“先生之言,真如醍醐灌頂。”
劉備漂泊數年,始終在征戰殺伐之間,從未對天下有如此明晰的認識,也沒想到自己一個流落軍閥,能有如此前景,直嘆諸葛亮大才,懇請諸葛亮出山相助,諸葛亮再三推辭,終於應命。
諸葛亮出山,正逢黃月英出兵樊城,宛城長安兵馬齊出,是以劉備率軍隱伏青泥隘口以南羣山,待得青泥隘口之兵被曹羨調去樊城,諸葛亮獻計劉備,打着川軍旗號,傾兵而出。
長安守軍不過千,見川軍來襲,望風而逃,劉備憑着區區兩千兵馬,據有偌大長安。
劉備廣行仁義,釋放長安原來所有囚犯,遇一人,名龐元,出獄之時,驕狂不已。
“我本棲息此地,牢獄亦我得所,心且快哉,皇叔把我放出來作甚,我是不會感念皇叔恩德的。”龐元鼻孔朝天,不可一世。
張飛聽得大怒,就要把龐元再抓進去,被劉備攔住,劉備見龐元性情狂傲,面目醜陋,也甚不喜,由得龐元去了,待諸葛亮巡城回來,劉備描述了龐元其人,諸葛亮大驚。
“此乃荊襄名士,才智遠甚於我,皇叔豈可怠慢,此人名叫龐統,道號鳳雛,皇叔得之,勝得百萬雄兵。”
劉備大驚,率張飛關羽追出二十里,終於追上龐統。
劉備勸龐統歸附,張飛也被叫來道歉,龐統卻執意離開,最後劉備無奈,送良馬壯行,龐統深受感動,終於回馬參拜,表示願意投效劉備,但是隻有一個條件。
“先生請講。”
“在下居皇叔帳下,只叫皇叔,不稱主公。”
劉備疑惑,這個條件倒是奇怪,可是既然肯爲自己效命,那皇叔主公又有什麼關係,劉備欣然允諾。
龐統騎馬跟隨劉備回到長安,一路向東南荊襄方向眺望,劉備再次疑惑,“先生何以頻頻南望?”
龐統大笑:“哈哈,皇叔要成帝業,荊襄天下之腹。焉能不望?”
“先生高瞻遠矚,實乃大才。”劉備欽佩不已。
踏進長安城門,龐統最後向東南方向望了一眼,“若荊益當真變亂,主公無立錐之地。我龐統願爲你取西涼。此地少豪族,民風彪悍,獨服武力,主公當如魚得水。縱橫天下。”
…………
劉備以國士之禮相待龐統,問龐統時局之事,龐統笑問:“長安乃大漢兩百年故都,關中之地肥沃,皇叔是打算長據於此嗎?”
張飛大聲道:“先生這不是廢話嗎?長安這麼好。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不據待何?難道拱手讓出去啊。”
“不得無禮。”劉備呵斥張飛一聲,對龐統道:“先生有何高見?”
