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睿淵?
公子言看着下方那個和其他才俊穿着一樣白袍的男子,一時間驚訝的有些說不出話來。更不用提大殿裡的其他人,更是瞪着眼睛滿是難以置信。
“老元帥,這是怎麼回事?”回過神來的公子,連忙朝東方槐看去。
“回皇上,老臣完全是按照此次才俊選拔的要求來選擇的,冷相雖然出身寒門,但如今位居丞相一職,也算是互補了。”東方槐打起了哈哈。
“······”這是重點嗎?
公子言揉着額頭,只覺得眉角一抽一抽的,抽的她頭疼。
“我看倒是挺好。”坐在東方槐身邊,一直沒吭聲的祁玥突然張嘴了,語氣明顯有些幸災樂禍“男未婚女未嫁,年齡正好,才能也不錯,肥水不流外人田,女皇收了也沒什麼錯。”
“你閉嘴!”公子言狠狠瞪了一眼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然後將不解探究的眼神看向一直默不吭聲的冷睿淵“睿淵,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睿淵知道。”冷睿淵微微低頭,看着腳尖的眼眸裡,流露出一股頑強不悔的堅決,或者說,當他穿上這身衣服,走進這個大殿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或許這樣子做會激怒公子言,可是他無悔無怨,人總是要拼搏一下,即便是失敗了,他以後也有可以安慰自己的藉口。
“哎···”公子言從沒想過乖巧的冷睿淵竟然會有如此叛逆的一天。至於冷睿淵喜歡她,或許吧,可是公子言更認爲他對自己的感情是一種恩情的轉化。
事已至此,她也不能改變什麼。揮了揮手,也算是默許了他的任性。卻不知其餘人因爲她的大度,默默的蒼白了臉頰。
琴棋書畫,每一個世家公子或多或少都會擅長其中一樣或幾樣。反倒是武藝,因爲會的人不多,反而讓它看上去成了一個加分項。比賽規則是可以任選三項,但是沒規定只能選三項。冷睿淵淡定的將琴棋書畫四項全部用筆勾勒出來,剛想放下手中的毛筆,就聽見身旁人傳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白色的衣袍,如墨的長髮,冷酷的面容,漆黑的眼眸猶如深潭。薄脣微抿,透着一股絕情。無形的寒氣從他的體內釋放而出,似是注意到他的打量,扭過頭來的那一刻,冷睿淵只覺得撲面一股威壓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讓他不得不錯開視線,看向他面前的白紙,然後整個人愣住了。
全選?
雖然他知道在場的才俊都是經過精挑細選選出來的,可是沒有人敢確保自己每一項都趨於完美,所以爲了保險起見,大多勾選自己最擅長的選擇,畢竟這種事情輸不起。可是這個人,竟然選擇了全選。
比他還豁得出去麼?
看着放下毛筆,轉身優雅離開的男子,冷睿淵眉宇一挑,再次掃了眼他面前的紙張。
葉蘭。
很優雅的名字,只是爲何感覺···與他本人不太像?而且那種逼迫冰寒的感覺,他似乎在哪裡遇見過。
懷揣着這種疑惑,冷睿淵也淡定的轉身離開。坐在上面的人早就注意到這兩人之間的暗涌,彼此之間相視一笑,眼底或多或少都有些看好戲的味道。
真是一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傢伙。
公子言撐着額頭,面無表情的看着下方。第一局,琴技比試。公平起見,比賽用的琴也都是宮裡統一發配,瞥了眼下方參賽的人數,十二名,喵了個咪的,這要彈到什麼時候去?
沒有人知道公子言心底究竟有多鬱悶。琴聲響起,飄蕩在大殿裡頗爲悅耳。公子言掃了眼彈琴的公子,溫柔似水,眉骨間卻又透着抹堅韌,而他的琴聲也如他的爲人一般,悠揚中透着一股不低頭的韌勁,讓公子言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靜靜聆聽起來。
“錚——!”
