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大衆食堂員工下班時問。
兩名歐巴桑清洗完了外場、點餐檯,也收好打掃工具之後,揚聲往廚房的方向叫着:
「少年頭家,你來檢查一下,看我們這樣掃得可不可以!」
廚房裡正在考三名學徒刀工的方暢聞言走了出來,仔細巡看着地板與桌面,然後是隔板玻璃的晶亮度,確定上頭沒有指印或油污後,推開右側的小門走到用餐區,花了五分鐘巡完每一張桌子與地板。
「很好,辛苦了,你們可以下班了。」方暢說着。
「少年頭家,你真的很愛乾淨溜。其實不必每天都大掃除的嘛,地板又不會很髒,平常掃一掃就可以下,不用天天用愛地潔拖啦,這樣很花錢咧。」歐巴桑忍不住說着。
方暢只是笑着,沒有說什麼。
「那我們走了哦。」歐巴桑們識趣的揮揮手,走人了。別看頭家年紀很小,他很多事可是很堅持的呢!別人一點都說不動他啦。歐巴桑們雖然覺得每天大清洗很費事,但是又能怎樣呢?只要看到頭家忙了一整天之後,身上那套廚師服卻始終如一的乾淨筆挺如新,就知道他有多麼潔癖了。
歐巴桑走後,他打開小門就要定回廚房裡,但一抹探頭探腦的白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停住步伐看向餐廳入口處,沒有等太久,很快將那抹影子逮個正着,恰恰好四目相對的攫住了。
啊……被看到了!
沒預期會與方暢打上照面,王攸貞僵着身子,整個人尷尬得不得了,一時也忘了該如何應對,就只能這樣望着他發呆。
怎麼辦……呀,他走過來了,向她走過來了!他會不會把她當成其它貪看他美色的登徒子一樣冷淡無禮的處理掉?她聽說過的,先前幾天,有個女職員色膽包天的用開玩笑的口吻調笑問他:「喂!小帥弟,如果你去牛郎店上班的話,光一天的收入就比在這邊工作一年還多了,與其在這邊賺我一餐五十塊錢,還不如服務一次賺我一萬二,你覺得如何?」
這位廚師小帥哥的迴應真是直接,就見他這麼回着:「小姐,再多說一句,你就得到醫院躺一個月,讓醫生賺你的一萬二了。」
他撂的狠話很淡,但因爲他的神情很認真的樣子,在場聽到他這麼說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起一些社會版的新聞——那些關於少年古惑仔們天不怕、地不怕,看不爽人就拿刀亂砍的事蹟——而眼前這個少年家正是個年紀很輕的小夥子,搞不好很有成爲古惑仔的資質說……於是,不僅那位女職員乖乖的住口,靜靜的吃飯,連一邊看好戲、欣賞帥弟的女生們也全都專心吃午餐,不敢再在一邊喧鬧,天天塞在點餐檯邊妨礙別人點餐,就爲了把廚房裡的小帥弟逼出來。
這幾天來大家雖是稍有收斂,但是貪看美色畢竟是人之天性,大衆食堂的用餐人數仍是爆滿的情況,當然口頭上「虧」方暢的情況是暫時沒有了,但是每天找機會偷看他的人仍是很多;而自己這鬼祟的模樣會不會也被當成女色狼給處理掉?那……一定會很難看……
胡思亂想得有點心虛,很想拔腿就溜,可是……他已經走近了,到時溜不成反倒給抓住了,情況就更難看了不是?所以她不能走,也沒有機會走了,他、他他站在她面前了!
