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故事到底不是自己的經歷,聽過感慨過引以爲戒過又很快扔到腦後。林逐汐啃着泡鳳爪,看着天際星辰出神。她想得太入神,啃得太專心,牙口太鋒利,啃啊啃啊啃……
朔月瞅到那隻早就啃完肉只剩骨頭現在連骨頭都不剩的泡鳳爪,聽着牙齒和骨頭摩擦發出的格格聲音,也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這也太……慘烈了點,如果換成人的手……
內心糾結片刻,他還是很有風度地遞上擦手巾,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眼神有點古怪。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林逐汐覺得他那眼神的意義古怪得難以言喻,她被看得全身不對勁,茫然地問。
“鳳爪骨頭呢?”朔月想想又覺得好笑,只得提醒。
嗯?骨頭?林逐汐低頭看,地上沒有。骨頭哪去了?她滿臉疑惑。
“你啃光嚥到肚子裡了地上當然沒有。”朔月哭笑不得。
林逐汐嘴角抽了抽,乾咳兩聲,沉默。
“剛纔在想什麼?這麼入神。”朔月有點好奇。
林逐汐猶豫一瞬,坦言道:“我就是在想,爲什麼男人一定要三妻四妾,就沒有像我二叔三叔那樣的嗎?”
“有不少。”朔月答。
林逐汐斜着眼睛滿臉不信。“整個樺月城,我還沒見到過第三個。”
“你沒見過不代表很少。”朔月淡淡答。
“難道你見過?”林逐汐眼睛發亮。
朔月點頭。
林逐汐仔細研究他的神情,終究還是沒提出想親眼見識的話,想也知道不可能。“你說,如果入朝爲官的女子和男子一樣多,女子的地位會不會上升?”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和他說這些話,話出口才反應過來,但心裡也沒多少後悔不安,說就說吧,她覺得他和普通男子是不同的,最起碼可以理解她這些言論和心態,不會因此斥責鄙薄她,認爲她驚世駭俗離經叛道。
“現在有女性官員,法律也允許女子當官,但你看結果如何?”朔月神情淡漠。
歷史上有過不少女皇。
最典型的就是近三百年前被沉玥滅國的凌國。凌國皇室注重繼承人的血統而不是性別,他們每代君主必須是純血皇族,至於君主本人是男是女無所謂。在被沉玥滅國時的末帝就是一位女皇。
凌國滅亡後,沉玥隱於暗處不問塵世,世人稱其爲暗之帝國,不敢主動攖其鋒,也對他們一無所知無法攖其鋒。
沉玥之外,大陸上五國爭雄近百年,當時的羽國不過是其中之一,直到兩百一十四年前,太祖蕭隱諾統一五國,纔有如今的大羽。
在蕭隱諾爭奪天下的過程中,不是沒遇到過對手,那段歲月裡不缺名垂青史的名將賢臣,也不缺驚才絕豔的女子,比如慕國女相白秋練。
那時的羽國是老牌強國,慕國則是後期崛起的新秀。慕國女皇才智平庸,但因這位女相在,無人敢欺。在白秋練掌控朝政的短短數年內,慕國由綜合排名第三躍至和羽國分庭抗禮的地位。
若非兩國結盟打敗其他三國後白秋練神秘失
蹤,如今統治這片大陸的人到底是姓蕭還是姓白都兩說。
而今這片大陸上,沉玥和大羽兩個國家一暗一明,一隱一顯,各自爲政,井水不犯河水。
大羽立國後,太宗對白秋練十分讚賞,爲紀念她特意修改律法允許女子出仕。大羽雖對女子有約束,但只要有能力,也不會被埋沒。京城有名的書香大族蘭家,上代家主就是女子。
大羽並不避諱女子做官,而且女官的地位不低,但女官的甄選十分嚴格,品性才華缺一不可,因此數量稀少。現在大羽的女官也僅有兩位,都是出自蘭家。
“也對。”林逐汐沮喪地垂下頭,覺得前途灰暗無光。
“如果真的要提高女性地位,要改變的是所有人的認識,這絕不是出幾個女官就能做到的。你看現在別說男人,有幾個女人想到靠自己而不是靠男人生存?三從四德以夫爲天之類的想法已經刻進多少女人的骨子裡?女人自己都這麼認爲,你還能指望她們去爭取和男人同等的地位?”朔月不以爲然。
林逐汐看他的眼神奇特,像在看什麼天下奇觀。“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生錯了性別?”
朔月冷冷瞥她一眼,語氣有點陰冷,“你的意思是我像人妖?”