龐統笑道:“長安雖好,卻有三弊……”
…………
宛城鍾繇,心急如焚,如今曹氏領地西南大亂,浩劫不下於當年呂布奪兗州。
樊城兩戰,五萬兵馬喪失,樂進自殺。曹羨被俘,自己帶五千兵馬狼狽逃回宛城,現在只要劉璋率一支偏師到來,就可取下宛城,而在川軍兵鋒面前。許昌洛陽汝南陳留,幾乎都是待宰羔羊。
最可氣的是,當初與丞相青梅煮酒,兩佔徐州的大耳賊僞君子。竟然趁機奪下偌大長安,曹家已到壘卵之期。鍾繇心亂如麻,方寸大亂,在大堂中來回踱步,不斷拍手,就是沒有主意。
這時,士兵來報:“大人,執金吾領冀州牧參司空軍事都亭侯賈詡賈先生來訪。”
“賈詡?”鍾繇眼前一亮,這個跟隨張繡新拜入曹營的謀士,還沒獻過一計一策,但是曾兩敗曹操,必爲大才無疑。
“快,快請進來……不不不,我親自去迎。”
快五十歲的鐘繇,一個箭步跨了出去,奔向大門,正看見賈詡進來,連忙拜上:“文和啊,文和啊,你來得太是時候了,如今我鍾繇無能,害得西陲大亂,鍾繇死不足惜,可不能害了主公,還請先生救上一救。”
賈詡身材高大,相貌普通而面容清闕,未着官服,一身樸素的文士袍,看起來倒像是個寒酸書生,丟到人堆裡,放到科舉時代,一定有人一眼認出他:“看那人,一定是個科舉落榜的。”
賈詡就是荀彧派來接曹羨的,本來賈詡這樣的人才,應該爲官渡之戰效力,可是賈詡在官渡,什麼策略也沒出。
軍中糧草將盡,曹操問他怎麼辦,賈詡先是把曹操誇了一番,什麼頭腦精明,用兵勇敢、善於用人,遇事果決,才能遠甚袁紹,最後來了一句,只要抓住機會,便能很快取勝。
廢話一句,曹操表面誇賈詡大才,實則知道他不太願出力,正好曹羨在宛城,作爲曹操的女兒,一般人是勸不回來的,而那些六親不認的武將,如許褚等,都在官渡效命。
於是荀彧請了賈詡來勸,荀彧相信以賈詡的才智,勸回一個曹羨,只是區區小事。
卻沒想到,賈詡一路跑到宛城,曹羨就被川軍俘虜了。
賈詡面色溫和,看不出焦慮,與鍾繇聯袂而入。
鍾繇道:“文和先生,如今我軍兵馬僅剩五千,長安被劉備佔據,樊城被劉璋佔據,特別是劉璋,樊城擁兵五萬,加上降兵,七萬有餘,後面襄陽還有十萬大軍,我們怎麼抵抗?”
賈詡搖搖頭:“抵抗是抵抗不了了,只能智取,劉備無慮,唯憂劉璋。”
鍾繇疑惑道:“劉備請得荊襄名士諸葛亮爲軍師,佔據長安重鎮,如何無慮?”
賈詡道:“鍾大人,這得問你自己,鍾大人被丞相派去長安,安撫關中各路諸侯,深得長安各路兵馬人心,難道鍾大人以爲自己經營數年,還不如劉備佔據數天嗎?我相信只要鍾大人到了長安,打天子旗號,必能使張白騎等各路兵馬齊攻劉備,還有什麼可憂慮?”
鍾繇皺眉道:“先生,你不知道,荀彧大人曾言,荊襄徐庶乃奇才,才智勝過荀大人十倍,而荊襄傳言,諸葛亮才智遠勝過徐庶,我就算聯合各路兵馬,恐怕也不是諸葛亮趙關張的對手。”
“哈哈哈。”賈詡撫須大笑:“正因諸葛有智。鍾大人才能大獲全勝。
鍾大人說得對,賈詡說一句得罪大人的話,大人與諸葛亮對陣,必敗無疑,但是鍾大人想想。劉備在長安沒有根基。而被關中十幾路諸侯討伐,就算戰勝,那也是次次險勝。
一直征戰,根基更加不穩。只要官渡之戰丞相決勝,他劉備就算勝了,他能據有長安嗎?最後只能在夾攻下灰飛煙滅。
若諸葛亮真有智謀,就該勸劉備退避三舍,撤出長安這個漩渦地帶。否則一直與各路兵馬糾纏,死無葬身之地。”
鍾繇看着賈詡半響,猛地一拍手,喜道:“先生是說,只要我回長安,召集各路兵馬攻打劉備,劉備會不戰自退?”
