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她起牀,來來回回走動,眼角瞟見那個單薄瘦弱的身軀自始至終一動不動跪在冷地板上,一副弱不經風的羸弱模樣,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她又不是虐待狂,雖然這是他這純屬是在自虐,可她總有種是她虐了他的錯覺。
直至用完了晚膳,那廝還紋絲不動跪在那兒,葉姮終於於心不忍,蹲到他跟前,道:“我說,你能不能到外邊跪,我看着你這副裝可憐的模樣,會睡不着覺的。”
楓兒:“……”
她皺了皺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是誰讓你跪這兒的?”
楓兒咬了咬脣,低垂着眼睛,輕聲道:“楓兒惹主人生氣了,在主人原諒楓兒之前,楓兒都該跪地自省的。”
“打住!”葉姮不耐煩打斷他,“別一口一個主人,幽鳳樂意送,我還不樂意收呢!這樣吧,我帶你去找她,讓她收回你這份大禮,就說禮物太重了我承受不起,你以後還是繼續待在她身邊吧。”
楓兒聞言,擡頭,一臉驚恐張皇,“主人別!若主人將楓兒送回去,門主一定會殺了楓兒的!”
幽鳳到底是怎麼恐嚇這孩子的?
“可你繼續這麼騷擾我,讓我寢食不安,我遲早也會殺了你的。”
“……”
葉姮站起身,俯瞰着他,“起來吧。”
楓兒小心翼翼望着她,眼裡不掩喜色,“主人肯原諒楓兒了?”
“我肯不肯原諒你,一點都不重要。”葉姮冷冷看着他,蹙眉,“起來,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
楓兒仔細觀察着她的臉色,惴惴不安地從地上站起來,小心拉住她的衣襬,“主人,若主人不肯收留楓兒,門主勢必難容楓兒,楓兒會死得很慘的……主人就只當多了一個隨從,諸事皆可差遣,楓兒只求能留在主人身側。”
葉姮冷笑,“幽鳳把你留在我身邊,難道不是讓你千方百計爬上我的牀的?”
楓兒咬住紅脣,望着她的眸光流轉含情,“若主人想要,楓兒自然恭敬不如從……”看到她突然活動起手上的筋骨來,驀然憶起昨晚的悲慘,他下意識噤若寒蟬了。
葉姮甩了甩雙掌,回頭瞥了他一眼,“你當真諸事皆可差遣?”
聞言,自然明白她已經答應了一大半,楓兒眼睛一亮,喜不自勝地點頭,“楓兒唯主人馬首是瞻!”
“很好。”葉姮勾脣,笑得溫柔可人,“立刻,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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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禁錮被解除,且身後不再有人跟着,葉姮本該可以如梅殺宮的所有殺手一般自由出入地宮,可考慮到自己現下身份的微妙,加上幽鳳的虎視眈眈,她決定暫且將逃跑的計劃押後,至少不能留給幽鳳任何話柄以追究她的過錯。
在地宮的生活無疑是枯燥無趣的,而且身邊還有幽鳳明目張膽留下的楓兒作爲眼線,她就更覺得不舒服了,平日裡若非椴塵常常跑來逗她玩兒,她估計得直接枯萎了。
不過數日前椴塵出任務去了,身邊沒了說話的人,葉姮覺得待在地宮裡邊更加壓抑起來,且空氣不夠清新,便常常往外面那個清雅寂靜的山谷跑。
異於地宮的森寒陰冷,山谷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令人樂不思蜀。二者之間不過是一門之隔,卻是天堂與地獄之分,她又不笨,當然更愛這片美麗的天堂。
她總愛躍到那個碧綠清澈的湖中央,坐到湖面上的一個巨大岩石上,脫了鞋襪,將雙足伸至冰涼的湖水裡面浸泡,而她則往後仰躺在岩石之上,在暖暖的陽光籠罩輕撫下,傾聽着動聽的谷中鳥樂,安靜入眠。
這日黃昏時分,她從睡夢中醒過來,揉揉眼睛,發覺夕陽不知何時已開始西下,淡淡的橙色濡染了西邊的整片天幕。
將雙足從湖水裡抽起來,縱身一躍,輕靈如燕,輕鬆躍至岸上,卻發現自己扔在岸邊的鞋襪不翼而飛了。
她左右顧盼了一番,未能如期尋到,心中不免詫異。
若非椴塵出任務未歸,她鐵定得以爲是他爲了捉弄她而故意將她的鞋襪藏起來了,可他這不是還沒回來嗎?
不是椴塵,那會是誰?
難不成谷中還有專愛叼人鞋襪的鳥兒?
不經意蹙了蹙眉,她赤着雙腳,沿着岸一路尋找而去。
湖邊的盡頭是一片偌大的木槿花叢,花開絢爛,粉紅色的木槿花猶勝吐露的牡丹,清淡恬雅的色澤,平和而美。
她沒有多想,一邊彎腰撥開面前蔥鬱的花叢踏進去,一邊四處張望尋找自己那對遺失了的鞋襪。
卻,在不經意間的一個擡眸,令她再也移不開目光。
殷紅錦簇的花叢當中,側臥着一個秀頎的魅影,墨發如瀑布,隨意披散在花葉之上,閒適,慵懶,如誤墜凡塵的美麗妖精。
心跳,毫無預兆地遽然加速,彷彿擂鼓般劇烈。
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畫面,曾幾何時,有個絕美的男子也是這般,側臥在火紅的彼岸花從中,美得攝人心魄。
葉姮雙足不由自主向他走去,眼睛盯着夜殤臉上略顯猙獰的銀狐面具,只可隱隱看到他隱藏在面具之下纖長濃密的睫毛。
爲什麼,會感覺到如此的熟悉呢?
她似是魔怔了一般,情不自禁走到他的面前,慢慢蹲了下來。
明明心裡不停有個聲音在提醒:這是夜殤!這是梅殺宮的宮主,一個以狠辣冷血出名的頂級殺手!他已年逾三十,不可能是梓綺!
可卻壓不住另一個叫囂的聲音:或許,或許呢……
她不知道或許他就是梓綺,自己會如何,但就是想要探個究竟。像是鬼使神差一般,她凝視着面前的沉睡之人,右手就彷彿被施了魔咒,不由自主地,輕輕擡起,慢慢伸向那冰冷的面具......
面具底下,會是怎樣的一張臉?會是在意料當中,還是出乎意料?
可她的手尚未來得及觸碰到那面具,這個前一刻還在沉睡的人倏而睜眸,眸光仿若寒刀的鋒芒,於柔和的夕陽之下一閃而過,刺目,徹骨。那股幽寒冷冽猶如毒蛇的毒汁一般,僅僅一瞥,便像是滲入她的血液,令她渾身一陣毛骨悚然。
她被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往後退,狼狽地跌坐在花叢中,“宮……宮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