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完畢,王偉收拾一下,擦掉眼角淚水掏出手機給大林鄉儲蓄所的老朋友打了個電話,把他叫了來。
一會,高永生騎着摩托車來到了一家坡。
高永生支上摩托,回頭看見警車,王偉站在旁邊正在低頭不語抽菸。聽見摩托響,擡頭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你回來了?”
高永生第一眼就是露出極大的吃驚表情,看見王偉點頭,過去握手,王偉一年前那次槍斃弟弟王傑後突然在太極消失,至今沒有跟任何人聯繫,包括他這個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現在冷丁在一家坡看見王偉,高永生整個人都呆了。
但是,王偉顯然不是把他從上班的儲蓄所喊來在這裡敘談友情的,對自己的事情也諱莫如深,握手之後,王偉從車裡拽出一個密碼箱,轉動幾下,砰的一聲彈開了。高永生低頭一看,大驚!
紅彤彤的一箱子錢,都是銀行那種沒有開封的新幣。如果說王偉背後有什麼神秘光環和不可敘說的機密的話,那麼這麼多錢卻一下子照花了在儲蓄所工作的高永生的眼。他不明白,王偉現在到底在做什麼?這麼多耀花人眼的RMB又究竟從哪裡得來的?
“不要驚訝,永生,這麼多錢沒有嚇到你吧。”王偉淡然處之,臉上露出一個童年時光的純真微笑,“也不要多問,我叫你到這裡來,是託付你一件事。”
高永生點頭。對於王偉的人品和價值觀,他從不懷疑,儘管縣裡如今說什麼的都有,但少年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最瞭解眼前的這個面色嚴峻之人。
多說無益,王偉將箱子啪達關上,“爲什麼不問什麼事?”
“你說吧。是不是想用這些錢爲你養父和弟弟修建一座豪華型的大墓地?”
“聰明。你還是小時候那麼聰明。”王偉微微一笑,拍一下高永生的肩膀:“永生,你不要問我在外面幹什麼,這個真心不能說。不過這個錢,它是乾淨的,我叫你來一家坡,而不是去儲蓄所找你,一是時間不夠,二是想回避一些人,你果然知道這點錢是我打算託付你,用在建造我至親之人的大墓上。”
“這點錢?”高永生睜大眼睛,掃了一眼箱子,“有一百五六十萬吧?”
“二百萬。”
這個淡然處之的回答,叫一生中都時時在跟錢打交道的高永生更是吃驚不小。但經手再多的錢也都是公家的,沒有一分屬於他,冷丁見到這麼多屬於個人的錢,又聽王偉的口氣,真是越發困惑混亂。
“即使是修墓地,豪華型,在咱們這裡有十萬也足夠了,爲什麼這麼多?”
王偉掏出煙,給他一支九五至尊,自己也點燃抽了一口,慢慢吐出來,看着遠處:“我在外這一年,對於家鄉已經無牽無掛,除了你和埋在這裡的兩個親人,還有刑警隊的那些兄弟,再也沒什麼好懷念的了。這錢裡面,有你十萬,你可以隨意支配。另外四十萬,包括買墓地、建設兩座豪華大墓和前期請人看風水、畫圖紙的費用,二百萬,不多。如果不夠,你可以隨時打這個電話,我會打錢給你。”
王偉轉身從駕駛室拿出兩條九五至尊香菸,還有一張字條,上面是一個島城的電話號碼和王偉手機號碼。
高永生驚愕的看了又看,擡頭擦汗。他真心不知道怎麼跟王偉交流了,一時半會手足無措。
“怎麼了?”
“呃,你放心吧!王偉。”高永生想推掉手上的那兩條價值不菲、從來沒有見過的高檔香菸,被王偉按住了,“這點小意思,不算什麼,你收下。”
“當初,你帶領一些鄉親把我養父和弟弟的屍體埋在這裡時,我心
裡就發誓,將來某一天,我一定要重新厚葬他們。現在,我有能力實現這個想法了,卻仍然身不由己,沒有時間來親自安排和設計,再多的錢對於我來說都沒有多大的用,想了想,只能託付給你來辦了……有什麼困難不?”
