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崇烈的“痊癒”令紛紛擾擾的朝堂後宮都安靜下來,像找到主心骨似的統統該幹嘛幹嘛。
只是蕭遠曈因部下捲進貪腐案受到牽連,被迫放棄工部的差事,出京去豐州查看貫通南北兩地的青川運河工程——該工程去年剛剛開始,預計三年內完工,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年內,魏王殿下蕭遠曈,除了逢年過節或皇帝特召,恐怕很難有空回京溜達了。
林逐汐有蕭景暄這個強大的外援,消息遠比他人靈通,自然清楚這是兄弟幾個博弈的結果。
仔細盤算下來,蕭崇烈小勝,蕭景暄總歸沒吃虧,蕭遠曈不用說自然是敗了。
蕭遠曈出京,朝堂開始新一輪升降角逐,進行得並不明顯,對朝局的影響也儘量降到最低,但再怎麼不明顯也還是明確進行,總會看出蛛絲馬跡,朝中漸漸騰出部分要職。
葉銘檀升官了。
他原本在春闈裡取得的名次不錯,二甲第八,順順利利地進入翰林院熬資歷,這次託福,上頭有人倒下騰出位置,讓他給頂上去了,轉眼間就已經爬到主事的位置。
林逐汐聽到消息,還是很爲他感到欣慰的,當然,現實中她也不可能幫他什麼。
流言風波還沒過呢,怎麼着也要避嫌一二。
不過,由於葉銘檀本人的條件出色,年少得志,才貌雙全,性情溫和,心胸開闊,是個萬事不計較的人。又因背靠林氏一族,出身不算低又父母雙亡卻頗有財貨,唯一的親人就是個義父,連兄弟姐妹都無。完全是待字閨中的名門貴女們理想中的夫君人選,打他主意的千金小姐們不要太多,甚至有直接求到林逐汐面前來的。
林逐汐聽着對面的謹妃溫順柔婉地提起自己孃家的小妹,不用說,自然是誇得天花亂墜,女方溫柔和順針黹廚藝樣樣皆通,全天下找不到第二個如此出色的。
絮絮叨叨的言論令林逐汐有些刮目相看,原以爲謹妃是個安靜淡泊的,沒想到也還有這麼口若懸河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只是不愛表現還是遇到重要事件超常發揮。
不過她再怎麼說也是無用功,林逐汐對做媒的事沒興趣。一來她喜歡有情人終成眷屬卻不喜歡隨意決人婚事,葉銘檀的婚事應該由他自己決定;二來就算她要給親近的人家指婚也不想選妃嬪孃家的女孩,尤其謹妃孃家被捏在杜家手裡,她可不想自找麻煩。
當然表面上不可能如此直接,她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委婉表示只能和葉銘檀提一提,具體結果還要葉銘檀本人的意願。
送走謹妃,林逐汐臉上的笑容也淡下來,弄走林逐湄,如今就是她和杜雲玲的爭鬥。她再怎麼置身事外也是徒勞,不過杜雲玲最近的重心也該放在自身的調養上,生個孩子纔是正經。
次日妃嬪們請安,因蕭崇烈醒來理事,後宮一改往日的沉寂低調,變得熱鬧紛繁,妃嬪們爭奇鬥豔手段百出,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孩,鮮活的青春宛若春日綻放的花朵,迷於羣芳在所
難免。
未央宮庭院裡多種植花木,天氣漸熱,時氣溫暖,滿園花木爭奇鬥豔。可是她最喜歡的冰蕊香玉已經消失了,在蕭崇烈登基的次日,晉升爲太后的杜婉馨便下令將宮中的冰蕊香玉盡數剷除,如今宮中再也找不到有關文昭皇后的半分痕跡,似乎一切都被抹殺,但其實都悄悄地記在心裡。
滿目的衣香鬢影錦繡裙襬,鶯聲燕語扣人心絃,林逐汐聽着妃嬪們的勾心鬥角,沉默微笑。
嬪妃有孕,依例可擢升一次,產後可依生子或生女再度擢升。常貴人有孕,蕭崇烈下令晉封她爲良娣,並在宮中爲她擺宴慶賀。
春風得意,不外如是。
她本就是藏不住的性格,如今有孕,更是張揚,仗着肚子裡的孩子,好幾次撒嬌賣癡地引得蕭崇烈留宿,甚至截了其他寵妃的胡半夜將蕭崇烈從其他妃嬪的寢宮裡請走,三番五次之下頗有怨言。
林逐汐每次聽着宮人的稟報,都只是一笑而過。她心裡隱隱覺得,常良娣這胎,估計保不住。她實在太能鬧騰太容易惹是生非。有孕的妃嬪本就是宮中的活靶子,嫉妒她的大有人在,還這麼不知道收斂地仗着孩子到處得罪人不給自己留後路,想不出事都難。
然而這終究是和她沒什麼關係,她不會特意下手去害某個嬰孩,但要她費心思去保護也是不可能的,留不留得住,都看她們各自的命。
