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沒料到樊梨香會向主公投誠嗎?”
“不肯定,不過也不意外。”
劉璋重新撐起身體,春天容易犯困,覺得還是將腦袋放在拳頭上舒服一些。
“我只是沒想到樊梨香的手段,詐降,搜糧,焚糧,民變,帶頭反叛,真是一氣呵成啊,手段比我們可高明多了,我們離開荊南時,那些百姓是麻木的,現在荊南百姓應該恨劉表入骨,對我們感恩戴德了吧,而她樊梨香,理所應當地成了荊南農民的領袖,一箭三雕,本官自愧不如啊。”
法正笑了一下,不以爲然地道:“這樊梨香確實有幾分本事,把劉表賣了個徹底,最後攜三郡向我們投誠,而且因爲她是農民領袖,主公不委任她爲重職都不可能,心計玩弄的可謂嫺熟,可是她玩的是術,主公玩的是道啊,術是小術,道纔是大道啊。”
“哦,怎麼說?”劉璋自己倒好奇起來。
法正慨然道:“荊南民心的歸附,完全是因爲樊梨香的欺騙,這種騙術能維持多久?如果樊梨香不能讓荊南百姓富足,遲早會失去民心,而且這種方式也並不通用,相反,主公在益州的所作所爲,在世族的筆桿子下可謂天怒人怨,但事實真是那樣嗎?
四科舉仕不知讓多少底層民衆燃起出人頭地的希望,土地令不知挽救了多少賣兒賣女家破人亡的貧苦百姓,他們纔是真的對主公感恩戴德,雖然世族的力量龐大,這些底層人民的擁戴效果不顯著,但是隻要我們堅持,遲早有一天百姓會反哺我們的,法正堅信這一點,這纔是真正的大道。”
劉璋淡淡地笑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木桌,益州的民心他還是知道的,可是正如法正所說,世族的力量太強,要是世族動亂,這些民心不會起多大作用,而且宣傳工具都在世族手裡,其他州的百姓,都認爲益州百姓生活在屠夫的屠刀下呢。
所以荊南那些百姓纔會聽說川軍到來,立刻扶老攜幼背井離鄉。
現在到了荊北也是,那些小城小縣,自知不敵,守城官和士兵不敢投誠,只能棄城而逃,許多百姓也跟着跑了,川軍在世族的筆桿子下,估計就是一羣見人就殺見女就暴,喝人血烹人肉的惡魔。不像是大軍到來,倒像是猛獸軍團到來一般。
“罷了,益州還在破繭之期,萬般艱難,我倒希望多用用樊梨香的術,什麼大道不大道的,你就不用安慰我了,還是說一下荊北的戰局吧。”
“是。”
法正拿起筆在地圖上圈着,口裡陳述者方略,劉璋閉着眼睛聽着。
一騎快馬馳來,在劉璋馬車外停下。
“稟報主公,有士兵踐踏百姓旱稻,請主公發落。”
車中劉璋沒有回話,過了一會,馬車一旁騎馬的嚴顏對稟報小將道:“不是早有過軍令,不得踐踏稻田,違令者斬嗎?這點小事還來麻煩主公幹什麼?殺了便是。”
“是,末將知罪,末將告退。”
小將拜了一禮,正要離去,劉璋從馬車的車窗探出頭來,外面的光線刺激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把犯兵帶上來。”
剛纔和法正聊到民心,就有人踐踏稻田,再加上車中悶得慌,馬車顛的比騎馬還乏,劉璋也想出來透透氣。
五名士兵被押着帶了過來,跪在劉璋面前,不住地叩頭求饒,劉璋看着應該不是川軍,是新降的荊州兵。
劉璋伸了個懶腰,走到幾名士兵前面,隨口問道:“爲什麼踐踏百姓莊稼?”
五名士兵互相看看,中間的一個急聲道:“主公,主公,我們不是故意的,我們幾個押運大車,馬匹一路拉稀,臭不可聞,那段路又太窄,我們便走了幾步山田,求主公饒命,求主公饒命啊。”
“求主公饒命,小的們再也不敢了。”
“求主公饒命。”
“哦。”劉璋點了點頭,搓着手,左右四顧,一字一句地道:“押運大車,馬匹拉稀,道路又窄,所以踐踏稻田,對不對?”
劉璋望着幾名荊州士兵,幾名士兵急忙點頭。
“殺了。”劉璋淡淡說出兩個字,轉身向馬車走去,幾名虎狼軍士立刻上前,五名荊州士兵呼天搶地,大喊饒命,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從軍列中傳出。
“哎呀,妙啊,妙啊,敢情這劉皇叔的軍法,是專門給我們荊州兵制定的,如此治軍,難怪能百戰百勝,難怪,難怪呀。”
這聲音太過尖細,好像太監發出的一般,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目光,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穿着布甲戴着竹盔,小的不能再小的士兵,手杵一杆長矛,身體一動不動,臉上卻是表情豐富,諸般神情匯聚出兩個字:不屑。
劉璋回頭,當看到是一個小兵大發言辭,立刻引起了好奇心,眼睛看向士兵,平常士兵要是被劉璋正視,一定低下頭去,這名士兵卻面不改色,頭還微微上揚,眼睛四十五度望天,看也不看劉璋一眼,可能要不是自己是列兵不能亂動,早昂成九十度了。
“龐元,你胡說八道什麼?”大將高沛立即呵斥,向劉璋拜道:“主公,此人乃日前投效的一名荊州兵,末將看他雖然身板不硬,能說會道,就留在身邊做了個親兵,沒想到這廝太也多嘴,主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末將下去定然重重責罰他。”
自佔據江陵後,高沛就一直心中苦悶,以前跟着張任的幾個兄弟,鄧賢,劉璝,楊懷都鎮守一方,雷銅統領騎兵,就剩下自己,除了跟在主公屁股後面打仗,什麼頭也沒出,本來冷苞和自己一樣的,現在戰死江東,將入功臣閣,就剩下自己一個人,高沛心裡急得不行。
高沛就捉摸着,這魏延能升上將軍,全靠統兵能力,先是取下葭萌關,嚇退漢中兵,後面白龍江以寡敵衆,七千疲兵大敗兩萬漢中精銳,靠的全是計謀和臨陣指揮,高沛於是就想找個人也學一下兵法。
嘿,還別說,真是渴了就有人送水,困了就有人鋪牀,川軍各將軍在江陵招兵,沒幾個來投效的,卻讓自己招到一個能說會道的,談起兵法,聽得高沛雲山霧罩,可總覺得是那麼回事。
於是高沛就把人留在身邊,天天討教,卻沒想到這人不知天高地厚,在主公面前也羅尼囉嗦,生怕劉璋臉一板,就把自己的軍師殺了,高沛差點沒把冷汗嚇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