「找周劭?」只消一眼,方暢就認出了她正是周劭的新秘書王攸貞。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也沒什麼機會多加認識,可是他對她的印象卻很深刻。不爲別的,光就爲了她是第一個能讓周劭這麼沒轍的人,就足以教他記牢了。
找周劭?什麼周劭?腦袋滿是混亂的王攸貞一時想不起來周劭是何方神聖,只能呆呆看着他無言,一秒、兩秒、三秒之後,叮咚!想起來了,呀!周劭,她的上司,那個把偷溜當成樂趣的人,也是她上佳的好藉口。她機敏的順勢點頭,並問道:
「請問他在這兒嗎?」
當然是不在的。她在心底對自己吐了吐舌頭。
「不在。」方暢雙手往褲袋裡一插,那悠閒的姿態看起來不像應付完她就要轉身走的樣子。
「呃,那……我去別的地方找找看了。您繼續忙,再見。」只是來這兒偷看他,卻沒有心理準備要與他打上照面說說話什麼的;雖然很不捨,但還是閃人先!改天準備好了滿肚子話,再來與他相熟相熟比較妥當。
「等等。」方暢叫住她。
她正要往後退的步伐猛地煞住,有點心驚的頗着他。幸好多年來在職場上的訓練有素,讓她就算一顆心蹦跳得亂七八糟,也可以撐出一張冷靜的麪皮。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爲自己平板冷淡的聲音喝采。
「你在公事上對周劭緊迫盯人,恐怕不容易得到他的心。」
「嗄?」一時沒弄明白他在說什麼,她下意識的發出一個代表疑惑的單音。
方暢只是看着她冷淡的面孔,逕自解讀着她表情所呈現出的意思——
「也許你會認爲我這個小小的廚師沒資格跟你談周劭,甚至覺得光是站在這裡聽我說話就是被冒犯了,可是你又是個號稱沒有架子的未來老闆娘,不得不表現出親民愛民的樣子,是吧?」他聲音蘊滿譏誚,想看看她這張美麗得很高傲的臉被氣綠會是什麼模樣。雖然知道自己這樣做非常無聊,卻又止不住這樣惡劣的心思。
他在說什麼?是在諷刺她的做作嗎?她哪有!對人客氣有禮怎麼可以說是做作呢?覺得非常冤枉,心中狂涌着一股想找包大人擊鼓鳴冤的衝動念頭,於是想也不想的就這麼脫口而出了——
「又不是選總統,有什麼好假裝親民愛民的!我本來個性就很平和,不懂得怎麼裝腔作態;從沒有打算飛上枝頭當鳳凰,只想好好當個正常人,對飛禽生活並不嚮往。你不懂就別胡亂給人扣帽子。還有,你這個孩子,說話就不能別那麼帶攻擊性嗎?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憤世嫉俗是不對的,這種心態對你以後的人生沒有任何助益。」一口氣說完,好喘!
可還沒喘完,就被滿腔的後悔情緒淹沒,怎麼……怎麼會教訓起他來了?她沒有這個意思呀,只是想跟他說個清楚而已呀……完蛋了!他一定更討厭她了。他若不是轉身就走,就肯定是回敬她更多難聽的,然後,從此與她正式交惡,一輩子不相往來,嗚……
「你怎麼沒去當老師?」他突然這麼問。
他的反應完全不在她意料之內,所以她只能怔怔的回答——
「因爲我沒考上師大……」呀!他在嘲笑她,而且正在大笑!
呆呆的回答他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怎麼這樣!怎麼她一面對他就顯得如此笨拙,連說話都不經大腦的!
「你——你——」她很想罵罵他,卻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笑不可抑,整個人看起來好年輕,又——要命的漂亮。怦怦!怦怦!呀,她的心跳都失速了,怎麼辦?
她不是來迷上他的,從不打算變成拜倒在他美色下的女職員之一,她是來……是來當他的……呀!她不敢想啦!在她感到這麼窘的現在,她只想逃離這個惡劣的小孩遠遠的,好找個地方舔傷。
然後,她也真的做了,連招呼也沒打,就這麼轉身,跑!
