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筱雙臂還勾在他脖頸上,面頰殘留着淺淺的笑意和甜蜜。
驟然聽聞這話,她一愣,視線對上男人深邃的眼眸,困惑了下,“你怎麼問起這個?”
賀御君淡淡地道:“隨口一提,你若是不想說也沒關係。”
筱筱見他歉意的模樣,笑了下,寬慰道:“叔叔,你不用小心翼翼的,我媽去世那麼多年了,什麼難過悲傷的情緒,我早就忘了。說來咱倆同命相連,你也是沒有了父母,而我沒有了母親,父親嘛……說句不孝的話,還不如沒有的好。”
提起這個話題,筱筱又想到了安大偉種種令人髮指的行徑,苦澀地勾了勾脣:“其實我媽早點離開這個世界也好,不然她活着估計也會被我爸氣得天天鬱鬱寡歡。”
賀御君敏感地抓住什麼信息,狀似無意地問:“他們關係不好?”
筱筱一聳肩,“記不太清了,我對我媽的印象只剩一點,就是我去醫院看她,她正發病,哭着鬧着要出去,我爸很慌張的樣子,命令那些醫生把她看住,然後就有很多白大褂拿着繩子把我媽綁起來——”
氣氛陡然凝重,筱筱臉上的情緒也消失殆盡,“我媽的容貌……如果不看照片,我有時真回憶不起來了,那時候我太小。”
“我只知道,別人家的爸爸媽媽都是住在一起的,可是我的爸爸媽媽分開在,而且我媽還是別人口中的‘瘋子’、‘神經病’。我問我爸,媽媽什麼時候可以回來,我爸兇巴巴地說,回不來了,說她回來了瘋癲瘋癲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家都燒了……”好遙遠的事情,她原本以爲都忘記了,原來只是塵封在記憶深處。
“我爸隨口一說的話,可不想,我媽真得放了把火,把她住的地方燒了,也了結了她自己的一生。”
賀御君眉心一跳,“你說醫院那場火災,是你媽自己放火造成的?”
筱筱點頭,也不甚清楚,“反正我爸是這麼說的。”
男人深邃俊美的輪廓有一瞬的表情凝滯,心裡想起陸熠城之前的話。
如果火災是人爲造成,還是苗念梅自己放的,那熠城的調查裡應該能查到,可是他並未提起。
是忽略了這個細節,還是根本沒查到?
“叔叔?”筱筱見他沉默,微微疑惑地喊了聲。
賀御君垂頸望着懷裡的丫頭,一時不知道安慰什麼好。
小小年紀,親眼目睹母親發病被人拿繩子強行捆起來的畫面,又聽聞母親縱火自殺的消息——童年的她,一定是充滿了悽苦和眼淚。
海風吹來,一陣涼意,筱筱忍不住瑟縮了下,賀御君心裡一痛,手臂立刻將她裹進懷裡,低沉的嗓音帶着凝重和心疼,“好了,不說了,叔叔不該問起的。”
筱筱埋在他胸前,嗅着他身上陽剛而濃重的男性氣息,吸了吸鼻子笑着說:“我媽命不好,要不是跟了我爸,估計也不會得那種病,八成是氣出來的。”
賀御君聽着這話,心裡又是一震。
確實,以陸熠城調查的情況來看,苗念梅當時只是產後抑鬱,處理得當的話,這種病很容易康復。
可是,安大偉沒有耐心陪伴她,而是把她送到了安定醫院,活生生斷送了她本來可以明朗的下半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安大偉是殺害自己妻子的劊子手。
所謂遇人不淑,大概也就是這般了。
筱筱靜靜沉默了會兒,不知想到什麼,又從男人懷裡擡起頭來,“叔叔,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
賀御君皺眉,“你還瞞着我什麼秘密?”
筱筱拍他,“哎呀,不是關於我們倆的,是關於我媽的!要不是你今天問起我媽的情況,我都忘了跟你說起這事。”
關於苗念梅的?
賀御君正色幾分,“什麼事?”
“以前,我爸每次罵我時都會連帶着我媽一起罵,說我媽水性楊花,就連徐如玉都這樣罵我,我一直認爲他們詆譭我媽,還爲此跟他們頂嘴對罵。可後來我發現,我爸這樣罵我媽,應該是有原因的。”
賀御君面色嚴肅起來,接着她的話說:“難道你媽媽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爸的事情?”
筱筱搖頭,臉色有些困惑不解,“有沒有做我不清楚,但我媽或許另愛着別的男人。”
見賀御君臉色狐疑地盯着她,筱筱猶豫了下,擡眼對上他的眼眸,“去年暑假,我回安家取東西,回來後整理我媽的遺物,意外間從我媽的相冊裡發現了一張陌生男人的照片。那張照片是用膠水貼在一張大照片的背後藏着的,如果不是它自己滑落下來,我還發現不了。那個陌生男人是一個穿軍裝的軍官。”
賀御君淡淡的臉色猛地一凜,眸光也凝聚起來,“軍人?”