一道顫音突然飄來,夾雜着山林清風一般的涼爽,悠悠揚揚從遠處縹緲而來。初聽只覺細微如風,細聞卻猶如冰泉流水,傾瀉而下。琴音活潑,叮咚愉悅,心魂在隨着樂曲飄揚時,那曲聲卻突然急速而下,猶如流水離開山重來到平地,平緩舒展,靜流無聲。
方纔煩躁的心在這泉水一般琴音中歸於平靜,那種平靜透着抹坐看雲捲雲舒的淡然,目送飛鴻的大氣祥和,還流露出幾絲看破風雨的淡漠。
睜開眼睛,公子言不出意外地看着下方正在撫琴的冷睿淵,見他修長的手指挑撥着那琴絃,一勾一抹猶如在舞蹈般優雅,脣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突地只聞有人用力在弦上一撥,頓時,大殿之人只覺得金戈鐵馬之聲、強烈的戰爭氣息撲面而來。
除了一直心存戒備的公子言,其餘人全都被那重重的聲響驚得身心一震,優雅舒緩的琴音瞬間被打破,耳邊似乎聽到戰鼓累累、人沸馬嘶的激烈聲響。
一秒的掃弦之後,緊接着便是一陣輪拂,連綿不絕的聲響生生撞擊人的耳膜,鏗鏘有力的節奏猶如扣人心絃的戰鼓,激昂高亢的長音好似震撼山谷的號角,讓聽者的一顆心都跟着振奮起來。絃音漸漸拉長,聞者仿若聽到行軍時的笙管齊鳴,眼前似乎出現了紀律嚴明的軍隊浩浩蕩蕩、由遠而近、闊步前進的情景。
節奏愈見緊湊,漸漸地,眼前似見短兵相接、刀光劍影,扣人心絃。撥絃的速度加快在加快,旋律上下起伏不定,鐵騎縱橫、金戈鐵馬,呼號震天,刀槍劍戟互相撞擊,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吶喊和刀光劍影驚天動的激戰彷佛就在身側,聽着彷彿身臨其境,情緒不覺更爲緊張。
殺戮、鮮血、紅旗、戰馬。
黃沙滾滾,大漠直煙,廝殺聲從雲端飄來,鮮豔的血液順着冰冷的刀鋒滴落。
蒼涼、悲壯、豪情、執着。
烏黑的硝煙瀰漫雲霄,鐵馬冰河風塵僕僕,帝國興衰,榮辱變化不過一個唏噓感慨。
音樂越來越低沉,與先前的高昂形成鮮明的對比。聽者胸口的耳邊依稀尚可聽見悽切悲壯、英雄末路的慷慨悲歌。
瀾水閣內不知何時陷入寂靜,等樂曲終了耳畔邊似還回蕩着戰士們的凱歌。等回過神來時,彈琴之人已經默然起身,衣墜如雲,神情冷峻,縹緲冷漠,完全不見方纔的殺伐之氣。而在場的才俊們卻無一例外的蒼白了臉頰,因爲此次比賽規定類似於打擂臺,一曲終了之前誰都可以上去打斷他,就像是冷睿淵打斷第一個人,宮晟天打斷他,只要挑戰者的曲子蓋過擂主,讓他演奏不下去,那麼就算打擂成功。可是他們全都沉迷於這人的金戈鐵馬的演奏中,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在比賽,等他們意識到時,對方已經演奏結束。換句話說,琴技這一關,他們輸了。
冷睿淵的臉色也不好看,本以爲這一關自己不會出什麼意外,誰知半路上殺出這麼一個人物,竟讓他也一時間忘記自己正在比賽,沉浸於音樂中。而且聽他的琴聲,可以看出來他是個有故事的人,因爲能彈出這殺伐之氣的,絕不是一般的貴族公子。這麼說來,他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因爲琴技比拼總共打擂的就只有三個人,所以評分也只給這三人,化名爲葉蘭的宮晟天不用說,最高分,但是冷睿淵緊跟其後,一開始彈琴的公子也得了一個分數,但是和那二人相比,反而不值一提了。
第二局,是棋。
可能因爲公子言的緣故,選擇棋藝的人並不多,因爲那會產生一種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的感覺。對決的人採用抽籤的方式決定,因爲他們對戰的同時旁邊的人會及時把戰況在一旁的棋盤上反映下來,所以並不是太無聊。
一番廝殺後,選拔出來四個人,公子言看着分別站在兩邊的宮晟天和冷睿淵,頓時有些頭痛。
“看樣子,最後就是他們二人比拼了。”祁玥的低喃聲飄入耳中,公子言朝他看去,正好對上他飄過來的眼神,那眼底流轉的暗示,讓公子言眉頭一跳。
“用不着比拼,皇上全收了就是了。”東方槐笑着朝公子言看來,然後某公子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
宮晟天雖然做了改裝,但是對他熟悉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他是誰。再加上這個人不像往常一樣的低調內斂,突然間變得霸氣威嚴,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此“葉蘭”非彼“葉蘭”。但是外公竟然還樂呵呵的同她打哈哈,真是···他就不怕那個傲嬌貨一個暴怒當場掀桌麼?
