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達六個時辰的手術中,楚若幾次差點兒暈過去,都用銀簪在大腿上狠狠地紮下去,這才堅持下來。
她的精神嚴重緊張,怕自己倒下去這種儀器稀缺的手術就徹底失敗了。
大夫們看着楚若這樣辛苦,也都自動自發的爲她減輕負擔,力所能及的坐着一些輔助工作妲。
直到楚若用針線將邱夫人的傷口縫合好以後,這才小心翼翼地爲她處理傷口,低聲說道:“外祖母,我成功了,接下來就要靠您的毅力了。禾”
此時的邱夫人已經昏睡過去,但是呼吸還在,幾個丫鬟也隨時都在輪流叫喚着給邱夫人往口裡做人工呼吸。
楚若擦了擦額頭的汗,扶着牀架走到牀頭,看着面色蒼白的邱夫人,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一定要堅持住,不能讓祖母斷了呼吸,她明天可能會醒過來,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夜。我沒事,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不用管我……”
剛剛說完,楚若便忍不住昏迷了過去,“咣噹”一聲,倒地不起……
她真的是太累了,一夜沒睡,再加上六個小時全神貫注的動手術,前幾天又沒怎麼休息好。
楚若的精神狀態已經嚴重脫離了正常的底限。
“七小姐……”
“七小姐……”
衆人手忙腳亂的將楚若擡回了房間裡,把邱然嚇得腳下一軟,差點兒就癱倒在地上。
幸虧邱媽媽及時扶住了她,溫聲說道:“四姨娘,剛纔丫鬟們已經來報,說已經成功了,老夫人明天會醒過來。七小姐也沒事,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邱然閉上眼睛,捧着胸口,終於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楚若昏迷了三四個時辰,便強制性地醒了過來。
此時已經是黎明,外面的太陽雖然還沒升起,但天色已經漸亮了,再過兩個時辰就距離楚若給邱夫人動手術開始時的時間有一天之隔了。
她擔心邱夫人的身體,也不放心那些大夫們會不會這種術後護理,強撐着身子站起來就要向邱夫人的房間裡行去。
這時,只見丫鬟們撩起簾子,一襲月白色衣衫的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正是邱然。
見楚若這般急匆匆地要趕着過去,她微微蹙眉,走上前勸慰道:“純兒,你不要亂動了。太醫說你身子太虛弱,實屬近些日子勞累所致,應該好好休息纔是。”
“太醫?太醫怎麼會在這裡?”楚若狐疑地問道。
據她所知,她請來的都是一些醫術不錯的大夫,纔不會用宮中的太醫呢。楚若認爲,凡是跟歐陽月沾邊的人,都沒有什麼一乾二淨的。
邱然溫然淺笑,怕楚若多心,細心地講解道:“陛下聽聞你爲外祖母治療腿疾的事情而昏倒,特地命太醫趕過來支援與救治。”
楚若臉色一沉,誰稀罕用他派人來看病?她厭煩至極。
見楚若臉色不大好,邱然連忙安慰道:“爲娘知道你不喜歡陛下,也不想承他的情,可陛下有口諭,太醫們是奉了皇命趕過來的,不得違抗。”
“純兒,女人這一輩子不能太過強硬,有時候需要婉轉地拒絕更好一些。”
“娘,我已經夠婉轉的了,是他不自覺。”楚若蹙眉,沒好氣地說道。
她對歐陽月這個幫兇從前是深深地痛恨,現在又增添了幾分厭惡。
如果說鳳無涯當初是因爲失憶加體內含毒才導致性情大變,一度成爲暴君,那現在這個歐陽月就是一個蔫了吧唧的暴君。
平時看他都若無其事的,只有楚若明白,他若是發起瘋來,沒人能夠製得住。
邱然也不好再說什麼,她一直都覺得女兒太過成熟和自強,自己怎麼說也是錯過了十幾年好好撫育女兒的機會,有時候難免插不上話。
楚若伸出手輕輕地搭在邱然的胳膊上,安慰地說道:“娘,咱們不提他了,既然他把太醫派來了,不用白不用。不過我還是不放心外祖母,我陪您一起過去看看吧。”
“好。”邱然剛剛從邱夫人的房間裡出來不久,見楚若這樣想去,她也就一起跟着了。
邱夫人的房間裡,邱鼎天正坐在牀前,看
着太醫診脈。
那些個大夫都沒有走,因爲大學士沒讓走,他們也不想這麼快就離開,都希望看到奇蹟的發生。
在親眼見證了楚若爲邱夫人開刀又醫治腿疾的那六個小時以後,他們心中始終都掛着疑問,覺得這樣的邱夫人一定會撐不過來的。
失去了那麼多血,雖然被楚若想方設法把血補上了,可融合在一起還需要一些時間。她走上前,看向牀上。
邱夫人還昏迷不醒着,臉色依舊是有些蒼白,只是不至於那麼毫無血色了。
楚若低聲問道:“外祖父,在此期間,大夫們有沒有動過外祖母的傷口?”