林逐汐激靈靈直打冷戰,好冷,提前進入寒冬了嗎?這人說冷笑話太可怕了。“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覺得很少有男人像你這樣尊重女性還用平等的目光去看待女性的。”
“既然看不起女人,就不要出生了。每個人都是女人生的。”朔月冷着臉。
他覺得看不起女人的都是因爲沒吃過女人的虧。他從小到大被女人打壓至今,他母親也好,和鳴也罷,哪個是省油的燈?若他在她們面前流露出一丁點看不起女人的意思,呵呵,他毫不懷疑她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男人有多廢物他有多錯誤,尤其是和鳴,說不定會直接拆了他全身骨。
林逐汐偷瞄着他的神情,忽然很想知道他的來歷,到底是怎樣胸懷博大寬容的家族,才能教出這種懂得尊重女性尊重一切生命的子弟?而能做到這點的家族,又怎會默默無聞?
她心生羨慕,但也不能爲人家投到好胎而怨天尤人,只在心裡嚮往,要說嫉妒什麼的那是沒有的。“你們家的女子肯定都過得很幸福。”
模模糊糊的她覺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那笑聲輕淡得像日光下的一縷薄霧,她無法確定存在,卻感覺到其中蘊含着太多複雜情緒,他對她的話似乎並不贊同?
一包泡鳳爪啃完,她擦乾淨雙手,拎起酒罈當水灌,剛放下酒罈,一包水梨遞過來,她眉開眼笑地接過,“謝謝。”
好男人,真體貼。
她用袖子擦乾淨梨子,投桃報李地先給他一個,而後纔是自己的。
“你成親沒?”她鬼使神差地突然問出口。
朔月呆了呆,沒想到她半點預兆都沒有地蹦出這麼私人的問題。轉換話題的速度真快。
“你覺得呢?”他不知怎的不想答。
“肯定沒有吧!”林逐汐不假思索答:“你如果有妻子,哪裡還會整天在外面晃悠也不回家?”
以他的性格若非不得已不會讓妻子獨守空閨,而看他平時的做派也不像爲生計奔波的人,如果有妻子,也不會這麼獨自在外。
“沒有。”朔月神情冷淡。
婚姻對他而言不僅是責任,也代表不自由、兇險和無數變數。他如果娶妻,就再也沒理由遊歷在外,必須讓自己的生活回到原位,他還不想這麼快把自己綁死。何況他也沒遇到合心意的,唯一可以接受的和鳴又身份特殊不宜結親。
煩得很。
心裡猜測是一回事,得到證實又是一回事,林逐汐偷偷地長舒一口氣,覺得就像三伏天裡喝了碗冰鎮綠豆沙般,全身上下都透着舒爽。
自己還有機會。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林逐汐見他不迴避,也大着膽子問。
“你這是打算做媒?”朔月好笑地瞅着她,想不到她能想到這層,難道是突然受到什麼啓發?
“因爲我想不出來,到底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你。”林逐汐很苦惱。好像不管哪種類型的女子放在他身邊她都覺得差了點。
“能保護好自己。獨立,利落,不拖後腿。”朔月淡淡道:“至於性格方面我沒太大要求,能和人相處就行。”
“這麼簡單?”林逐汐很意外。
“簡單?”朔月斜眼瞅着她,冷笑,“你真的以爲不拖後腿很簡單嗎?”
他覺得自己這要求,放眼整個樺月城,都沒人能做到。尤其是她這樣的所謂大家閨秀們,他實在敬謝不敏敬而遠之,也就是一羣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林逐汐被他看得背上發寒,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低下頭,她乾咳兩聲,想起他曾說敵人太多,或許他的妻子要直面他那些敵人也很辛苦,不過他態度這麼慎重,想必那些敵人也很強大吧!
看他想到敵人心情不好,她也不好再問下去,“別想那些不開心的,吃梨子。”
她殷勤地擦乾淨一個梨子遞給他。
朔月道謝接過,咬着梨子很快平靜下來。
感覺他的氣息很快恢復平和,林逐汐暗暗鬆口氣。眼見時間漸漸過去,她擡頭看看山上飄散的霧嵐,心想只怕上山的路不大好走。
“你對雲霧山熟悉嗎?”她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自己不認識上山的路。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朔月看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就將她的擔心猜得八九不離十,心裡感慨她果然不靠譜,自己不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的做法果然英明。
“放心,我認識路。”
林逐汐鬆口氣,“那等下就靠你了。”
“嗯。”朔月微微頷首。
梨子吃完,酒也喝得差不多,兩人估摸着時間,很有默契地起身將地上打掃乾淨,收拾好東西放到馬上準備上山。
山間充滿溼氣的風吹過臉頰,林逐汐暗暗慶幸自己聽朔月的話,特意買了身厚實的男裝,不然等下上山肯定會覺得冷。
她牽過馬,神采奕奕地看向朔月,眼神裡充滿期待。
“走吧。”朔月率先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