當方暢終於笑直了腰,想尋找王秘書的身影時,也只來得及看到她化爲遠方的一個小白點,一下子也就不見了。
這個王秘書,真是有意思。方暢心裡想着。
對了,她叫什麼名字呢?以前不是沒聽人說過,但因爲沒放在心上,所以也是過耳即忘。馬上動作,他掏出手機,按下快速鍵,那頭很快有人接聽,他說着:「周劭,你那個超級秘書叫什麼名宇?」
他很想、很想知道她的名字。
生平第一次,這麼想知道一個女人的名字。
雖然自己也不明白這是爲了什麼。
又是新的一天。
王攸貞向來不賴牀,準時六點張開眼,但沒有馬上起身。先是腦子開始運作,想着今天的行事曆,順完一遍後,確定是最好的安排了,還是得再想想有沒有什麼要事是不小心疏忽遺漏掉的?確定沒有之後,她纔會接着想今天早上要吃什麼、要搭配什麼衣服穿比較適合等等。這是這幾年跟在前任老闆身邊被訓練出來的習慣。動作速度而確實,不浪費絲毫時間,是她之所以這麼受倚重卻又無須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來應付繁重的工作的原因。
不過老實說,來到周氏之後,別說她加班的次數屈指可數,連需要強記的事情都少得可憐;工作量甚至不到前公司的二分之一,有時還真是閒得她不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用大把鈔票請來這裡養老的:畢竟她已經太習慣一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了,突然間真正的過起了傳說中的「朝九晚五」粉領生活,空出來的時間居然這麼多,無從打發之下,大腦便會自動的胡思亂想了起來。
比如說,她愈來愈常想到方暢。想到他,當然不能說是什麼奇怪的事,事實上她會進周氏,就是因爲方暢。可是,問題大了,她想到他時,再不是想着要幫他成大功、立大業,爲方家的自助餐事業從傳統產業改良爲新式的企業化經營;也不會絞盡腦汁的去想要怎麼接近方暢,當他的好朋友兼熱心親切的大姐姐,好好照顧他,提供他所有幫助……
但不是,不是!她現在想到的他,唉……怎麼會這樣呢?總是想到他一身雪白筆挺的廚師服有多麼好看,害她忍不住也想去弄一套來穿穿看,看能不能也穿出這樣的帥勁?
她想他,想着他嘲笑她的愛說教,眼角彎彎,嘴角勾勾的,真是壞透了,也帥透了。
她想着他,笑得腰都彎了毫不節制的模樣,多麼迷人,多麼青春恣意,像是冬天在他臉上融化,像是北極突然變成了馬爾地夫,像是月亮變成了太陽……像是、像是……嗯,那個……啊!像是她的上司突然從冷傲工作狂范姜頤變成了平易近人落跑狂周劭是一樣的道理……
咦?這樣子形容也可以通嗎?算了,不研究。反正她又不是文學系出身,對形容詞的用法沒那麼精準的要求啦!聽得懂、能意會也就算了。重點是,不該是這樣的呀,她不該在想到方暢時,竟是一堆風花雪月的不相干,而沒半點正事!
怎麼辦?她隨便煮着一小鍋廣東粥當早餐時,開始感到苦惱。怎麼辦呢?草草吃完粥,也刷完牙、洗完臉了,還是持續的苦惱,完全無法可解,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在想起方暢時,可以不要順便去想着他多麼漂亮好看、笑得多麼迷人……
唉!這是公事太少的後遺症嗎?難道她該回到「長富金控」繼續當前任主子的萬能秘書,讓腦子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塞滿工作行程,才能杜絕掉這樣紛雜的思緒嗎?她以前只是跟了一個工作狂的主子,但是自己可不是工作狂呀,不必這麼自虐的。
愁腸百結的化好妝後,她打開衣櫃找衣服,從左到右的溜了一遍——黑的、灰的、暗紅的、深藍的、米的、卡其的、米黃的……二十來套春夏服飾,每一套穿出去都很得體,但她卻忍不住皺起眉頭。怎麼……白色的這麼少?她記得自己買過一些白色套裝的,在哪兒呢?
身子探進衣櫃裡翻找,找了好一會還是找不到,才猛然想起這些天來,她連續穿了好幾天的白色套裝,昨天都送去幹洗了,再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再穿到白色套裝。
「呀……」她失望的退了幾步,跌坐在牀上。沒有白色套裝了。以前老嫌白色容易髒,治裝時常把白色列爲次要選擇,除非是實在太喜歡那個款式,也只有白色能把那衣服穿出感覺纔會下手買的,於是她的衣櫃裡大多是深色的多,現在好了吧,居然也嚐到了「滿櫃衣服,卻找不到衣服穿」的窘況。
怎麼會這樣呢?以前她從來無須爲穿衣這樣的事苦惱的,怎麼今天光是爲了衣櫃裡沒有白色就彷彿再也找不到一件衣服穿了?太荒謬了。
這樣的荒謬,讓她忍不住對自己生氣了起來!什麼嘛,沒有白色的會死呀?隨便穿一套出門不就好了?就算穿了白的又怎樣?以爲誰會看到嗎?那,就算誰誰誰會看到好了,又怎麼樣?也不過是大家都穿一樣的白色而已呀!
