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關係到宋家未來的家主,事情重大,宋景譽和宋景棠都不約而同把事情壓了下去,不準走漏半點風聲。然後各自聯繫律師,約定時間地點碰面。
爲了避開媒體及同道的耳目,開會的地點既不在宋氏集團,也不在西苑,而是選在一個分公司地處近郊的辦公樓裡。是宋景譽安排的地點,宋景棠向來把他不放在眼裡,又飛揚跋扈慣了,帶了人馬就殺了過去。
到的時候,宋景譽正坐在頂樓辦公室裡喝茶。旁邊並沒有幾個人,連童桐也不在。
“這麼多人?”他掃了一眼我們,譏笑,隨手一擺,“先坐吧。我讓童桐去接張律師,不過路上塞車,還沒到。我也剛到,都等一會兒吧。”
張律師是老爺的私人律師,也是老朋友,如果老爺以前有過什麼安排,現在也只有靠他出面宣佈了。
宋景棠自覺居然被宋景譽諷刺膽小,面子上十分掛不住,於是對我們說:“喬樵留下,你們先出去吧。”
我們於是都退了出去,臨走我看了一眼宋景譽,他也正看我,神秘地一笑。我心裡頓時升起不祥的預兆。
繼續回到在外面守門的日子,因爲前段時間身份不同,跟大家都拉開了距離,現在再回來,沒人理會也是正常的。而且現在事態嚴重,誰都不敢馬虎大意,所以也沒有人說話,都安靜地守着。
我站在樓梯間的門和會議室的門之間,左右都有人,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位置,於是便有暇思量起宋景譽剛纔的那個表情,越想越覺得不對。他太篤定了,絲毫不見大變當頭應有的緊張。現在家主的方戒還在宋景棠手裡,除非他能拿到另外一份權力證明,比如老爺的遺囑……
忽然會議室的門傳來被東西重擊的聲音,每個人都一震,立即向那邊衝去。
我跟在中後段,腳步最慢,那門被猛地打開,原本隔音良好的會議室裡立刻傳出了數聲槍擊。我聽到喬樵叫了聲:“大哥!”
心裡竟是一慌。不是爲宋景棠,爲他。
儘管心下清楚此時進去就是刀山油鍋,但還是連忙加快了腳步。本來守在門口的人已衝了進去,裡面正在猛烈交火。
我偷隙看了裡面的情況,看到會議室裡還有扇小門,現在大開。顯然那原本是間小房間。看來宋景譽一早把人都安排在了那裡,自己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當誘餌。
我看到了喬樵,更看到了童桐,還有以前的那些兄弟。兩邊打成一團,但宋景棠太過自信,又好面子,一早中了圈套,猝不及防已傷在當場。
剛開始裡面一邊倒,後來我們的人衝了進去,又勢均力敵,火力正猛,我衝進去就是當炮灰的料,所以就算着急也沒有貿然行動。
終於打得告一段落,我瞄準了個空隙鑽了進去。
說到底不管是喬樵還是童桐,我都不擔心的,如果裡面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我反而更安全。
可當我摸進去,裡面早已桌翻椅倒,還有幾個文件櫃被扔在門邊,一片狼藉,原本是平原,一下變出了溝壑丘陵,看人也看不清楚。我沒辦法,只好躲在門邊的文件櫃後,等着他們告一段落。
過得幾分鐘,終於停了,正要伸出頭去,才只伸了半寸,就給人抵住了額角。
我嚇得趕緊把槍舉高,在他看得見的地方扔出去,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
我以爲是哪個不長眼的指錯了人,這兩邊我都混過,無論從哪邊來說都還是兄弟多。想殺我的只有那宋氏兄弟,不過他們現在哪有空來管我?所以我很乖地就丟了武器,準備從櫃後站起跟那人見面了之後相逢一笑。
誰知,萬萬沒有想到,拿槍的那頭居然是——
“童桐?!”我大叫!
他沒有理我,槍依然指在我頭上。
我覺得不對:“童桐,你怎麼了?看看我是誰!你不認識我了麼?”