“不退則死。”賈詡沉聲道。
鍾繇大喜過望,可是旋即落魄下來,才記起還有一個比劉備大得多的敵人沒有解決:“文和先生。那劉璋怎麼辦?劉璋兵屯樊城,我也不能安心去長安啊。”
“這是一樁爲難事。”賈詡皺眉道:“不過,我們可以賭一把,賭劉璋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
鍾繇不解,搖頭。
賈詡道:“如今我軍兵微將寡。北有死仇,南有強敵,西有變亂,四面楚歌。兵是不能用了。
上兵伐謀,鍾大人。我們現在立刻分頭行事,你馬上致信許昌,讓荀大人,能給劉璋多少好處就給多少好處,這是生死存亡時刻,無論什麼都不要吝惜。
然後我向劉璋修書一封,陳明利害,北伐對川軍有害無利,必可勸得劉璋退兵。”
鍾繇緩緩搖頭:“文和,我這邊沒什麼問題,相信荀大人一定會慷慨給那劉璋一些好處,但是先生修書一封就想退敵,恐怕不太現實。
當初法正和劉璋新拜軍師黃月英,還有川軍第一上將張任,都曾勸過劉璋休兵養民,可是劉璋剛愎自用,就是不聽,先生再陳明利害,不但沒用,反而暴露我軍虛弱,更加助長劉璋氣焰,恐怕更會北犯。”
賈詡笑道:“所以我說,我要賭一次劉璋到底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法正黃月英是從天時和人和,來勸說劉璋。
天時者,我軍正與袁紹對峙,伐弱助強,實不明智,人和者,劉璋屠戮荊益,民心不附。
這些都沒勸得劉璋,我會爲劉璋分析地利,如果劉璋還是不退兵……”賈詡沉默一下道:“你我就準備以身殉國吧。”
鍾繇凜然。
其實賈詡也有自己的打算,賈詡一介文弱,出生西涼殺伐之地,處境兇險,從小就善於自保之道。
當初勸張繡投靠曹操,也是爲保全自己性命,官渡之戰,無論誰勝誰負,宛城都保不住,趁着中原分裂,獨立宛城的日子將不復存在,而且曹操獲勝之後,必然趁勝下宛城,遷怒宛城牽制之罪,再加上張繡乃殺子死仇,宛城自張繡以下,很可能被曹軍全滅。
賈詡在這種情況下,才勸張繡投降曹操,這樣一來,官渡之戰無論誰勝誰負,曹操勝,張繡是大功臣,自己獻降有功,袁紹勝,袁紹假仁義,好面子,大勝而志得意滿,必然心胸大開,即使自己曾勸張繡投降曹操,袁紹也最多奚落幾句,斷斷不會爲難自己一個文臣。
而之所以官渡之戰不獻計,第一是因爲更加得罪袁紹,賈詡可不認爲曹操一定能勝,那些曹操必勝的話,不過是忽悠張繡的,
。
第二是因爲自己新降,荀彧荀攸郭嘉程昱等人,都是曹營砥柱,自己實在不該一投效就獻這獻那,平白無故得罪人,引起忌憚和不滿。
投降曹操,賈詡可擔保自己性命,而對張繡說那三點歸降原因,曹操挾天子令諸侯,名正言順;曹操兵力較弱,更願意拉攏盟友;曹操志向遠大,一定能夠不計前嫌。
也純粹屁話,賈詡可以斷定,在官渡危難之期,曹操必厚禮相待張繡,如果獲勝,前期甚至終曹操一生,都不會對張繡不利。
但是殺子殺侄殺親信大將,曹昂還是自己選定的接班人,這樣的大仇,曹操作爲一個霸主,不可能不記得。只是時機不到,梟雄是不會出手的,張繡的下場必然悽慘。
可是這已經不是賈詡要管的事情了,賈詡已經決定在曹營謀士如雲之時,不露鋒芒。直到曹營衰落。在自保的前提下,謀取一點前程。
賈詡的價值觀,那就是性命第一,其他一切都是第二。
而這次之所以向鍾繇獻計。殫精竭慮勸退劉璋,是因爲劉璋舉動出乎了自己預料,按照自己分析,劉璋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北伐的,而且在自己投降曹操之時。劉璋還在益州,更沒料到劉璋會有今天。
這是賈詡最意外的事情,而這也關係着自己的性命,劉璋如果北犯,曹操必滅無疑,而自己很可能遭遇川軍兵鋒。
賈詡深深地意識到,自己那點保命之道,在屠夫手下,那是天有不測風雲。旦夕就有禍事。
賈詡實在不敢保證,自己在劉璋手下韜光養晦,拒不獻計,劉璋會不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把自己結果了,一個做事完全不顧後果不遵守遊戲規則的瘋子。是賈詡這種洞悉人心力求自保之人的最大剋星。
所以賈詡必須勸退劉璋,如果不能成功,那自己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叛變投袁紹。二是歸隱鄉里。
可是這兩者都不是好去處,投袁紹自己還沒想好理由。既可以獲得尊重又可以不背叛逃污點的理由,第二條路不符合自己大隱隱於朝的思想。
賈詡走出鍾繇府邸,輕嘆一口氣,還是第一次,賈詡對自己前途感覺彷徨。
…………
樊城,夏季大雨,雨點打在瓦頂上劈啪作響,屋檐水滴下石階,匯成一條條溪流。
劉璋和黃月英隔案對坐,中間放着一張地圖,上面許多標註痕跡,各路兵馬態勢一目瞭然。
“主公,如今樊城已下,劉備佔據長安,曹操除了宛城五千兵馬,包括許昌在內,都是一片空城,是否出兵北伐,主公做好打算了嗎?”
