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旅並沒有想象當中的美,光是這滿目蒼白的冰封雪地就夠他們受的了,加上荒漠漫無邊際,一路往前走,總覺得一直無法走到盡頭。
最是能消耗人的毅力。
沿途跋涉了一天,終於找到一個可暫時棲息的山洞,迫不及待於其中燒火取熱,無人有說話的**,都默不作聲地坐在火旁啃乾糧。就連平日最活潑的獨孤妍也有些吃不消了,不再興致盎然地跟玄影拌嘴,胡亂吃了點乾糧之後,就蜷縮在一角,靠着巖壁昏昏欲睡。
葉姮還好,至少還有一個免費的人肉靠墊——夜殤將她整個包在懷裡,讓她趴在他的大腿上,與她相擁着靠在巖壁上歇息。
耳邊聽着火焰燃燒木柴的聲響,聲音漸漸遠去,葉姮也慢慢地睡了過去。
不知爲何,耳邊好不容易恢復了清靜沒多久,便有一股不知來處的陰森森的寒風突然席捲而來,她不寒而慄,倏而睜開眼。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到處都是繚繞的厚霧,什麼也看不清晰。
狂嘯作響的風聲,獵獵在耳,侵肌蝕骨,徹骨的冷。
怎麼回事?
她遲疑地站起來,茫然地環視着霧靄沉沉的周圍,她是又做夢了嗎?
那這可不是什麼好夢,什麼都沒有,委實沒什麼意思……
正欲強行自夢中醒過來,就聽到身後有一個渾厚的聲音喊住了她,“姑娘,請留步!”
她怔了怔,回頭,便看到一人從沉沉的迷霧當中慢慢走出來,身影和臉部輪廓隨着他的腳步而漸漸清晰。
她眯了眯眼,試圖看清他的臉,“府君?”
“好久不見,姑娘,別來無恙吧?”府君走近她,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須,笑眯眯打招呼。
一回生二回熟,現在她都已經不會對此感到吃驚了。
撇了撇嘴,她還是配合地問了一聲:“你爲什麼在我的夢裡?還是說,我的魂魄又到陰曹地府了?”
“此乃姑娘的夢境。強闖入姑娘夢境實非得已,希望姑娘能擔待一些。”
她笑笑,“我已經習慣了,府君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吧。”
“姑娘果然爽快!”府君讚道,“今日來找姑娘,實是爲了梓綺上仙。”
心中戒備頓生,她冷冷地看着他,“他的名字叫夜殤,當然,你也可以喚他蕭湛。”
“姑娘心知肚明,如今,夜殤體內的魂魄本就是上仙,又何苦自欺欺人呢?”
“在我眼裡,他只是夜殤,只是我的相公,與梓綺上仙沒有半分的關係!”
“姑娘是假糊塗還是真糊塗?姑娘也是聰明人,當真一點也察覺不出,枕邊人的變化?不知姑娘可還記得初遇夜殤之時,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現在姑娘還敢說,他的xing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葉姮怔了怔,失魂落魄般輕喃:“夜經歷了那麼多的苦楚和磨難,xing情會有所改變也無可厚非。”
雖是這麼說,可是,心還是彷彿被黑洞慢慢吞噬,漸漸的,找不到底了。
昔日的夜殤,狂妄自信,外冷內熱,有什麼話都是直來直往,從不屑於繞圈子,對她尤爲看重,可以爲了她不顧一切;現在的夜殤,腹黑若狡狐,步步爲營,笑裡藏刀,一顰一笑間都是獨屬於梓綺的慵懶和妖嬈風情,對她……以前她總是信心滿滿,如今在他面前,卻彷彿只是一個依附。
不是沒有察覺,只是覺得他經受了諸多的磨難,甚至還經歷了親手弒母的巨大痛苦,他會xing情大變,也總是可以體諒的。
而且她雖然知道梓綺最後一魄歸來了,但一直以爲因爲夜殤也是有記憶的,二者可以完好的融合共存……
突然間什麼東西都好像蒙上了一層薄霧,怎麼也看不清晰,她內心一片迷茫,什麼也不知道了。
“姑娘還要繼續這般自欺欺人下去?很快,你就不得不去面對,昔日的夜殤,已經漸漸爲上仙所吞噬的事實。不久之後,你會連他一丁點的影子都尋不回來,因爲,上仙回來了,夜殤就只能徹底消失了。”
……會消失嗎?她從不敢去想,夜殤終有一日,會被梓綺吞噬殆盡。
她眸光一片迷惘,怔怔地喃道:“我不明白,爲什麼梓綺回來,夜殤就只要消失?爲什麼,他們不能共存?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啊……”
府君笑笑,“一段二十幾年的記憶,在上萬年的壽命面前,根本便是以卵擊石,不堪一擊,除了被吞噬,還能如何?”
她死死掙扎,不願承認,“可與他相處,我分明能感受到夜殤的感情啊!而且若不是夜殤,他又爲何會心中懷恨,非要復仇不可?”
“與記憶一般,上仙在人間這二十年的感情,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不足一提。姑娘以爲,上仙真的在意這點凡人之間的恩怨情仇?”
她臉色一白,冷了臉,“我絕不懷疑,他對我的感情!”
府君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地笑了笑,“我亦沒有懷疑,上仙對姑娘的感情……這麼多年都沒變,如今自然也不會改變。”
葉姮怔了怔,“什麼這麼多年都沒變?”
府君搖頭,“此乃天機,不宜對姑娘泄露。”
她一惱,亦沒了什麼耐心,“那你今日找我來,嘮叨了大半天,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今日找姑娘,是爲了提醒姑娘,如今夜殤便是上仙,他所做的一切已經不僅僅是爲了復仇了。他想要的,是毀了全天下,看着衆生如螻蟻般在他面前悲哀地垂死掙扎……這是千年前墮入魔道之後的上仙,最喜歡看到的畫面。難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也是姑娘喜歡看到的?”
葉姮沉默了許久,“我不覺得自己有本事能阻止得了他。”在煙波谷的時候,他便是因爲她的委婉阻止而毅然離谷——他想要做的事,根本無人能攔得住。
“不,姑娘莫要妄自菲薄了自己在上仙心中的位置。”府君卻笑笑,“如今,上天入地,也僅有姑娘一人,能阻止得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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