他的眼神空洞,面色冰冷,完全像是沒有知覺的機器人。
他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的心慌起來,四處尋找,在牆角發現了宋景棠,被擊中了胸口,顯然快不行了。看那個位置,應該是童桐的傑作。雙方都已停火,傷亡也相若。喬樵站在宋景譽不遠處,看到我被槍指着走出來,臉色一白。
“小天,童桐被他用了藥,已經不是你原來認識的童桐了。你小心!”
我望着面前這張熟悉的面容,仔仔細細,希望能找回一絲過去的影子。可是,沒有——心像落進了冰窖裡,從裡到外都透着絕望。
“童桐,我是小天呀,你不記得了麼?童桐——”我放柔了聲音,希望能喚起他的一些記憶。
“哈哈哈,你不用叫了,他現在完全不記得你了。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和他有什麼關係,他通通都已經忘了。他現在,“宋景譽一說話,他就走了回去。他溫柔地撫摸着他的臉頰,柔聲說:“只認識我,知道我,順從我。他現在完完全全屬於我,真正是我的了!哈哈哈!”
“你給他用了什麼藥?”我氣得抑制不住地發抖,這個人渣!
“告訴你也沒有關係。M23。沒聽過吧?最新研製出來的神經性麻醉劑,能消除大腦記憶,從此只聽從一個人的指揮。”他說得洋洋得意,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我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裡。他怎麼能這樣對待童桐?怎麼能!
“解藥呢?交出來!”喬樵也在一邊說。
“解藥?哈哈哈,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連這個藥劑也只剛剛生產出來,目前全亞洲就這一瓶呢!”
“林少!是林少對不對?”我已經氣得要瘋了!
“你的腦子轉得很快嘛!”
“你那天去見他就是爲了拿這瓶藥的對不對?還說去給童桐買蛋糕?!我怎麼就這麼傻,這麼輕易地就相信了你?宋景譽,你無恥!”如果——如果當時我能警醒一點,去把他截下來,說不定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出現。
宋景譽忽然正色:“我那天雖然是去拿藥,但也確實是想給他買蛋糕。那天我不過在你的病牀前看得仔細了一點,宋景棠那個白癡以爲我要殺人滅口也就算了,他竟然也誤會我!這麼多天都沒有正眼看過我,我有多難過你知道嗎?我只想讓他高興而已。可是他呢?他把蛋糕丟在一邊,看也不看一眼……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對他這麼好,他爲什麼還是根本不在乎?”他狀若瘋狂,喊得撕心裂肺,“我本來還有些猶豫,可是看到他這樣,就下定了決心!我要他永遠都只看着我,想着我,心裡只有我!這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我驚恐地看着他,他這個瘋子!”不,瘋的人是我纔對。我是瘋了纔會讓童桐待在你的身邊……”
“你說什麼?”他的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像要迸出來,“你再說一遍!”
“童桐!”我大聲叫着面前的人,“童桐,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你等了這麼多年的約定,馬上要實現了,你快給我醒過來!童桐!”
“約定?什麼約定?”宋景譽瘋狂地想來抓我,給喬樵一把攔住了,但他也被其它宋景譽的殘餘用槍指住。”你們瞞着我約定了什麼?快告訴我!”
我置若罔聞。繼續叫着童桐。忽然他動了,一步步向我走來。我驚喜地看着他走近,卻發現他又慢慢地舉起槍來對準我。”童桐……”我不敢相信會有這一天,他會兩次拿槍對着我。
“童桐,殺了他。”宋景譽在他身後冷冷地說。
他打開了保險。無神的眼睛空空地望着我,連靈魂也消失了。
“童桐!童桐!你睜開眼睛!你仔細看看——是我啊,我是小天!你怎麼會不認識我?童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就這樣成爲行屍走肉,一個傀儡,一個玩具!那不是童桐!我的童桐頂天立地,愛憎分明,外表很酷,可是內心比誰都善良。他是最好的保鏢,是能爲弟弟付出一切的大英雄!
“你不用叫了,他根本聽不到。他只聽得到一個人的聲音,那就是我的。童桐,還等什麼?開槍啊!快殺了這小子!”