“沒有!”高永生激動地大聲對王偉拍打胸脯。“在這裡工作了十年多,錢沒有,人緣還行,只要需要,叫任何人都會幫忙的。”
“如果有困難,你可以找刑警大隊的李小龍,他是我的兄弟。”
“好,知道了。他這一年多跟我關係也不錯。”
王偉和高永生沿着一家坡四下慢慢走着,走到一個高處,王偉突然站下了,登高望遠,整個縣城都在眼底。“我不信鬼神,但墓地是爲我的親人修建,還是要專門請一位風水大師來看看,另外買地的事,不必怕花錢多。這一片全部買下來。”
“嗯。”高永生老老實實點頭答應。“我會按照你的想法,把這一切都辦好,放心吧!”
“我雖然不是土生土長在這個窮山村裡的窮孩子,但一歲失去父母親,被養父從育嬰堂收養的,帶回來與他相依爲命。如今生身父母在哪裡,是否還活着,我都不知道,弟弟臨死前心裡可能唯一的念頭也是這個。不是有句老話嗎?自古紈絝少偉男,從來英雄多磨難。我當特種兵那幾年徹底領會了這句話的含義。可人海茫茫,我的生身父母到底在哪裡呢?”
高永生看着王偉,王偉是一個內向的人,他的所有作爲和想法是不輕易表露的,在高永生看來,自己有能力把這一切辦好。
王偉忽然一笑,從深思熟慮中轉來,看看腕上的金錶:“原本應該和你吃個飯,但是時間不夠,以後吧。”
“你還要馬上回縣?”
“是的,今晚我就得趕到省城,明天一早飛往帝都。”
“王偉……”
“什麼?”
“你現在到底在外邊幹什麼,難道一點都不能給我透露嗎?比如商業、生意?軍事、還幹老本行、特種兵?壞事,你是絕對不會幹的。”高永生渴望知道這一切。
“那也不一定。”王偉意味深長地一笑。“走吧,回去。”
高永生呆了。
離開一家坡,王偉和高永生在鄉間交叉口分手,二人又說了一會,看着高永生的摩托車消失在房舍間,王偉發動警車絕塵而去,直奔縣城。
一家坡被很快地甩在了身後的青山綠水之中,但那種陰森森的鬼氣卻好像一直在尾隨着警車。
小時候,王偉就聽到過這麼一件事,道光二十三年農曆六月間,大林鄉酒販得知一個殺豬匠好久沒人請他殺豬了,且聽說家中已經窮得揭不開鍋,山裡人偏偏又愛面子不肯向人賒借。酒販看不過去,正好家中有一頭肥豬可以出欄了,就請殺豬匠來殺,算是顧全殺豬匠的面子幫他一把。
那天早晨,殺豬匠帶了屠殺工具來到酒販家。
把豬殺了收拾乾淨利落,和酒販把肉挑到集市上,到申牌時分終於把肉售完。兩人回家吃飯,天已傍晚,酒販見殺豬匠吃醉了,便誠意留宿。
殺豬匠雖有幾分醉意,腦袋瓜子還算清醒,謝絕了酒販的好意。酒販也不強留,幫他收拾屠宰工具,還把殺一頭豬的酬勞——一個豬頭、一串豬大腸和三斤腰花肉一併裝進了他的工具箱。
殺豬匠辭了酒販,大步流星走出村口,一位熟人與他打招呼道:“陳師傅,今天一家坡辦人(砍頭),你不在我們這裡過夜麼?”
殺豬匠心裡“格噔”一沉,想起今天有七十三個犯人在一家坡砍頭,一次殺這麼多人,總會有未收屍
的,如果踩了死人會把魂嚇丟。但現在回酒販家,顯然要落個“膽小鬼”的名聲。爲了面子,殺豬匠只好強裝大膽說:“不怕,他辦他的人,我走我的路!”