聽着外面雨聲,劉璋看着地圖良久,深吸一口氣道:“月英,在襄陽的時間,法正每天向我念叨那些錢糧賦稅,人才凋零,官員缺乏,政令難行。我也覺得北伐不是時機,甚至可能引起大亂,但是。”
劉璋用手捏住額頭,揉了揉太陽穴道:“我總是覺得,現在不趁虛打垮曹操,將來必成心腹大患,我知道我這幾乎就是杞人憂天,毫無理由,但是就是有這種感覺。”
“所以主公還是堅持北伐?”黃月英問道。
劉璋點了點頭:“月英你用微弱的損失,破了曹軍五萬兵馬,讓先鋒軍隊大部得以保全,使我不用動用襄陽之兵,就可北征,也是我最後下定決心的原因。”
黃月英淡淡笑道:“這樣說來,早知道我該把主公的兵馬多敗損一些,說不定因禍得福,唉,好了,既然主公決定了,月英乃是做臣下的,可一可二不可三。
主公既然堅持北伐,月英建議,該當從速,在官渡決勝之前,橫掃中原,據險而守,我們的舉動必然使曹軍加速潰敗,到時候袁紹大軍來襲……只能聽天由命了。”
劉璋聽得黃月英言語,知道黃月英是絕不贊成自己現在北伐的,而且北伐兇險無比,袁紹若勝,百萬大軍南下,中原那些所謂險隘,在袁家百萬大軍面前,就是一馬平川。
而且最重要的,許昌,潁川,洛陽,陳留這些大族聚集的地方,自己站得住腳跟嗎?
這一刻,劉璋再次動搖了北伐念頭。
“那長安劉備怎麼辦?諸葛亮天下奇才,趙關張皆萬人敵,若攻擊側後,恐爲大患。”
黃月英道:“這個主公完全不用擔心,我料劉備不久就會退出長安,劉備在長安根基不穩,若要強留,以諸葛之智,趙關張之勇,可以辦到,但是卻陷入長安內耗之中。
一旦有強敵,或曹操或袁紹,或我們,都可一鼓而下,諸葛亮不會讓劉備自陷囹圄的。”
劉璋點點頭,黃月英嘆息一聲:“不過我太瞭解諸葛亮了,諸葛亮不會真的退出長安,我料定諸葛亮撤出長安,實際是爲今後取長安。
長安十幾路諸侯,各不同屬,破綻太多,先抽身,再進取。方爲上策,而我料定,劉備之意,必在此處……”
黃月英白皙的纖掌按在涼州的位置,劉璋看到黃月英的手掌。不知爲什麼。沒有去看地圖,而是看了黃月英的手,一雙在後世可以做手摸的手。
唉,多好的一個女子。那勾魂的眼睛,潔白整齊的牙齒,完美的身材,連手都這麼完美,可惜那張臉……劉璋暗自嘆息。
“主公怎麼了?”黃月英疑惑地看着劉璋。
“沒什麼。大患,大患,劉備大患。”劉璋擲地有聲道,才發現自己走神,而這走神……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心底已經否定了北伐?
