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歷史,景離是在靖武三十二年被處死,時年二十九歲。
這已經是他輪迴轉世的第十世。
然十世輪迴,卻是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經由十世累積而來的戾氣達到頂峰,終於在這一世爆發,引致的後果便是天地震盪。
當初遊說她接受任務的時候,天帝曾說九天即將面臨不可挽回的浩劫,只有改變景離的命運,化解他的戾氣,才能換來三界平安。
下凡?扭轉他人命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避之惟恐不及,忙不迭的拒絕。
卻不料,最後被南天翁那幫老頭子給哄騙到墜仙台,一腳踹下了凡間。
倘若完不成任務,她是回不去的。
君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日後能威脅三界的煞星如今還是個小奶娃,她想回九天,就得認命的,在凡間安分守己的帶奶娃娃。
再一想到奶娃娃那張沒有表情的棺材臉,君羨更是苦大仇深。
她來到了煞星小時候,可是,小時候的煞星,就已經非常不!可!愛!
想要將他培養成一個正直善良的愛國好青年,任重道遠啊。
在牢裡的第一天,晚飯是幾條看不出顏色的青菜,一個黑色的窩窩頭,君羨評價:豬食。
餓死也不吃。
在牢裡的第二天,君羨再次把豬食扔掉,肚子卻已經餓得咕咕響,吃了一抓糖豆都不頂飽。
死小孩,真不打算來了!打小就是個白眼狼!
第三天,君羨已經開始考慮越獄的可行性,正待破釜沉舟,咣噹一聲,大牢的門開了。
幾道人影從狹窄的牢房大門魚貫而入,當先一人,便是她剛剛還在背地暗罵的死小孩。
頭戴玉冠,身着淺紫色景蜀雲紋袍,腳踏墨色雲靴,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粉雕玉琢,如同畫中走出來的九天童子,周身的矜貴與驕傲無法複製。
饒是君羨看慣了絕頂風華,乍見之下,仍然有片刻的恍惚。莫怪剛剛還有些嘈雜的牢房瞬間安靜下來。
死小孩這麼打扮一番,沒了初見時的狼狽,看着還挺順眼。
若是能笑一笑,會更耀眼奪目。
“捨得來了?我還以爲你將我忘在這了。”君羨笑眯眯的,話裡潛藏的諷意與面上的略微討好大相徑庭。
知道了他的身份,她除了能用話膈應膈應出一口惡氣之外,該討好還是得討好。
什麼時候能重回九天吃香喝辣,死小孩是關鍵。
景離徑自走到君羨所在的牢房前,隔着欄杆望着她,眼神沉靜無波,黑黝黝的,看不到一點情緒。
若是尋常人被這種眼神一直盯着,少不得背脊發寒。
君羨不。
目測了自己跟死小孩的身高差距,同樣走到小孩面前,面對面,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用這種方式宣告,她有碾壓他的實力。
至少在身高上,她是佔了優勢的。
小孩皺了皺眉,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君羨:“……”
一言不合就走,幼稚麼?
“喂!景離,你什麼意思?好歹也是我救的你,你就這麼恩將仇報?”
初入凡間,無親無故無背景的,君羨不能不着急,雖然她有脫身的本事,可是這裡不是她能率性而爲的九天。
倘若小孩真不管她,她真的越了獄,縱是無罪,也會變成通緝犯,以後還怎麼在京城混?
還怎麼扒在小孩身邊完成任務?
是以,她只能挾恩以報了。
以前,她是最不齒這種方式的。
每次對上這死小孩,她似乎總是吃虧,爲毛?
在她懊惱的當頭,衙役打開了她所在牢房門,“小姐,你可以走了,案子已經結了。”
“……”她白唱了一場獨角戲?
踩着虎虎生風的步子,君羨在衙門外與等待的景離順利會師。
君羨不看他,轉而向雖在景離身後的兩個隨從模樣的人展露笑顏,“爲難你們了,照顧個啞巴小世子不容易吧。”
說罷,還擡手在兩人肩頭拍了拍,表示感同身受,甚是理解。
本癡迷在少女醉人的笑顏,聽了這話,兩名隨從臉上登時略扭曲,“姑娘莫要妄言!我們小世子豈是能任姑娘隨意詆譭的!”
“詆譭?你們小世子難道不是啞巴?”君羨笑,彎下腰偏頭與冷視她的小孩四目相對,“來,叫聲姑姑聽聽,他們說你不是啞巴,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讓她一再吃癟,她咬牙切齒的恨。
受了氣不發,她沒心情做任務。
本以爲會再次被無視,豈料,小孩竟然也歪了歪頭,似真在思考她的提議。
認真的模樣,讓君羨心裡有了小小的不自在,同個孩子計較,她也夠丟份的。
若是景離打小就正常,也不會有後來他挑起的血腥殺戮了。
那還有她什麼事。
思忖間,掌心一暖,君羨訝然的看過去,一隻白皙的小小軟軟的手,鑽進了她的手心,而做着這件事的人,態度極其認真鄭重,就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神聖的大事。
莫名的,她看他的眼光,有了幾分凝重。
他的樣子,讓她幾乎以爲,從來沒有人,牽過他的手。
疑惑的朝兩個隨從看了過去,卻看到他們閃爍躲避的目光。
君羨心頭一悶,下意識的五指輕握,將小孩兒的小手包在了掌心。
“在牢裡呆了三天,什麼都沒吃,我肚子好餓,景離,帶我去吃東西?”努力揮掉心頭的疑問,君羨笑道。
景離看了她片刻,點頭。
他不氣人的時候,看起來是相當乖巧的。
“走吧。”晃晃兩人相牽的手,君羨嘴角笑意又深了兩分。之前的賭氣,看在他年紀小的份上,她決定忘掉。
心情重新又明朗起來,君羨往前走去,沒看到小孩微微低下了頭,在他的嘴角,也勾出了極小的弧度,看來卻是那麼的詭異。
“怎麼不走?”手上傳來的拉力,讓君羨回了頭,小孩竟仍是站在原地不動。
他擡起了頭來。
她終於看到了他嘴角掛着的,古怪的淺笑。
來不及疑惑,掌心驀地一痛,一股熟悉的感覺從疼痛處蔓延,以極快的速度涌向四肢百骸。
“你,對我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