揉着額角,就在公子言心情越來越鬱悶的時候,臺下對決已經結束,最後進入決賽的是葉蘭和冷睿淵。
“······”
“扶朕起來。”公子言擡手,小安子立馬上前扶住胳膊幫她從座位上站起來。其餘人見她起立,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緊張。祁玥更是一個箭步竄到她的身邊。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
鬆開小安子,半靠在他的懷裡,公子言撫着肚子搖了搖頭:“坐久了有些累,起來走走,順便看看他們對弈。”
真的只是這樣?
祁玥眼底閃過絲絲懷疑,但是在這個場合又不敢說什麼,只能扶着她小心翼翼的從寶座上走下。
這個紅衣大人和女皇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如果說是戀人,他們倆之間缺少了戀人之間的一種甜膩感;要說是親人,他們之間有時的舉動反而過於曖昧。
雖然知道這兩人的關係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揣測的,但依舊按捺不住好奇心朝他們二人看去。直到那紅衣男子涼涼的看了過來,才讓這些人身子一哆嗦低下了頭。
這個妖月大人,真的很在乎女皇啊。
冷睿淵作爲少有的知情者,當然明白這二人之間沒什麼,可不知爲何,他還是覺得在那紅衣大人身上,不時的釋放出絲絲遺憾的氣息。雖然疑惑爲何自己會有這種感覺,但他還是隨着其餘人移開了視線,恰好看向了站在他身邊的葉蘭。卻見他依舊目不斜視,直直的看着前方,夜空一般的眼眸裡,閃爍着絲絲霸道與糾結。
關於宮晟天和冷睿淵他們二人的棋藝,公子言只能說二人不分伯仲,不過一個霸道強橫,一個迂迴婉轉,所以對弈起來也頗有看頭。只是可能是因爲她挺着大肚子,站在他們身邊的緣故,公子言明顯感覺到他們二人身上釋放出的緊張感和急迫感,絲毫沒有往日下棋時的優雅和從容。
看出了公子言心底的疑惑,站在她身邊的祁玥勾脣笑了。要是慢悠悠的下,誰知道這二人會下到什麼時候,小言兒挺着大肚子,怎麼能扛得住?
可是緊張急迫,難免就會出現失誤。冷睿淵手指一顫,一顆棋子落錯了地方,棋盤之上,一子之差很有可能滿盤皆輸。宮晟天自然不會放過他這個小小的失誤,趁着他慌張的時候乘勝追擊,黑龍飛天,逼得白子節節敗退。冷睿淵多次想要反殺,結果都被那黑龍無情地打斷,最後只能遺憾的垂眸。
“我輸了。”
一子之錯,滿盤皆輸。
‘葉蘭’略勝一籌,漂亮的贏下了的棋藝這一關的最高分。往前毫不起眼的人突然間變得這麼張揚而又奪目。其他才俊們的臉色可以稱得上是陰雲密佈,李俊不停地在心底罵罵咧咧,即便是莫允禮,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此時也變了臉色。
橫空出來一個冷睿淵已經讓他們難以接受了,而這個突然拔尖兒的‘葉蘭’更讓他們一顆心高高懸空。連冷睿淵都不是他的對手,那他們這羣人呢?