“屬下建議,兵貴神速,今夜就起兵,趁着雨夜,三路奔襲宛城汝南和許昌。然後三路合兵取長社滎陽,在曹操袁紹沒反應過來之前,佈防長社至滎陽一線,然後……”
劉璋聽黃月英說着北伐策略,心裡知道黃月英是不贊成北伐的。而且這些策略也只是戰術上戰勝對手,戰線拉這麼長,前有袁紹曹操大軍,後方根基不穩。對整個川軍實在不利。
自己僅僅因爲歷史的記載,就不顧後果對曹操下重手。這樣好嗎?
劉璋有些猶豫。
就在這時,一名士兵來報:“稟報主公,曹操屬下執金吾賈詡送書信來。”
“賈詡?”劉璋心頭一跳,現在還真是羣英出山,自己得了個黃月英,劉備得了諸葛亮,現在賈詡也出來了,聽了三國評書,這傢伙可是屢屢被當做三國第一智者。
劉璋接過書信看了起來,開始還不以爲意,可是慢慢的,皺起了眉頭。
劉璋將信遞給黃月英,黃月英看着,也微微有些驚異。
賈詡這封信一開始就是勸劉璋退兵的,沒有繞彎,後面陳述北伐的厲害,什麼助袁攻曹,袁紹四世三公帶甲百萬怎麼怎麼樣,荊益之地根基如何如何不穩,與黃月英和法正說的大同小異。
賈詡最後道:“皇叔天時人和皆不佔優,若執意揮軍取中原,中原無寸兵相抗,皇叔必然得遂心願,獨霸荊益二州與中原之地,天下獨居一半者,唯皇叔耳。
然剛極易折,盛極則衰,皇叔忘了當年董卓之事乎,十八路諸侯討董,董卓被迫退入長安,最後灰飛煙滅,倘皇叔取下中原,境況比董卓還要惡劣。
若皇叔面前有地圖,不妨觀之一二,皇叔若得中原之地,天下四分,袁紹在北,孫權在東,劉備馬騰居於雍涼,而皇叔的中原之地,正好將三大勢力完全割開。
皇叔軍威鼎盛,必被四方聲討,而四方互不接壤,完全不會出現當初十八路諸侯爾虞我詐的局面,劉備馬騰率西涼兵攻南陽河洛之地,袁紹攻兗州豫州之地,孫權攻揚州之地。
試問皇叔,皇叔有多少兵馬可以據守?
皇叔蓋世雄主,天縱英才,或可保得中原,但若中原牽制了皇叔兵馬,荊州怎麼辦?如何面對江東鼠輩?漢中怎麼辦?如何面對雍涼宵小?
皇叔據守中原,無時無刻不在作戰,而皇叔民聲在世族中素來不佳,皇叔如何保證在皇叔苦苦與三路大軍作戰之時,中原世族不羣起反叛?
皇叔睿智,黃月英女中豪傑,當知道劉備入長安,乃是自陷囹圄,諸葛必是借長安爲跳板取西涼。
難道皇叔也要入中原,自陷囹圄,獨抗三路大軍嗎?董卓敗退洛陽,退避長安,皇叔敗退中原,退避荊襄,不是重蹈覆轍嗎?
北伐中原,賈詡竊以爲不智。
如今皇叔橫跨荊益,已是僅次於袁紹的第二雄主,若賈詡有幸爲皇叔臂膀,必建議皇叔休兵養民,劍鋒所指,直取西涼。
西涼戰騎天下無敵,卻羣雄割據,皇叔不取,難道要讓劉備取嗎?劉備狼子野心,馬騰必不是對手,等到劉備一統西涼,不是皇叔大患嗎?
皇叔若取西涼,到時候水軍遏江東,樊城守中原,西蜀馬步軍齊下長安,憑着川軍悍勇,西涼驍騎,荊州水師,誰人與敵?難道天下大勢還不歸皇叔嗎?