“嗯!”筱筱點頭,“叔叔你說巧不巧?”
賀御君沒說話,像是沉思着什麼,筱筱沒注意觀察他的神情,兀自分析道:“能被我媽隱秘收藏的男人照片,肯定是對她很重要的人。我爸又時常那樣罵我媽,那很有可能,我爸早就知道我媽喜歡着別人。”
“叔叔,我竟然跟我媽一樣,都愛着軍人。”
WWW◆Tтká n◆¢Ο 是不是都愛着軍人,賀御君暫時沒心思迴應。他猛地聯想到其它,想到了自己的首長——穆林海少將。
穆少將那天單獨找他聊天,詢問的都是筱筱和安家的情況,可見他們是舊識。而苗念梅愛着一位軍官,卻又苦苦藏於心底不爲人知——他大膽地猜測,會不會筱筱母親愛着的軍官,就是穆少將?
如果這樣的話……賀御君陡然盯着筱筱瞧了又瞧,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
然而,忽地他又覺得不可能。
安大偉怎麼可能幫別人養女兒?而穆少將又怎會允許自己的女兒流落在外?
不可能。
“叔叔,叔叔?”筱筱連叫了幾聲,賀御君都沒回神,她只能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想什麼啊?”
賀御君回過神來,眼眸盛着面前一無所知的小丫頭,心底滿是疑惑和不安。
“沒什麼,我也覺得挺巧的,原來你們母女都喜歡軍人。”捏了捏女孩的下巴,賀御君敷衍過去。
筱筱惴惴不安,盯着他弱弱地問:“你聽了這個秘密,不會也覺得我媽是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吧?”
賀御君勾了下脣,安慰道:“別胡思亂想。事情真相我們並不清楚,或許,你媽媽早就愛上那名軍官,卻出於某些原因而不得不嫁給你爸呢?”
想不到他會這樣安慰自己,筱筱心裡暖暖地,把臉貼在他胸口,“叔叔,你真好,我還以爲你們男人遇到這種事都會毫無理智地一口咬定是女人不檢點。”
賀御君沒說話,靜靜擁着她抱着會兒,慢慢推開,“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
懷裡的丫頭不移,撒嬌似得搖了搖,“不捨得……”
“明天不是還能看見?”
“可是又不能抱,又不能親,連個眼神交流都不能。”女孩兒任性地嘟着嘴,嘀嘀咕咕地抱怨,“這種見面,還不如不見呢——”
涼風陣陣拂來,賀御君低低笑了笑,大掌撫摸着她細軟的短髮,提醒道:“你的矜持哪裡去了?”
筱筱一口咬在他脖頸上,乾脆豪放地說:“本姑娘從來不懂矜持爲何物!”咬完不等男人發作,她嘻嘻哈哈轉身,撒丫子跑了,“賀教官明天見哦!”
小東西!
男人站在原地,伸手抹着脖頸處的牙印,眼眸目送着海風月色下消失的身影,臉上的笑也慢慢收了住。
沒想到隨意一句問話,居然得到了這麼有用的信息。看來,得儘快挪出時間回雲城一趟了,他要親自去打聽下當年苗家的事,還得回小洋樓找找那本相冊。
希望這丫頭沒有把那本相冊隨身攜帶。
翌日,槍械專項訓練繼續進行。
雖然兩人不能抱不能親不能交流眼神,可好歹能聽到對方的聲音,能看到對方的樣子啊!
筱筱哀怨地想,其實這種見面也算有福分了,總比一個多月連彼此一點消息都不知道的好啊!
傍晚,直升飛機光臨小島,賀御君授完課直接上了直升飛機,消失在火紅的殘雲裡。
筱筱細細一聲嘆息,晚飯都沒了胃口。
*
回到部隊駐地,賀御君連夜安排好了手頭的工作,空出兩天時間,第二天一早便回了雲城。
陸熠城接到他的電話時正在去公司的路上,得知他突然回來了,驚愕過後意識到什麼,忙問:“你專門回來調查安大偉?”
賀御君沉聲應了下,“我不止要調查安大偉,我還要弄清筱筱的親生父親是誰。”
親生父親?
冷不丁被這話刺激,陸熠城驚得結巴:“親、親生父親?什麼意思?你家小丫頭不是安大偉的親生女兒?”
“難說。”電話裡三兩句說不清楚,賀御君直接道,“老地方見吧。”
“行,我安排一下公司的事,等會兒就到。”
“嗯。”
陸熠城趕到兩人時常光顧的私人會所時,賀御君正在窗前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