第三局,書法。
也許是受了“葉蘭”的刺激,在場的才俊們憋了勁兒的要和那個‘葉蘭’一絕高低,所以一個個都是純渾身解數來一展才華。
飄逸、瀟灑、霸氣、流暢、溫婉、端莊······
一幅幅字畫被人掛起,僅是這麼看着,就給人一種賞心悅目之感。其中兩幅最惹人注目,一個鐵畫銀鉤,霸氣凌厲,筆畫勾勒間狂傲之氣撲面而來,而另一幅卻如行雲流水一般飄逸舒展,優雅大氣間又不缺瀟灑豪邁之氣。
“這一副好,字體凌厲,詩也做的極好。”
“但終究過於強硬,不如這一副溫婉流暢,賞心悅目···”
關於那兩幅究竟誰更勝一籌,翰林院裡的老頭子們爭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公子言拍板並列第一,纔算是過去。
琴棋書畫已經舉行了三場,如果最後一局‘葉蘭’在奪得頭籌,那麼無人再能撼動他的位置。所以在畫技比拼這一關,所有人都卯足了勁,拿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一時間大殿裡緊張兮兮,連空氣都壓抑了許多。
“這個葉蘭是哪裡人?”
“聽說是洛水城的,一開始以爲只是個世家公子,誰知道竟然這般厲害。”
“是啊,如果這局再贏,那麼鳳君一位就有着落了。”
“不過還是要看皇上的意思啊。”
“······”
比賽場地周圍漸漸傳來議論聲,莫允禮心頭一亂,一滴墨汁順着筆尖滴落到白紙上,看着那逐漸暈開的墨色,臉唰的一白,隨後一股絕望慢慢的席捲心頭。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只是懷疑,那麼經過這三場比賽,‘葉蘭’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擡頭看了眼重新坐回寶座上的女皇,雍容華貴,氣度悠閒,眉宇淡淡,但眼眸間卻不經意流露出一股凌厲的冷光,讓她看上去沒有表面般溫潤可欺。本以爲上天眷顧,賜予自己良機,可如今看來,自己終究不過是他人的陪襯。
放下手中的毛筆,莫允禮在衆目睽睽之下走下比賽擂臺,宣告退出。李俊等人一個個驚訝地長大了嘴巴,難以相信莫允禮爲何會做出這番舉動,因爲即便是他沒有贏的第一,但憑他的身份,入住後宮也不是什麼問題,可如今這麼做,分明就是斷了自己的前路。不過這樣也好,少一個人就少一個競爭對手,短暫地詫異後,其餘人再次迴歸到緊張的比賽中,唯有莫允禮,雙手後背站在一旁,看向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憐憫與可惜。
沒用的,那個人,是絕對不會允許別的人出現在她的身邊。
“時間到——!”
“你猜,他會畫什麼?”祁玥瞥了眼下方停筆的衆人,一雙眼睛滿是調笑的朝公子言看來。
溫潤的眼眸斜斜地掃了他一眼:“好奇的話,你可以自己去看。”
“哼,我就不信你不好奇。”冷冷一哼,隨後略微傲嬌的甩頭“掛起來!”
隨着祁玥的一聲落下,宮人們將衆人做好的畫卷紛紛展示出來。
奼紫嫣紅、小橋流水、水墨江南、亭臺樓閣、人物花鳥、細雨濛濛···但最爲奪目的,還是那一副錦繡江山。
磅礴大氣、恢弘壯闊,天下之物運於掌的傲然,透過那錦繡彩雲、起伏河山,淋漓盡致的彰顯出來,讓人看上一眼,心中就止不住涌出豪邁激動之色。
江山,萬物最美,不過江山!
公子言藏於袖中的手默默握緊,目光盯着那錦繡江山圖左下角的落款處,只覺得那兩個字凌厲的讓她兩眼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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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試試看,明天可不可以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