賈詡請皇叔三思,再拜叩首。”
“主公以爲如何?”黃月英放下信絹,對劉璋道。
劉璋手指在地圖上一個地名一個地名上磨着。笑道:“賈文和這是在給我推心置腹啊,一心爲我着想,不但爲我分析了攻伐中原弊端,還爲我川軍指明瞭方向。
水軍遏江東,樊城守中原。西蜀馬步軍齊下長安。憑着川軍悍勇,西涼驍騎,荊州水師,定鼎天下。我還能說什麼?”
“月英以前從沒想過北伐,這種北伐成功後的態勢,沒有思考過,現在看來,的確兇險無比。”
黃月英嘆道:“曹操手下不但有張遼曹仁徐晃于禁等大將。還有郭嘉荀彧等奇謀,現在又添賈詡,主公說的沒錯,曹操的確是大敵,我都有點希望袁紹官渡決勝了。”
劉璋沉默許久,看着那封躺在桌上的信絹,拳頭捏緊道:“月英,如果我們不北伐,你有何見教。”
黃月英臉上一喜。拜道:“若如此,賈詡之策亦是月英早已擬定之策,若無意外,十年之內,月英必爲主公一統天下。”
“十年?”
還是當初在襄陽的承諾。劉璋指節敲擊在桌案上,他知道黃月英不是一個喜歡說大話的人,凡事都不會下斷論,所以加了一個“若無意外”。這不是爲她自己留後路,而是。世間之事天下大局,確實變幻無常。
就像歷史上的隆中對,劉備又何曾匡扶漢室?
可是,就算沒有意外,十年,自己等得到嗎?
黃月英看着劉璋皺眉,臉色也黯然。
突然,黃月英發現自己和法正,或許一直猜錯了劉璋的想法,主公並不僅僅是害怕曹操才執意北伐,而是擔心休養生息,自己根本等不到踏馬中原的那一天。
劉璋不願把自己的原因說出來,所以才用忌憚曹操的理由來搪塞,自己也該知道,如果劉璋身體康健,一個連天下世族都敢得罪的雄主,怎麼會懼怕一個曹操?
一個心懷大志的人,面對這樣的決策,黃月英彷彿心裡也能感受到劉璋心中那種錐心的痛苦。
可是自己有什麼辦法?五年時間,自己就算是神仙下凡,又怎麼可能一統天下?
“不對。”黃月英突然想到一人,或許劉璋的病無法根治,但是可以延緩,那就是曲凌塵的琴音。
黃月英陪着劉璋聽過曲凌塵的琴,曲凌塵的琴音,特別是繞樑琴發出的琴音,能讓劉璋內心溫和,拋開雜念,獲得片刻的寧靜。
就好像一滴一滴的藥液打在千瘡百孔的心臟一樣,慢慢癒合。
這樣,就算劉璋每日爲政事殫精竭慮,能有曲凌塵爲劉璋彈琴,或許,可以過得十年吧。
黃月英知道這樣很自私,好像自己就是在利用劉璋,完成師傅的願望一樣,可是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了。
只是那曲凌塵,視劉璋爲死仇,雖然黃月英看得出來,曲凌塵對劉璋有傾心之情,但是滿門血仇,怎麼可能讓曲凌塵甘心爲劉璋彈琴治病?
劉璋離開房門,黃月英看着劉璋離開的背影,突然發現這個殺伐決斷的君王,也有那麼多無奈。
劉璋本可以依靠世族,以其雄才,和大漢皇室的號召力,就算沒有自己相助,十年蕩平天下也大有可能,可是,爲了天下百姓,他偏偏選了這麼一條難走的路。
黃月英看着劉璋背影,突然一陣心酸,“主公,不管如何,不管你能活多少年,我知道,解除世族對漢室的威脅,纔是你畢生所願,此願重於生命,月英哪怕粉身碎骨,被黃家和天下世族遺棄,也會爲你達成宏願。”
…………
“天子敕使到。”
樊城之外,一輛馬車下來一人,手持一封聖旨,在川軍將官帶領下進入縣府,向川軍文武宣讀聖旨。
“天子詔,益州牧劉璋,功德昭彰,秉持社稷,鎮壓趙韙龐羲叛亂,剪除張魯米賊,安定荊襄,功勳卓著,特拜劉璋爲朝廷大將軍,封蜀候,提領益州十三郡,荊州九郡,兼領交州九郡。”
川軍文武皆有喜色。
“臣,謝恩。”
劉璋領過詔書,心思電閃,兼領交州九郡?曹操還真是大方,現在孫權正在謀劃招降士燮,自己去領交州刺史?先不說孫權,士燮這個交州第一豪門會答應嗎?