所以說,衣櫃裡找不到白色,一、點、也、不、重、要!
對的!就是這樣!
「呀!」突然,她失聲低叫,一手搗着嘴巴不敢置信的望着牆上的時鐘。不會吧?八點半了!她居然爲了穿衣這樣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耗掉了寶貴的三十分鐘?
快遲到了!
咚咚咚!她火速跳起來東奔西跑,擡腿套絲襪,同時一手胡亂抓出米黃色套裝,看了眼,決定就是這套,往牀上一丟後,開始更衣。腳下也沒停,踢開鞋櫃,勾出一雙白色長統靴,配她及膝的A字窄裙正好。
隨意上了點粉底口紅,就當作妝成。看了看鏡子裡一頭天生自然微卷而凌亂的中長髮,沒空細細梳理了,心一橫,將定型髮膠打開,毫無節制的一挖再挖的往頭上整治去,很快在腦後梳成一個豐實的髮髻。
全部過程只花了三分二十七秒,而且還是能看的人樣哦!
很滿意的對鏡子裡的自己一笑,抓着公文包就要衝出門叫計程車——今天搭捷運肯定會來不及。很幸運的,一下樓馬上就攔到計程車;上車後,她才鬆了一口氣,今天是不會遲到了。
低頭想拿出PDA確定一下今天的公事,但手一碰到公文包就停住了,是……黑色的呢。從她開始上班以來,公文包都是黑色的。而這一隻a.testoni的公文包則是去年她二十七歲生日時,老闆請他當時的女友(現在的老婆)買來送她的。她一直很欣賞前任老闆娘的品味,這隻包包很讓她愛不釋手,一直小心使用,不教它被颳着或磨損,決定用它個三年五年的。可是……現在看起來,怎麼會覺得……黑得有點礙眼呢?
辦公的興致一下子煙消雲散。她看向車窗外頭,這時車子行經敦南商圈,心裡不自覺想着:好久沒逛街了,今天晚上就來這邊逛逛吧,買買衣服、手袋什麼的……呀!櫥窗裡的那件白色七分袖線衫真是好看說……那問店的那條白絲巾也不錯耶……。
不知道哪個牌子的白色公文包款式好看些?這是下車時,她腦中轉的最後一件私人問題。
「周副總早!」宏亮的叫喚聲響徹這間三十坪大的辦公室,也讓寂靜的辦公室一下子騷動了起來。
辦公室裡,所有人的眼光先看向在自己位於上立正站好的劉若寶後,再緩緩的、不太置信的看向門口那個玉樹臨風的身影。
真的耶!是他們的副總耶!
但,怎麼可能?他們這個老大一向不可能在早上九點準時進辦公室的。身爲一個有特權身分的人,他一向善用自己的特權遲到早退的。要他早上九點準時上班,就像叫他不要三天兩頭的休假一樣,都是不可能的事呀。
「早安呀,各位。」周劭微笑的等所有人對他行完注目禮後,才舉步走進來。
像在服裝表演似的,他不僅走得很慢,還一手插在西裝褲袋,一手拿着一朵白玫瑰,把走道當成了伸展臺,展示着他一身的帥勁與精心搭配出來的時尚上班族造型——VERSACE成套的鐵灰色西裝、淺藍灰色的VALENTINO襯衫,恰恰好配着一條HUGOBOSS的黑底鏽金葉圖案領帶。至於足下嘛,當然也是精挑細選的,是GUCCI的春夏新款,一雙黑色的麂皮皮靴。
就見他大少爺走呀走的,一路走到了王攸貞面前才停住。當然,順便對他的忠實fans——劉若寶,投以一個迷人的微笑。
劉若寶被主子一看,則害羞的低下頭,屬於她的戲份與鏡頭自然到此爲止。這是大家都知道的,重點在副總與他內定的未來夫人身上嘛!於是衆人屏息以待,想看到副總的第二次送花之舉能不能成功。
照理說,王秘書身爲被欽點的未來鳳凰,應該天天黏着副總巴結纔對說,可是一再跌破世人眼鏡的是,她並不,除了天天以各種方式讓副總不得不乖乖辦公、乖乖開會外,其它時候王秘書壓根兒沒多看副總一眼。這還真是奇了!就算不把他當金龜婿看好了,好歹人家也是「周氏」的七大帥哥之一;美好事物人人都愛看的,可就沒見她多看一眼。
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也因爲副總對她的沒轍,連帶也讓這間辦公室的生態起了變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開始乖乖聽從王秘書的調度指揮了。這裡王秘書最大,她說的話纔算數;而日子當然也就不會像以前那樣好過了,因爲王秘書是個做事很嚴謹的人,想在她眼皮下打馬虎眼?去作夢吧!