邱鼎天聞言,擡起頭來一看,這才知道是楚若來了。
他連忙站起身來看向楚若,低聲嗔怪道:“倒是沒有人動過她的傷口,這是你交代過的,我自然曉得分寸。只是你怎麼這麼快就過來了?你快點兒回去休息吧,這裡有太醫和大夫們處理就好。”
“不行,我不放心。”楚若虛弱地笑了笑,早有丫鬟把椅凳搬上前請楚若坐了下來。
她的雙腿也有些麻木,便毫不猶豫地坐下了。
見正在爲邱夫人診脈的太醫一直不說話,楚若挑眉問道:“怎麼了?太醫,你檢查出來外祖母現在的身體狀況嗎?”
太醫聞言,回過身來溫聲說道:“姑娘,本官爲邱夫人檢查過了,她的脈搏很是虛弱,似乎不足以維持正常的心跳,恐怕並非吉兆啊。”
“所以我纔會讓丫鬟們一直在不停地給她做人工呼吸,間歇性的讓她休息休息。另外,外祖母現在身子虛弱,心跳的速度會跟正常時差一點兒,待外祖母醒來之後便可以知曉她的情況了。”楚若點了點頭,溫聲解釋道。
“久聞項七姑娘醫術超羣,非等閒之輩,從前您爲貴妃娘娘診出喜脈,又斷言鉛中毒會禍及胎兒,兩位看診的太醫後來都深表敬佩。今日本官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醫術若是流傳出去,姑娘定會成爲明昭國最有前途的大夫。”太醫半奉承半本分的說道。
楚若淡然淺笑,客氣地說道:“太醫謬讚了,我只是鄉野之間一個略懂醫術的人,並不能夠跟御醫們相提並論。只是外祖母病情特殊,尋常大夫都不肯冒死給她治病,我不過是略盡綿力而已。”
其餘幾個親眼陪着楚若動手術的大夫紛紛竊竊私語,他們在討論着若是邱夫人的病情能夠得到遏制並且痊癒,那這位項家七小姐真的就成爲神醫了!
前些天七小姐治癒了邱夫人多年的瞎眼症候沒人親眼所見,所以還能說是幸運使然。
這次他們幾個在都城內比較有名有影響力的大夫都親眼所見,那都是相當佩服七小姐的勇氣和能力,絕對清楚她究竟有多麼費心費力……
楚若扶着牀沿站起身來,走上前爲邱夫人檢查了一下,又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蹙眉說道:“外祖母有些燒熱,跟傷口有關係,估計會持續兩天。看守的人多注意一些,偶爾用溼毛巾給外祖母敷在額頭和擦洗腋下,保持清爽乾燥,纔有利於退燒。”
“是,奴婢明白了。”跟隨邱夫人的丫鬟恭敬地應答道。
“好,你們記住不要中斷給外祖母人工呼吸,可以適當地歇息一下,但不能間隔太久。”
“奴婢遵命。”
楚若點了點頭,轉過頭對邱鼎天溫聲說道:“外祖父也勞累了一天了,外祖母估計要今天傍晚纔會醒過來,您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純兒,該休息的人是你,老夫沒事。”邱鼎天輕咳一聲,不以爲然地說道。
他不放心妻子,現在昏迷不醒,呼吸又這麼微弱,真怕有個萬一……
楚若緊皺着眉頭,搖了搖頭說道:“您若是心疼外祖母,那就務必要在她清醒時,保持最精神煥發的狀態。兩天一夜不休息,您的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若是外祖母醒來後看到,一定會不高興的。至於我……”
說到這裡的時候,楚若失笑着搖了搖頭,“我是怕外祖母的傷口有病變,不能離開。等外祖母的傷勢穩定下來以後,你們就是拿着銅鑼在我耳邊敲,我也不會醒來的。”
“那我再坐一會兒便回去好好睡一覺,現在實在不放心。”邱鼎天只得妥協地說道。
邱然知道他們兩個人都不肯聽勸,早已吩咐人備下了蔘湯。不多時,丫鬟們便端着參
湯走了進來。
楚若一聞,淡然淺笑道:“娘真是好性情,竟然知道純兒嘴饞了。”
說完之後,她走到桌前坐下,端起其中一碗就喝了起來。
“喜歡喝的話就多喝一些,你身子雖然算不上太嬌弱,但着實累壞你了。若是被你父親和三少爺他們看到的話,肯定會埋怨我沒有照顧好你。”邱然端給邱鼎天一碗後,回過身來對楚若含笑嗔道。
“唔……父親和三哥很疼我,娘對我也很無微不至,他們若是埋怨您,我第一個就不樂意的。”楚若笑着打趣道。
見幾個大夫也都面露倦怠,楚若這纔想起來他們也辛苦了,歉意地說道:“幾位大夫也都回去休息吧,若是想知道結果,那下午可以趕過來看看。祖母醒過來後,幾位大夫也可以幫着我檢查一下。”
說完,楚若揚眉對站在一旁的白月溫聲說道:“白月,你帶着幾位大夫好好看賞,務必親自送他們出府。”