今日請安,常良娣最爲矜貴,出盡風頭,雖然所有人都明白矜貴的是她的肚子,但母憑子貴向來是宮中的規則,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只要有這孩子在,日後常良娣的前途總歸是不可限量的。
言語上的機鋒林逐汐聽得挺多,聽見只當沒聽見,直到話題引到自己身上,她才微笑擡頭。
出言的是陳貴嬪,手段倒是不怎麼出彩,但嘴皮子功夫很厲害,幾句話經常嗆得人恨不得堵上她的嘴。“這才兩個多月,坐在座位上還這麼挺着肚子喊腰疼,倒像是除了你沒人生過孩子一樣。當初皇后娘娘有孕五個月時都還去了慈和宮向太后娘娘請安不曾落座,常良娣的肚子還真是矜貴的很。”
扯到皇后的身上,所有人都閉嘴了,偷偷地拿眼睛覷着林逐汐的神情,不敢搭腔。
常良娣面露不安,到底還不敢在皇后面前放肆,撫着肚子站起身跪地請罪,姿態極盡嬌弱。
林逐汐心裡有些膩煩,若是蕭崇烈在這裡看她這樣嬌弱可憐的姿態,說不準還會心軟動點惻隱之心,但問題是自己不是男人,也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她對這種小家子氣的表現實在看不慣,還沒怎麼着就擺出哭哭啼啼的樣子活像自己怎麼她了十惡不赦的,給誰看?她下意識想到林逐湄,可不就是擺着嬌弱柔婉的樣子給自己使絆子嗎?好歹林逐湄還算功底深厚,就算知道她的本性演起戲來也不至於難看,但眼前這位又要裝可憐又威脅,以爲她誰?
心頭火氣直竄,但看到她的肚子,她默然一瞬間,想到自己的灝兒,心頭一軟,也懶得再和
她計較。
罷了,就當是爲灝兒積德吧。
她放下手中的白底寶藍忍冬紋的茶盞,輕聲道:“你既是有孕,就別動不動就下跪,雖是在夏日,但未央宮裡放的冰多,這大理石的地面也不比青磚地,太過涼膩,你若是着了寒涼傷及腹中骨肉,可就不好了。”
常良娣聽聞此言,也不敢久跪,就着宮人的手站起身重新入座。
林逐汐並未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驕矜得意之色,暗暗冷笑,淡淡道:“不過你身子弱,經常腰痠背痛的,實在不好,本宮看着也擔憂。這樣吧,等下本宮讓太醫去給你瞧瞧,若有什麼問題也好及時調養。接下來的一個月,你也不用來請安了,好生在自己宮中呆着就是。”
這就是禁足的意思,常良娣頓時傻眼,想爭辯,林逐汐冷冷一眼掃過來,目光如冰刀般寒而利。
常良娣的身子難以抑制地一縮,抿了抿脣臉色微微發白,隨即又自矜身份地挺挺腰。
林逐汐已將目光移開,站起身吩咐:“行了,今天就到這裡,天氣熱,早些回去吧,免得太陽大了曬壞各位妹妹們的容顏。”
妃嬪們即使心有不甘也不敢再留,紛紛站起身告辭。
給兒子喂完奶,哄着他重新睡下,林逐汐靠在搖籃邊的軟榻上,怔怔地盯着嬰兒白嫩的小臉出神。
成雙走過來,在她身後加了個軟墊,扁着嘴眼神忿忿,有些委屈地道:“小姐何必要維護常良娣,她可不會承您的恩情也不會感激,這又是何必?奴婢就是看不慣她那輕狂樣子。”
“這樣的話以後少說,別鬧的沒了規矩。”林逐汐瞥她一眼,半提醒半嗔怪道。
成雙悶悶不樂地點頭,“小姐放心,奴婢知道分寸的。”
林逐汐嘆口氣,“不管怎麼樣,孩子是無辜的,大人們的明爭暗鬥不該傷及無辜嬰兒。能幫就幫吧,反正對我也沒什麼損失。”
“可常良娣似乎並不願接納您的苦心。”成雙想到就覺得氣悶。
林逐汐沉默片刻,重重一嘆,“看她的運氣吧。”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她的用意,誰也說不出她的不是。按理說常良娣留在寢宮閉門不出最安全。但世間事沒有絕對,尤其宮廷這種無孔不入的地方,就沒哪裡是真正安全的。她不想招惹一身腥,眼不見爲淨,隔開常良娣是最好的選擇,免得有人算計常良娣時將她也牽扯進去。
“這件事總歸和我沒關係,到此爲止吧。”她擺了擺手截斷成雙未出口的話。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連枝語氣沉凝,不徐不疾地稟報,“小姐,剛纔皇上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是皇上今晚過來看望小皇子,還請您早做準備。”
林逐汐一驚,霍然扭頭,不可置信地看向連枝,見她神情嚴肅,心裡一沉。
今天不是正日子,蕭崇烈來做什麼?看望她的灝兒?他想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