「香花贈美人。」那朵長莖玫瑰在周劭修長的手指問輪序轉了一圈後,正好送到佳人面前。
王攸貞手上拿着檔案夾的姿勢下變,沒有伸手接過花。只道:
「我這邊沒有花瓶可供花。」
「何必要有花瓶?美麗的花自有它最適合的去處。」周劭一雙桃花眼直直的看着她,多麼專注而深情,讓在場沒喝酒的人都要醉了。
「哦?」沒太理會他,王攸貞虛應了下,算是哈啦結束,接着就要談公事了。「副總,這些資料請您過目,十點的會議討論的重點是『東海仙境』計畫,紅筆勾起來的地方請豐記。」她走出辦公桌,將檔案夾交給他。
「嘖!一早來,就要我啃這些難以消化的。」周劭咂咂舌,言語上雖是抱怨,但臉上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在兩人已經站得這麼近的情況下,他居然仍是向前走近了一步,讓他們近到差不多可以說是鞋尖相抵了。
王攸貞靜靜的看他,沒有退縮,就等他動作。想看看這位偷溜成性的老闆,今天一大早就出現在這裡的真正目的。在耍帥與耍寶之外,他還能做出什麼與衆不同的驚人事蹟?她期待着。
「你……」周劭勇敢的在她冷然依舊的眼光下持續放送着他百萬伏特的電力。他的聲音好低啞、好迷人,「這花,簪在你的秀髮上是再適合不過了——」說完,他一手抽走她腦後的髮簪,等待着她一頭烏黑秀髮如飛瀑般風情萬種的散落……
呀!那將是多麼嫵媚的風景!那會把一個正經八百的嚴肅上班女郎瞬間變成全天下最迷人的女人!散落吧!散落吧!散……呃……怎麼等了那麼久……都還沒有散落?她腦後那團髮髻也未免盤得太堅強了。
正想代所有人發出心中一致的疑問時,王攸貞已淡淡的提供解答了——
「髮膠。」
「呃?」
「××牌強力定型髮膠。梳髻時的第一必備品,第二必備品則是黑色小發夾。而髮簪,只是用來裝飾。」她從呆愕若木雞的上司手中拿回自己的髮簪,插回原來的地方。
糗了。「呃……」周劭只能持續發出無意義的單音,整顆暈眩中的大腦已然呈無力運作的狀態。
不行不行!他得扳回一點面子!不可以讓他堂堂白馬王子的身分卻老是搬演着小丑的戲份,這成何體統不是!?
快快快!想個辦法破解現在這個窘境!
他桃花眼四下亂溜,不小心溜到他的忠實下屬劉若寶身上。本想移開的,不知怎麼的卻頓住了,對着她那副超大又超不合時宜的深度近視眼鏡專注的看了起來。
然後,他天外飛來一筆的說了——
「劉秘書,這兩年來我好象從沒看過你眼鏡拿下來的樣子吧?聽說,會配戴這種蓋住半張臉眼鏡的人,通常是爲了掩飾自己國色天香的容貌,是嗎?」
「嗄?」不只劉若寶這麼的嗄了一聲,在場的所有人也同聲一嘎,然後目光齊齊望向劉秘書那張平凡無奇的臉。
接着,那隻方纔拔過王攸貞髮簪、也出過糗的手,又動作了,就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摘下了劉秘書的大眼鏡,在第一時間看清她的真面目!
哇!果然是——衆人心中同時叫着。
好平凡的一張臉呀!
