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緊不慢地回答完畢,筱筱已經將手裡拆散的狙擊步槍快速利落地重新組裝上了,整個過程沒有絲毫停滯和猶豫。
扭頭看向田思雨,筱筱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思雨,所以脫靶不是你的槍法不好。”
而她,不過是去年暑假時被賀老將軍帶去靶場練過幾回,在那裡提前學到了一些槍械知識。
本意是替田思雨解圍,但無意中又展示了自己的“博學”?總之田思雨非但沒有感激她,臉色還越發掛不住了。
不過,這番堪稱完美的演練和解釋,讓嚴靜雲大吃了一驚。
她一直覺得筱筱太年輕,太幼稚了,配不上自己苦戀多年的男人。但她沒想到這個被她看不起的小丫頭竟能通過層層考覈進入與自己並肩站列的特種部隊!
起初她以爲筱筱對賀御君不過是一種盲目崇拜,經不住時間的考驗,認爲她並不理解愛情的真諦,可現在這些觀點越來越發生着變化。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各種充分準備,她不可能進入特種部隊,更不可能對狙擊槍都有深入的瞭解。
她是確確實實愛着賀御君的,而且深知自己與這個優秀男人之間的差距,爲了與他更配,爲了拉近自己與他的距離,又或者是爲了能跟他並肩戰鬥,她早早就準備着,不畏艱險不怕吃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她小看了這個丫頭。
目光收回,嚴靜雲勾了勾嘴角,別有深意地瞥過賀御君冷肅的面龐,口氣帶着幾分讚賞:“真不愧是綜合成績排第一的尖子,你所掌握的技能已經不亞於一名老兵。”
被情敵心服口服地誇讚,筱筱心裡說不得意是不可能的。
清亮的眸子閃爍着燦爛自信的光芒,她用只有兩人能看懂的眼神劃過那道氣場強大的身影,原以爲他還是會無動於衷,誰料,這慣來淡漠高冷的男人,竟在衆目睽睽之下也定定地凝視着她。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莫名地,筱筱心尖兒一抖,一股子無法言喻的情感從心底升騰而起,那種盈盈環繞叫她欲罷不能的滋味竟比被他擁在懷裡還要來的熱烈。
她想,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又有了一個昇華?
除了這當局者兩人,旁觀者裡還有兩雙眼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一道目光平靜,帶着大勢已去的暢然;而另一道目光,看似平常無異中,卻搖曳着濃濃酸澀的情緒。
一波平息,一波又起。
訓練繼續。
筱筱等人被要求蒙着雙眼在十秒之內將各自面前被拆散的槍支組合完畢。這項科目早已經在集訓時就反覆練習,對她們來說並沒有太大難度。
寂靜的周遭,只聽槍械撞擊發出的咵咵聲,如同一曲指揮劃一的交響曲。
而後,各種槍械的實彈演練,賀御君親自示範。
田思雨脫靶的八百米射擊,在賀御君名下自然不值一提。他演示的是一千米移動靶的射擊,這絕對是對一名專業狙擊手的挑戰。
子彈上膛、拉上槍栓,瞄準,射擊,每一個動作都乾脆利落,雷厲風行,完美詮釋了“槍械全能”的風采,更展示出一名特種上校的過人技能。
看着倒掉的靶子,一幫娘子軍暗地驚歎,筱筱心裡洋洋得意,那種自豪、榮譽、欽佩感,不亞於自己受到嘉獎時的興奮。
所謂百發百中,彈無虛發,也就是叔叔這般了吧。
一天訓練結束,大家興奮激動的情緒依然沒能消退。
相比超負荷的體能鍛鍊,這種既有養眼教官演示還能體驗射擊快感的訓練簡直就是天堂。
槍械專項訓練有兩天的時間,這意味着賀御君會在海島停留一晚。
夕陽西下,火紅的落日鋪滿海面,景色唯美而壯觀。嚴靜雲宣佈解散時,筱筱到底是按捺不住了,瑩瑩閃亮的眸子充滿了期待,看向那張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英俊面龐。
心底裡,希冀他能給出一個表情,或者是一個眼神暗示。
可惜……沒有。
晚飯時,除了幾名助教跟她們一起用餐,沒看到嚴靜雲跟賀御君的身影。
在旁人眼裡,賀御君堂堂一名特種上校跑來給他們授課,嚴教官自然是要隆重招待,可在筱筱心底,她介意的正好是這個。
一想着這會兒叔叔可能跟情敵在一起吃飯,她就食不下咽。
一名戰友見她撥着筷子,無精打采的模樣跟平時判若兩人,關心地問:“安筱筱,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筱筱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覺得今天的伙食格外差……”
“是嗎?我怎麼不覺得。”
田思雨扭頭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而後端着餐盤起身離開了。
“哎,田思雨今天看着也不對勁啊!”
