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範克里夫儘管年輕,還沒跨越三十歲這條青年與中年的界限,但作爲石匠協會的幹事,他的心靈已經無數次,無數次,重複着再重複着,遭受過挫折了。
貴族的傲慢與吝嗇,埃德溫不是第一次品嚐。
或許花大價錢做好了某件價值連城的石雕飾物,卻因爲某個管家一句“主上不喜歡”而拒絕付餘款,實則餘款被某些人中飽私囊,而墊付出大量昂貴材料的石匠則陷入破產的境地。
當來自貴族的要求再一次來臨時,又毫無拒絕的餘地。
幹活,或者被迫害到死。
萊恩國王是英明偉大的,他就像個太陽,給予國民光輝。
但世上總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貴族這個金字招牌就是最完美的道具。貴族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肆意壓榨下層人民,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
在埃德溫那無比靈敏的耳朵中,依然可以聽到從身後傳來的聲音。
“所有手持有效船票的國民聽着,每個人都只允許帶不超過10磅的隨身物品。不要擔心,從開船到南海鎮這段時間裡,每人每日都會得到足夠的麪包和清水。此外,國王已經在南海鎮爲大家準備了足夠的糧食……”
誰沒有一些心愛之物?
限制攜帶物,這是爲了運載更多的國民而做出的無奈舉措。
大家都理解,諒解。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勢,面對瘋狂的獸人,還能有如此優秀的逃生安排,大家已經很感激杜克和萊恩國王了。
但是,當埃德溫看到,海軍官兵的隨身物被蠻橫地從船艙裡像垃圾一樣丟出來,就是爲了安置一隻貴族寵愛的獵犬。當他看到,唯有甘心被貴族玩弄的美貌侍女才能上船,而年老女僕則被無情地拋棄,在碼頭上撕心裂肺地哭喊時……
埃德溫*範克里夫依然還是握緊了自己的拳頭,連指甲深深掐入手心,都滲出血來都沒發覺。
貴族……幾乎就是命運的主宰者。在蠻不講理的命運玩弄下,埃德溫已經被一次又一次地推落到絕望的深淵過了。
直到他遇到了杜克*馬庫斯這個平民之星,以驚人的天資、勇氣與智慧晉身王國高層的奇蹟之子。
他看到了王國中除了安度因*洛薩之外的又一股清流,不同於洛薩,他在杜克手下能真正的有用武之地,他也不知不覺當中對杜克報以更大的希望。
杜克最終會掌握暴風王國的權柄,把這股渾濁骯髒的貴族之風清掃一空嗎?
明明不該去幻想,埃德溫卻不由幻想其,若是杜克身處高位會怎樣。
埃德溫還是太年輕了,他的想法幾乎都寫在了臉上。在杜克麾下當中,馬卡羅從來就不是什麼高武力人才,但作爲傭兵頭子,年紀最大的馬卡羅有着最爲老道的待人接物,察言觀色的本領。
馬卡羅幾乎瞬間看透了埃德溫的想法。
一邊在心中驚異於杜克鬼神般的‘預言’能力,一邊馬卡羅把嘴巴湊到範克里夫的耳朵旁,用只有範克里夫才聽到的聲音說道:“主人還說過‘命運會懲罰怯弱無能而又骯髒的傢伙的’。”
埃德溫*範克里夫渾身一顫:馬庫斯主人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他猛然轉過頭,馬卡羅這個老而成精的伯爵對外大管家則一副‘剛纔我什麼都沒說過’的樣子。
埃德溫忽然有種越發清晰的預感——杜克恐怕是準備了某種後手了。他要把這些骯髒卑劣的貴族全部清掃一空嗎?他要怎麼做?難道他要在獸人大舉入侵之際,在國王的眼皮底下行事?
要知道,哪怕萊恩再英明偉大,他都不曾動過這些貴族的利益,更不要說懲罰這些貴族了。
萊恩所做的一切,僅僅是在貴族的傳統利益圈以外,儘可能地提高人民的生活。
但杜克主人他……
埃德溫腦子裡很亂,他很清楚,他身爲杜克陣營的骨幹,而馬卡羅作爲杜克的喉舌,馬卡羅並沒有欺騙他的必要性。
是杜克看穿了他的想法,想獲得他完全的忠誠?
開什麼玩笑?我有什麼價值,值得堂堂海王如此看重?
範克里夫的腦袋都快爆炸了。
他唯一知道的是,如果這些貴族在此次逃亡之旅當中發生了點什麼,那絕對跟杜克撇不開關係。一種共享了驚天秘密後,即將進入杜克身邊權力核心的興奮感,如同灌入血脈當中的烈酒,給予埃德溫一種興奮刺激的感覺。
杜克*馬庫斯,或許真是他心中那個可以帶領人民走上偉大未來之路的英雄。
時間過得飛快,在兩小時後,總算完成了出航的準備。
事實上,是範克里夫這條船先出航的。
民用商船改造的運輸船,無論是航速還是轉向方面,都沒辦法跟真正的戰艦相媲美。
出航不到半個小時,範克里夫就看到載滿貴族和昂貴財物的軍艦輕易超越了他們這批運輸船,在短短一小時內就消失在海天交接的海平線上。
看着那些把暴風王國海軍旗幟都卸了下來,只保留王國獅子旗,換上貴族家徽旗幟的軍艦,範克里夫冷笑不止。
夜幕降臨了,夜幕退去,就在清晨的時候,危險卻在朝着貴族們襲來。
晨曦的薄霧散去後,遠處是遮天蔽日的血帆。
負責瞭望的貴族私家水手驚詫莫名,他在第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然後足足愣了幾秒,他才敲響了淒厲的警鐘。
“噹噹噹——”
“不好了!不好了!是血帆海盜!”
血帆海盜——這是由庫爾提拉斯將軍法瑞維爾率領的叛軍組成的海盜組織,其總部在荊棘谷。作爲一支前身是海軍的海盜,血帆海盜有着極爲不俗的戰力。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即便貴族們把海軍官兵留下來都不一定能跟血帆海盜對抗,更不要說他們作死地把所有海軍都趕下船了……
驚慄不安,如同凜冽的寒風,在極短時間內席捲了整支艦隊。
無數貴族在睡夢中被警鐘驚醒,每一個人的雙眼都有着朦朧。但聽到血帆海盜之名後,全部人的睡意都被吹跑了。
“不可能!!”
這是每個貴族共同的第一反應。
當他們在侍女的服侍下披上衣服,步出船艙走上甲板後,他們臉上的表情因爲恐懼而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