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太別出心裁了!”邢天野忍不住笑道,只聽那邊羣衆笑得更是大聲,連連拍着手掌,大聲叫好。
此時,戲臺上那“北王”出來了,他由剃了光頭的沉大出演。只見他臉上也被胭脂水粉塗抹得亂七八糟,一副小丑相,咧開嘴笑還能看見牙齒掛了片綠菜葉。
“啊哈哈哈!”羣衆們捂着肚子笑了起來,沉大臉抽了抽,跟着乾笑。
“念臺詞,臺詞!”瘦鬼甩了甩手裡的紅手絹提醒道。
沉大懵了懵,菩薩寫的臺詞實在是太肉麻了。
“快唸啊!”瘦鬼一邊笑眯眯地對着臺下的觀衆,一邊不停地對着 沉大使眼色。
沉大幹咳一聲,學着萬祁陽的模樣,張口道:“啊!翠花!我那母老虎王妃,比不上你這般溫柔善良,我愛你!看在我這麼英俊瀟灑的份上,你嫁給我好嗎?”
瘦鬼按照劇本啐了一口口水,扭着那柳枝,捏聲捏氣地道:“呸!雖則我是那普通女子,卻也知道不與惡人同流合污。你們做盡喪盡天良之事,我豈會從你!我打!”
“啪!”沉大的臉上,捱了重重一巴掌。他傻了傻眼,劇本可沒寫這個。
“ 現場發揮,爲了逼真,逼真。”瘦鬼笑眯眯地對沉大眨了眨眼。
“好!好!”臺下的羣衆果然被這一巴掌扇得情緒高漲,雷鳴般的掌聲啊響了起來。
沉大緩過神來,唯有按照劇本嚷着那肉麻的臺詞:“翠花!我的小心肝兒!我愛你愛到掏心掏肺!你嫁給我,我就休了那王妃,只愛你一個!”
瘦鬼一個連環腿掃了過來:“我今天,代表衆人爲民除害!”
於是,舞臺上響起了沉大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臺下一片叫好。眉女見狀,手指連彈,那琵琶聲逐漸高漲,引着那鑼鼓聲喧天地響着,百姓們更加地興奮,大聲地叫好。
只見,一陣陣內力,隨着眉女的琵琶聲散開。那興奮的百姓,只覺頭部一陣劇痛。
“嘭!”眉女手拍噼啪,猛地收音,那內力猛地一震。原本興奮的平明百姓,緩緩地倒在地上開始昏睡,每個人臉上都掛着昏睡前的笑容。
“哼,還不收拾你們。”瘦鬼見狀,把那假髮扔在地上,又把那口紅抹去。
“你過來,臭小子!”沉大大喊一聲,瘦鬼一見他撲了過來,趕緊撒腿逃命。
邢天野望着地上睡倒的那一大片,輕輕地拍了拍手掌,笑道:“王妃果然好計謀,想必這是顏家暗殺的樂系吧。”
“正是。”萬祁陽點點頭,一臉驕傲地接受了他對顏蝶陌的誇獎。
“王妃心善,若不是手下留情,這些人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邢天野賞識地點點頭,顏家暗殺技術天下第一,當年可是出了名的,讓人爲之瘋狂。
可惜八年前,那秘籍通通被盜走,如今要想見識暗殺,恐怕也只有在北王府這裡才能看到。
而此時,正等着好消息的羽後和鷯哥,聽着前方的彙報,都氣得不行。羽後更是咬牙切齒:“看戲?有什麼戲比千兩黃金還吸引人?”
那蒙面人低着頭,努力地回憶了起名字,回道:“《翠花怒甩王爺記》。”
宮女聽罷,忍俊不禁。羽後氣得臉都白了,還真敢答,她又不好發作:“好看嗎?”
蒙面人低頭回道,忍住笑:“還……行。”
“豈有此理,”鷯哥沉沉地發一句話,繼而道:“ 顏家人果然是詭計多端。”
“鷯哥莫急,我自有辦法治她。” 羽後安慰道,鷯哥發出沉悶的笑聲,宮女們聽了不寒而慄。
皇城內,烏雲密佈。自從大量的魂進入了皇城,這裡便很久都沒看見過晴天了。千府內,一個躺在牀上的人,望着外面那暗沉沉的天,面如死灰:“你爲什麼對她這麼溫柔,爲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對她這麼好?”
“大小姐,吃藥了。”一個婢女小心翼翼地把藥端過來。
“我不吃!不吃!”千穆把那黃褐色的藥水推開,大喊大叫,非常地不耐煩。
“姐姐,身體要緊。”一直站在旁邊的魚寶勸道,唯獨面對這個姐姐的時候,她蒼白的臉纔會多一點溫順的表情。
“你爲什麼要救我?爲什麼?”千穆怒吼道,讓她死在那密林得了!如今她已經不是北王府的二妃子,活着又有什麼機會!