「你眼睛這麼小,做什麼配這麼大一副眼鏡?」惱羞成怒,周劭當下興師問罪了起來。
「我、我、我、我——」一被兇就結巴的劉秘書完全不敢算上司冒犯她的帳,八百度的近視讓她看不清上司現在青面獠牙到什麼程度,不過她還是嚇得直往後退,差點被桌子絆倒,聿好王秘書拉了她一把。
王攸貞雙手抱胸站在周劭面前,淡淡的道:
「您還有二十分鐘可以看完這份資料。」
「我——」周劭本想擺架子的,不過不知道爲什麼眼睛一對上王攸貞那雙自始至終都很沉穩的眼,他的氣勢當下化成了天空中一閃而逝的流星,不見去了。
「我馬上回辦公室看。」他肩膀一垮,就要走進去,臨去時還不忘找個救兵幫手,「若寶,你進來。」
「很抱歉,」王攸貞橫跨出一步,正好擋在劉秘書身前。「您進來之前,我們正在開會,而會議還沒開完,若寶得留在這裡做記錄。」
「你!」欺人太甚!周劭想要發火、想要罵人、想要告訴她這裡誰纔是老大,想要……
「嗯?」王攸貞故作不解的看着他,以着尊敬的站姿面對着,像是隨時等候他吩咐差遺。
哼!「沒事!」他沒好氣的叫着,大門用力甩上。
能把脾氣超好的上司惹毛成這樣,這王攸貞也真不簡單了。這是每個人心中一致的想法,並打了個冷顫。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對不對?!喂喂喂!方暢,你倒是說話呀!」一進辦公室後,戰敗公雞一般的周劭馬上打電話給方暢,他的目的當然是向方暢搬救兵,可是在那之前,先給他抱怨一下吧。聽朋友發牢騷,是當人死黨的義務與道德,要是居然聽得漫不經心,那就太過分了!
那頭,手邊正在做事的方暢終於迴應他了。
「總之,就是你今天獻殷勤不成,再度沒成功把王秘書拉攏爲你忠心的下屬就是了。」若不是這樣的事,還會有什麼呢?反正最近周劭所有的挫敗皆來自那個超級秘書王攸貞就是了。
「你這是什麼口氣?你不跟着我同仇敵愾嗎?」
「爲什麼要?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不是會被收買的人,偏偏還要玩美男計這一套。說穿了不過是,她沒興致陪你玩家家酒而已。」
「什麼意思?什麼家家酒?!你給我說清楚!」死不承認。
「不過,」方暢邊沉吟着,笑了聲,「我想你也是知道她不會當真,纔敢這樣玩。如果她當真想抓住你這條大魚的話,想來你是連電子花車都不敢送的。你們對彼此沒意思。」最後一句,聲音特別輕快。
「你又知道了?你這個從沒在感情裡糾纏過的小子,能看出什麼?也許我們這樣就叫做歡喜冤家。」周劭哼。
「歡喜冤家?真的?」方暢聲音很輕,像是不太相信。
周劭想要說是的,可是想到王秘書那張雖然美麗、卻冰得讓人發冷顫的臉,嘆氣的承認——
「當然是假的。我又不是愛斯基摩人,也沒有移民南極的打算,王秘書那樣的女人哪,沒有男人消受得了的啦!又冰又酷的,根本像機器人一樣沒有情緒,我甚至懷疑她搞不好連在牀上——」
「周劭,再往下說就太沒有風度了。」方暢警告着。
周劭連忙住口,忍不住暗罵起自己的失言。確實是太沒風度,不該的。
「好了,你把她給你的資料念給我聽,我幫你惡補。」不再談這個話題。
周劭連聲應是,忙打開檔案,猛一看,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他哀呼:
「這麼厚!我怎麼抓重點呀?」
「她不是有幫你畫紅線、勾重點?」
「這又有什麼用!」
「你念她畫重點的地方給我聽就是了。」
周劭只好照辦,乖乖念着。都是中文字,念起來很簡單,可是組合起來所形成的意思,他卻是完全不懂,就不相信方暢能懂!
如果王秘書可以同以前的劉秘書一樣就好了,不僅幫他擔待所有的事,還告訴大老說這些工作都是他做的,而她只負責執行而已。這樣不是很好嗎?他是一個很「知人善任」的上司,而她又能大展身手發揮長才沒人管。
偏偏她不,就是要跟他過不去。
真是!也不過是出來工作混口飯吃,這麼認真做什麼?
害他日子也跟着水深火熱起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