此招着實高,就算自己不上當去取交州,也會引起士燮忌憚,交州直接威脅益州和荊州南部,曹操不費一兵一卒,就讓自己後方不穩了。
那宣詔太監走上前作揖道:“真是恭喜侯爺了,另外天子還讓我帶來兩道口諭。”
“什麼口諭?”劉璋將詔書遞給隨侍官,隨口問道。
太監陰陽不調地笑道:“第一道口諭是公事,天子聽聞羌人叛亂,時時侵犯沓中之地,天子甚憂,劉皇叔兵強馬壯,天子望劉皇叔能提兵攻伐羌人,爲朝廷建功。”
劉璋笑了一下,曹操這是在把自己的兵鋒往西北引呢。
“羌人,我有吳班鎮守漢中,必保漢土不失,請天子放心,另外一道口諭呢?”
太監笑的更甜,臉都皺成了一朵菊花:“皇叔正當盛年,而無妻室,曹丞相有一女,美貌端莊,年方十七,正合爲皇叔續絃,天子見皇叔爲大漢社稷殫精竭慮,而無後室照料,甚爲憂心,故有意撮合,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劉璋輕出一口氣,這曹操還真是想盡了辦法,先是把袁紹的大將軍封給自己,再是提領交州,讓荊益後方不穩,然後西伐羌人,引川軍西向,現在美人計都弄出來了。
“曹賊哪個女兒?”劉璋問道。
太監尷尬地笑道:“乃曹丞相第三女,曹羨。”
“笑話。”劉璋一拂袍袖,大聲道:“真是天大笑話,曹羨提甲數萬,坐於兩軍陣前,也叫美貌端莊嗎?再說,曹羨現在正被我軍捕獲,曹賊之女,本官任意處置,爲什麼要……”
劉璋正說着,黃月英踏步上前,小聲道:“天子詔命,不娶落口食,不娶白不娶。”
劉璋一想,也是這個道理,自己多一個女人有什麼?
正要允諾,忽然感受到側後方蕭芙蓉的目光,作爲自己妾室,自己要娶妻,蕭芙蓉是不便說話的,可是劉璋知道蕭芙蓉心裡的想法。
劉璋對那太監道:“好吧,本官可以納了曹羨,但是本官沒有妻室,純粹無稽之談,本官已經娶妻,乃是我益州治中黃權的獨女黃玥,曹羨只能做妾。”
所有文武都看向劉璋,劉璋妻室之爭就這樣塵埃落定,對他們來說,可謂圓滿。
劉璋身後的蕭芙蓉也鬆了一口氣。
“這……”太監正爲難,劉璋大喝一聲:“怎麼着,本官願意納曹賊的女兒,他還不願意嗎?如果不願,你現在就滾回去……”
“願願願。”太監連聲道,自己來之前,荀彧可是再三交代,無論什麼條件,只要能讓劉璋不北犯都可答應,現在不過是把娶妻改成納妾,何況曹羨還被人家抓着,自己不答應,人也要不回來。
納妾,最多是折辱曹操一番,太監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既然皇叔與丞相已結爲秦晉之好,又是同殿爲臣,是不是可以罷兵言和,和睦與共?”
劉璋冷眼看向太監,太監嚇的脖子一縮,劉璋冷聲道:“本官乃大漢皇叔,曹賊居心叵測,豈能同流合污?只是如今羌人肆掠,外患大於內害,暫且不與曹賊計較。”
“多謝皇叔,多謝皇叔。”太監連連參拜,擦了一把汗,不管怎麼說,總算完成使命了,天知道要他來面對這個益州屠夫,揹負了多大壓力。
“不過。”劉璋又道,太監的心一下子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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