邱鼎天聞言,連忙揚聲說道:“邱管家,你帶他們下去領賞銀便可。”
“外祖父這是跟純兒客氣呢,純兒只是想略盡孝心而已,況且幾位大夫也是我請來從旁協助的。”楚若失笑地看向邱鼎天,知道他是不願意讓自己花費銀兩。
“無礙,你的心意我們都明白,這些銀兩還是外祖父着人從庫裡支取便可以。若是事事都需要純兒親力親爲,別人只怕也要笑話我邱某隻知道利用剛剛回家的外孫女了。”邱鼎天朗聲笑道,一揚眉,邱管家便帶着他們下去了。
楚若也不拘泥,見人都走了,只得說道:“好吧,那純兒也就不矯情了。外祖父快回去休息休息吧,免得一會兒該睡不着了。您面帶倦色,臉色着實不大好看。”
邱鼎天剛要說話,這時,莫無影走了進來,站在邱鼎天面前,恭敬地說道:“啓稟老爺,姑太太回府了,從外城急着趕回來的。”
“蕊兒?”邱鼎天聞言,欣喜地揚起脣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來。
邱鼎天唯一的胞妹叫邱蕊,由於嫁得相對較遠,是邊陲的郡王妃,隨夫在封地內生活,所以兄妹倆已經多年不見了。
邱然一聽,也高興得很,她回過頭去對楚若說道:“純兒,你股祖母回來了,快隨爲娘前去會見。”說完,便拉着楚若向外面走去。
楚若倒是聽說過這位叫邱蕊的股祖母,聽說是一個很溫柔典雅的女子,跟邱鼎天不太一樣。
他們是雙胞胎兄妹,當年邱鼎天婚嫁時,胞妹也早已遠嫁他方,不曾回來過。
知道胞妹生活得很好,所以邱鼎天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這次胞妹能夠回來,想必也是聽說了項純已找回的消息,邱鼎天喜不自勝,連忙吩咐管家前去安排院落,供邱蕊居住。
楚若的腳步有序虛浮,走起來輕飄飄的。
她感覺自己都快成病秧子了,自從回到古代以後,身體也有些不大適應,始終還沒有調整過來。平時她總是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是不想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弱點。
唉……
要是能有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這樣她也能夠緩緩精神。
其實楚若這樣想方設法讓自己名聲大噪,也有心中最隱晦的想法。
如果之前她還不想讓太過顯眼,現在只能將計就計,讓自己的名字在最短時間內迅速升溫,如果能夠把她的敵人吸引過來,說不定有更好的機會報仇……
然而,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徘徊在心中的想法而已,這個想法真正能不能夠實現,還要看敵人願不願意上鉤。
不過現在楚若最頭疼的就是歐陽月那傢伙,真的跟着了魔似的,總是對她陰魂不散的糾纏着,要多討厭就有多討厭……
邱蕊是一個十分溫柔嫺淑的女子,她雖然與邱鼎天的年紀差不多一般大,但是依然風韻猶存,尤其是從她的眉眼間還依稀能夠看出她在年輕時候的青春靚麗。
她此次前來主要有兩個目的,一來是爲了親自看一看自己的侄外孫女,二來,則是準備安排兩位孫女入宮待選,提前過來打點一切。
跟邱蕊同行的是兩個孫子和兩個孫女,都是她最疼愛的人,有嫡出有庶出,才貌都不分伯仲。
“大哥,多年不見,今日可安好?”邱蕊眼睛有些酸澀。
當看到兄長邱鼎天兩鬢生了白髮,便情不自禁地想到從前兄長如父親一般無微不至地照顧她。
後來她嫁給郡王爲妻,遠嫁他鄉,便常年不能與兄長再相見,十分難過。
邱鼎天清了清嗓子,朗聲笑道:“自然一切都好,蕊兒也已經有了一衆孫男孫女,比爲兄強。”
“大哥莫要笑話我,當初小妹就在想:若是我夫君能夠像大哥一樣專情,那即便只有一兒半女,也心甘情願了。無奈世間少有像大哥這般重情重義之人,我多幾個姐妹一起服侍夫君,也樂得清閒。如今年紀漸大,倒也覺得兒孫衆多不錯了。”邱蕊自嘲地說道。
如今她已經步入老年,對男女韻事早就已經不再注重,只是回想起當年也曾心心念念盼望夫君一心對她時,難免心頭難免還是會覺得有些遺憾。
邱鼎天輕咳一聲,憨然淺笑,沒有直接回應小妹的話。幾個侄孫侄孫女在向他請安後,都各自安靜地垂立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