說了這話時,他好像聽到有人小聲議論“陳屠戶膽子真大”,這讓他感到很有面子,心裡閃過的膽怯念頭倏忽間蕩然無存。
仗着幾分酒勁獨行,進入一家坡天已黑了。天上無星,四周無光,隱隱可見那間供劊子手暫歇的孤屋兀自立在黑暗中。爲了給自己壯膽,殺豬匠唱起了都樑小調《菜園子起火》,一邊哼着小調,一邊疾步前行,很快進入了一家坡的中心地段,突然腳下一虛,像是踩着了一攤溼滑的東西,他來不及做出反應,當場就跌了一個狗啃屎,工具箱甩開了老遠……
這一跌讓殺豬匠的酒醒了大半,他連忙爬起來四處亂摸,焦急地尋他的東西。
最先摸到的是工具箱,然後是那串豬大腸和豬花肉,接着屠具也一件件找到了,可是豬頭卻怎麼也找不到。豬頭是所有酬勞中最值錢之物,把它加工成滷菜出售後所得足夠維持一家人半個月生計。因此,必須得找到,否則明天一早就會被別人撿了去。
殺豬匠尋思豬頭是圓的,一定滾了很遠,在原地是找不到的。他向前爬了一段路,手裡總是觸到黏糊糊的東西……費了好大一陣子工夫,總算把豬頭找到了。他拾掇停當,繼續往家趕。
次日一早,陳氏老婆起牀的頭件事就是把工具箱提到屋外,這時天已大亮,多數人家已經起牀。她準備把豬頭拿出來洗淨褪毛做成滷菜,這樣費的工夫雖多,但能賣個好價錢。
她剛把手伸進工具箱,就覺得丈夫這次帶回來的豬頭不對勁,等到提出來一看,竟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陳氏老婆失聲慘叫,當場昏倒……
消息一經傳開,街坊紛紛圍攏來看熱鬧,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很快就傳遍了全城。
此時,殺豬匠已經醒來,他聽到外面鬧哄哄的,就走了出去。有人見了他就說:“殺豬佬,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提人頭回家,如今把你老婆嚇死了,看你如何收場?”
殺豬匠這才知道昨晚錯把人頭當成豬頭提回家了,但此時後悔已經沒用,他趕緊把昏死的老婆抱上牀掐人中。過了一會兒,陳氏老婆醒過來了,卻不會說話了。兩個孩子在一邊哭的哭,喊的喊。
兒子喊餓的哭聲提醒了殺豬匠,他扔下陳氏出了家門。門外,街坊還在圍着那顆人頭看熱鬧,殺豬匠稍作猶豫,提了人頭朝東飛跑。
到了一家坡,遠遠看到那裡躺了三具屍體,他的豬頭和兩顆人頭還躺在屍體旁邊……他鬆了口氣,豬頭沒被人拾去。
殺豬匠返回時把沾了人血的豬頭在玉帶河邊洗淨,來到賣肉的地方,把豬頭擺上案桌。一個與他相識的屠戶見了就說:“陳師傅,來賣豬頭啊?今天你運氣不好,豬頭沒人要了。”
殺豬匠不解,就問道:“這是爲何?”
屠戶道:“我也不知道,今天一大早,有人來到這裡大喊大叫,說這兩天的豬頭不能吃。有人從一家坡經過,見到那裡有三個砍頭鬼無人收屍,他們的人頭變成了豬頭了!豬肉一律吃不得了!”
不知道爲什麼在回城的路上會突然間想起小時候的故事,這次回來,本來王偉也想跟過去的刑警大隊長李小龍等人聚一次,好好喝個酒,李小龍更是如此。可是王偉回到縣城之後,一進李小龍的辦公室,果然不出所料,李小龍接過車鑰匙,說道:“晚上我請客!”
王偉一呆,搖搖頭:“今晚隨便吃點,不要驚動其他人了。我得連夜趕回省城,昨天早上的飛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