“那是!她本來想在賀教官面前逞能一把的,誰知道最後……”
“這有什麼好計較的,放着是我,我也得脫靶。咱們要是現在就能跟賀教官一樣是神槍手了,那還訓練什麼?”
“你這樣想,可人家不這麼想啊……”
筱筱聽着戰友們的議論,抿了抿脣沒說話。
田思雨介意的不是八百米射擊脫靶,而是自己又比她落後了一層吧。
這一個月的訓練,她看得出來,思雨處處都在跟她暗暗較勁兒,似乎想證明什麼。
經過今天這一齣兒,她終於看明白了,思雨想證明自己不比她差,甚至比她優秀。可這又有什麼用?就算她現在的能耐超過了嚴靜雲,叔叔照樣不會看她一眼,更不可能移情別戀。
她就是這麼自信。她的叔叔,不會對她始亂終棄的。
*
槍械庫裡。
嚴靜雲看着賀御君,往日愛戀沉醉的目光多了幾分釋然和輕鬆,將所有武器歸位後,她轉過身來,語氣平靜地說:“御君,從今以後,你不用對我刻意防備了。感情的事勉強不得,我看到你們彼此這樣珍重對方,除了祝福,再想不到其它的方式了。曾經,我想過跟她公平競爭,甚至想狠狠打壓她,可現在,我認輸了,或許她年輕幼稚,可她對你的感情深重而真摯。”
賀御君本意是放回幾挺狙擊槍就轉身離開的,可誰料嚴靜雲會冷不防地吐露這番話。
銳利的眸光停在這張熟悉的臉龐上,他微微蹙眉,似在審視着什麼。
然而,嚴靜雲面上除了她訴說的祝福之色外,再也找尋不到那種苦澀而沉重的情緒。
若她能想明白,主動放手,自然是最好。
話題既然提到了筱筱,他自然不能三緘其口。收回視線,他篤定的語氣竟帶着幾分自戀:“我從來不會看走眼,她對我感情如何,我早就澄澈於心。”
“靜雲,不是你不夠優秀,只是感情由不得人爲控制。在遇到她之前,我也沒想過我會爲一個女人動心。”
嚴靜雲由衷一笑,無話可說,轉而道:“去食堂吃飯吧。”
其實今天過來這裡,賀御君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他早知道那丫頭跟老爺子“串通”一氣,早早就在爲這一刻做準備,但他沒想到,筱筱會爲了這一刻下定如此大的決心。
他的丫頭,在一點點拉近與他的距離,直到與他並肩而行。
最好的愛情,莫過於此。不是菟絲花蜿蜒纏繞着橡樹,而是橡樹與木棉並肩而立,共同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艱難險惡。
直到此時,賀御君才真正理解了筱筱那句話:我希望既能有站在你身旁的能力,也有躲進你懷裡的理由。
後者,早在他們確定關係時她就已經擁有。而前者,在她堅持不懈的努力下,也正一步一步實施。
吃完飯跟嚴靜雲分別後,賀御君回到了基地臨時爲他準備的休息室。
可是,一慣鎮定淡然的情緒卻怎麼都無法平靜。思念像某種癮症發作一般,近乎頑固地纏繞着他所有的神經,摧毀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
想見她,無論如何都要見到她!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海平面,只剩慘淡的煙雲還揮灑着最後的餘光。賀御君在海邊佇立,望着天邊最後一點色彩,臉色凝肅如刀刻。
如果那個丫頭心有靈犀,她會不會出來逛逛,來一場意料之中的邂逅?
可惜,他等到月色鋪滿海面,銀浪閃閃,波光粼粼,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也沒有出現。
嘴角勾了抹笑意,他自嘲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賀御君居然也會有躁動猶如毛頭小子的一天。
轉身,朝着休息室走去。
回去的路會經過一段椰樹林,一棵棵直立粗壯的椰樹如同哨兵站崗似得,昂首挺直,賀御君沉默經過時,敏銳地發現了一絲異樣。
果然,下一刻,一陣拳風直直從後襲來。
眉眼一凜,男人矯健的身姿剎那間移步躲過一拳,同時一手擡高試圖去鉗對方的手腕。然而,對方身手竟也不差,迅疾一閃,身子又繞到他背後。
賀御君削薄的嘴角浮起玩味的笑容,在對方拳頭再次招呼上來之時,上身迅速壓低。躲過一劫,他立刻化被動爲主動,擡起軍靴直擊對方小臂,動作之快令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