“是姐姐說不想死。”魚寶喃喃地道,當時她聽得真真切切。
“自作聰明!”原本沒有力氣的千穆,一腳往魚寶的肚子上踹去,那小小的身板跌坐在地上,卻面無怒意。
“姐姐,喝藥吧。”魚寶笑了笑道。
“滾!”千穆指了指門口,魚寶默默地點點頭,黑煙一起,她就在原地消失了。
“你欠我的,一定要還我。”千穆緊緊地拽着那紗幔,指甲把手指掐出了血。那赤 裸裸的恨,在她的眼睛裡面放肆地綻放着光芒。
“來人,把爹爹的天儀拿來。”千穆冷聲道。
“是的。”婢女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那暗沉沉的天,電閃雷鳴,有人在探測天命,妄圖扼住他人的喉嚨。
雨,嘩啦啦地下着。深冬逐漸遠去,初春即將到來。往年的北王府在這個時候,總會很熱鬧,而今年南音山下,冷冷清清。 睡了許久的顏蝶陌睜開眼時,一抹淡綠色映入了眼簾,原來是桃枝抽出來的新芽。
還沒等她醒過來,萬祁陽的臉已經湊過來,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快更衣,看誰來了?”
顏蝶陌愣了愣,趕緊穿好衣服,又由他替她梳好頭髮,然後隨他急匆匆出了房門。
清晨的陽光,照在了小木屋的地板上。一個白髮蒼蒼的人坐在凳子上,背對屋子,似乎在看遠方的風景。風一吹過,那白髮便微微地動了動,除此之外,整個人再無一點兒動靜。
“父皇?”顏蝶陌眼眶一熱,快步上前。只見他坐在木凳子上,眼睛閉着,頭垂着,整個人似乎在沉睡。
內力一起,顏蝶陌的手掠過昌帝的額頭,他比之前更加虛弱。如果說以前還剩一口氣,如今還剩半口氣。她握着他蒼老的手,只是溫涼,再無往日的熾熱。
“父皇,你醒醒,好不好?”她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了。
可任由她怎麼叫,昌帝都是垂着頭沉默着,沒有往日帝王的威嚴。
過了許久,他的不應不答,讓她死心了。昌帝的龍體,名存實亡。
他什麼都沒說,就選擇睡着,把這沉重的擔子交給萬祁陽和她。
顏蝶陌苦笑一聲,萬祁陽見狀,會意般地摟了摟她肩膀,命人把昌帝安置好。
“謝謝。”他低聲道。
若不是她讓魚寶告知父皇的下落,恐怕現在還不能這麼快就找到。
“客氣。”顏蝶陌低着頭,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耳邊是那美妙的琵琶音。
這些日子,凡是來玲瓏大殿要殺萬祁陽的人,全部都看了一遍鼎鼎大名的《翠花怒甩王爺記》,一時之間,眉女等人竟火了。在百姓口口相傳中,這演出班底,成了萬安國最正義的戲班子。
一切不過是戲言,可天下人都當真。
“明天就是立春了,可有願望?”萬祁陽笑着問道。
“ 沒有。”顏蝶陌淡淡地回道。
“你們女兒家不是最愛去求神還願,逛逛廟會?”萬祁陽摸了摸她的頭髮,寵溺地道。
“我都嫁人了,還去廟會求什麼姻緣。”她苦澀地笑道。
“那小王妃就是求過?說說看,以前你都許了什麼願?”萬祁陽笑了笑,眼神裡都是好奇。
顏蝶陌陷入回憶,那時候,她許的願是嫁給萬安國最好的人。
前世不如意。
今世如願。
佛終歸不欠她。她轉過頭,神神秘秘地道:“不告訴你。”
“嗯,看來是小秘密,”萬祁陽也不追問,笑着揉揉她的頭:“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已經讓眉女陪你,在家等我回來。”
“去哪兒?”顏蝶陌緊張地問道,如今是非常時期,四處走很危險。
“別擔心,去南音山頂找藥材。高老太太最近心氣鬱結,寢食不安,恐怕是不好了。”
顏蝶陌一聽,心一揪:“行,那你快去。”
“好,我很快回來。” 萬祁陽的手,依依不捨地從她的臉上移開,披上外衣便出門了。
“來人,來人。”顏蝶陌喚了幾聲,眉女這才抱着琵琶急匆匆地從外面進來。
“王妃,怎麼了?”
“ 去廚房準備各式糕點,我要去看看高老太太。”
“是。”眉女剛剛轉身要走,又被顏蝶陌叫住。
“等等,再去摘些新鮮水果來。”
“王妃,這大冬天的,哪來的新鮮水果?”眉女疑惑地道。
“那你先去準備糕點。”想必邢天野那個果林沒幾個人知道,顏蝶陌決定親自去一趟。她披上一件裘衣,再拿一把傘,迎着風雨便出門了。
那淅淅瀝瀝的雨,遮蓋她 的視線,她來到迷陣之外,卻不知道怎麼開啓,只能喊道:“小沁!小沁!”
“轟!”迷陣轟然開啓,外面雨天,裡面卻如亮極了,如同晴天一般。
“王妃快進來!”前來接應的小沁將顏蝶陌拉了進來。
還沒等顏蝶陌站穩,邢天野就出現站在一棵果樹下溫潤地笑着,道:“你來了。”
這聲音輕柔得,好奇怪。
來自女人的直覺,告訴顏蝶陌,邢天野好像……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