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霽月的脊背驟而一僵,步子陡然頓住
卻是沒有急着轉過身,以爲那一聲呼喝只是自己的幻覺,生怕一旦回過頭,就什麼都消失了,街還是那條街街道這頭人聲鼎沸,街道那頭空空蕩蕩。
“駕駕”
駿馬的鐵蹄踢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強烈的撞擊,一聲一聲,擊打在耳膜中,敲響在心鼓上,霎時間震動得彷彿連空氣都在輕顫
急促而有力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速度快得像是一陣呼嘯而來的狂風,彷彿下一秒就會衝撞到他的身上
聽到這個聲音,衆人詫異地揚起眉梢,循聲看去,一眼之下更是目瞪口呆,訝異到了極點
只見那個踏馬而來,朝着九王府狂奔而至的女子,身着一襲大紅色的鮮麗嫁衣,頭上戴着精緻而華美的鳳冠,風拂廣袖,揚起一大片紅豔豔的袍服,飄搖在半空之中,隨着駿馬奔騰的踢踏聲獵獵作響,襯着天際的斜陽餘輝,宛如烈血丹心。
剎那間,王府門外的人羣頓時就沸騰了
你一言我一語,像是炸開了鍋似的,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議論了起來
“那是誰”
“怎麼穿成那樣”
“看起來貌似有點兒像王妃”
“什麼像王妃怎麼會突然間多出來一個王妃那剛剛、剛剛擡進去的轎子裡的那位又是誰”
“應該不是王妃吧沒聽說過王妃會騎馬啊”
“可不是麼,王妃乃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會騎馬更何況那匹馬看起來性烈,便是尋常的男子都不敢跑這麼快,要是沒點兒能耐,只怕早就被那烈馬從馬背上甩出去了”
“話是這麼說,但她若不是王妃,爲何要穿着喜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
“天啦天啦我沒看眼花吧那個馬背上的新娘子,真的是侯府六小姐真的是她”
遠遠地看着那襲火紅色的嫁衣疾馳而近,一衆人引首翹望,臉上寫滿驚奇和詫異,嘰嘰喳喳的議論不休,低呼不斷,越說越激動,彷彿見證了什麼異景奇觀,甚至都忘了九王爺還在邊上站着
畢竟,活了大半輩子,在場之人還沒有誰見過新娘子不是坐着花轎、蒙着紅蓋頭進門,而是自己策馬狂奔過來的
而且看那風風火火的架勢,像是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飛奔了不止一條街,便是橫穿了整個皇城都不是沒可能
聽得衆人的議論和驚呼,司馬霽月這纔回過神來,確定自己剛纔聽到的那幾聲厲喝不是幻覺。
確確實實,就是慕容長歡的聲音。
她回來了
雖然不是很準時,比吉時晚了那麼一會兒,若非他刻意在門外候了一陣,只怕就等不到她了。
但不管怎麼樣。
不管是晚了一刻,還是晚了一個時辰,哪怕是晚了一整夜
只要她能回來,他都能等
只要她能趕回來,那就已經足夠了。
更何況,她趕得那樣心急火燎,那樣迫不及待,那樣火燒眉睫,不爲別的,就僅僅只是爲了趕回來跟他拜堂、跟他成親
只這一點,於司馬霽月而言,就已然是莫大的歡欣了。
緩緩轉過身,司馬霽月微一擡眸,便就直勾勾地撞上了慕容長歡的眼睛,兩人之間的距離捱得極近,不過是半步之遙
倘若不是慕容長歡及時勒住馬繮,只怕他整個人都要給那匹烈馬衝翻開去
邊上,一衆人早就已經看傻眼了,被方纔那一幕驚得瞠目結舌,好半晌都緩不過勁兒來,更別說是迎上去擋在九王爺身前護駕了
他們以爲慕容長歡會在王府門前勒住繮繩翻身下馬,卻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直接策馬衝上了王府門前的石階,堪堪停在了九王爺的跟前
整個過程驚險至極,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快得讓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在場之人看得心驚膽戰,有那麼一剎,彷彿連心臟都要從喉嚨裡跳了出來
太大膽了太彪悍了
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像慕容長歡這麼盛氣凌人的新娘
不僅親自策馬趕來成親,甚至遲到了還那樣理直氣壯,迅若利矢般直衝到九王爺的面前,端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新郎官兒,來勢洶洶地問
“王爺,這堂還拜嗎”
王爺,這堂還拜堂嗎
這、這哪是一個新娘子該說的話
若是給不知道情況的人見着這一幕,只怕還要以爲她是打哪個山寨裡冒出來的女土匪了
看那架勢,可不就差操起一把五環大砍刀擱到司馬霽月的脖子上,然後咄咄逼人地強行逼婚,將他納爲“山寨夫人”了
霎時間,氣氛陡然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叫人將心絃繃得緊緊的,
不曉得接下來還會生出什麼樣的變故。
彷彿只要九王爺說半個不字,侯府六小姐就會一拽繮繩,調轉馬頭飛奔而去,直接打道回府
這種事,別人做不來,甚至連想都不敢想,可是此時此刻看着慕容長歡那樣的態勢,幾乎沒有人會質疑,還有什麼事兒是她幹不出來的
聽到慕容長歡這樣問,司馬霽月剔着眉梢,凝眸看着她,卻是好半晌都沒有回話。
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看着她氣喘吁吁、面紅耳赤,被風拂亂了髮絲,吹皺了衣衫,額前與兩鬢掛滿了汗水,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不堪,跟他之前想象的樣子完全不同。
可是這樣的她,纔是真實的她。
真真切切的,就那麼趾高氣揚地站在他的面前,張揚而囂張,桀驁而不馴,沒有半點兒新娘的嬌羞與嫵媚,但是鮮活靈動,觸手可及
在他最爲落寞的時候,她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以一種無可抵擋的姿態橫衝直撞,闖了過來,直直的就闖進了他心口最深處的地方。
那種感覺,便像是在絕望的懸崖上開出了一朵花來,美得驚心動魄,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