新研製的藥劑效果顯然還有少許不夠完全,童桐雖然對我舉起了槍,但遲遲沒有行動。我一遍遍地叫着他,他空洞的眼睛裡似乎快速地閃過了什麼,我不敢確定,現場如此混亂,我的所有感覺都失靈了。身體本能只剩下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喊得嗓子沙啞,又幹又疼。
“童桐,你還在猶豫什麼?快開槍啊!”宋景譽顯然也着急了,不停地催。
忽然,我看到童桐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的表情,漸漸的,這個表情擴大了,痛苦越來越明顯,我趕緊又喊:“童桐,快醒過來!我們的約定,還記得嗎?快醒過來呀!約定就要實現了——童桐——”
顯然“約定”這個詞對他起了作用,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明顯,除了痛苦還出現了一點迷惘,他的槍慢慢放了下來。
宋景譽瞪大了眼睛,厲聲問我:“你們的什麼約定?那究竟是什麼?”
我陰冷地笑起來:“你真的想知道?”
“說!快告訴我!他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快告訴我!”
這人愛童桐已經入了五臟六腑,這就夠了。
我淡淡地笑起來:“我和他約定,他爲我呆在你的身邊,在你最得意的時刻,殺了你!”
話音剛落,童桐就有了反應,他渾身一震,緩緩地轉向宋景譽。我立刻又喊:“童桐,宋景棠快要死了,他現在已經是新家主了,正是最得意的時候,你終於可以殺了他了!”
宋景譽怔怔地望着他,目光呆滯:“是這樣麼,童桐?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願意聽我的吩咐,願意對我說話,甚至忍受我對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爲他麼?因爲他讓你做你才做的,是不是這樣?你告訴我!童桐,你告訴我!”
童桐的臉上交替出現痛苦迷惘和呆滯冷漠,似乎在腦中也正與藥物進行激烈的爭鬥。我看得心痛不已……宋景譽,我一定要殺了你!
“……他究竟有什麼好?爲什麼你永遠也看不到我?我對你這麼好……我把心都掏出來給你了,爲什麼……你還是想殺我?”那正傷心着的宋景譽也分外不甘心,抓着他的肩膀不停質問,完全陷入瘋狂狀態。
“那是因爲我想。”我冷冷地說着,他立刻轉過頭來。
“爲什麼?”
“爲什麼?”我大笑,“這話應該我問你!十年前那次綁架又是爲了什麼?”
他愣住了,一下沒了聲音。我繼續冷笑:“你以爲我忘了是不是?那三個月裡,我經歷了什麼,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那不關我的事……你有什麼證據?別含血噴人!”他不愧是有心機的,只要沒有關係到童桐,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最起碼的清醒。
我搖搖頭:“我的記憶就是最好的證據。”
那天,我被蒙着眼睛,全身被脫得精光,被人扯住手臂吊起來。有人進來,還是數個,我竭盡全力控制住恐懼地等待着所有可能降臨的可怕災難,終於似乎有人要動手,可是,有一個聲音說:“我來。”於是便讓了那個人來,那冰冷的手指捏起我的要害,當那尖銳的針尖穿過那些幼嫩的皮膚,滅頂的恐懼和痛苦將我完全地淹沒了。我發出了這輩子最淒厲的叫喊,也得到了這輩子最可怕的記憶。這個痛,伴隨了我十年。沒有一刻,真正從我的記憶中消失。它只是被草草掩蓋在一塊薄薄的傷疤下,每次掀開都是一個血肉模糊的夢魘。
而那個聲音,是我這一生都不會聽錯的聲音。它曾是如此動聽,但從那一刻開始,在我耳朵裡卻宛如魔鬼的□□。
我最後看着宋景譽:“你有一把最美的嗓子。這讓我如何認錯?”
宋景譽的身子晃了晃,點點頭:“很好,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難怪我讓林少送美女給你,你也無福消受,我當時就猜到或許你已經不行了。哈哈哈哈,不過我真佩服你,爲了讓我嚐到最大的痛苦,能夠忍這麼久,部署這麼長。不過,萬一我輸給了宋景棠,你們不是前功盡棄?”
我還是搖頭:“你愛上了童桐,那就夠了。最終動手殺你的人,終究會是他。你剛到西苑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喜歡他。你總是站在一旁看他,看我們,可是他不理你,你便越發頻繁地偷看他。你指使人綁架我,不光是爲了這個位子,而是想取代我,成爲站在他身旁的人。我說的對不對?”
宋景譽緩緩地調轉了目光,柔柔地注視着童桐:“你都聽到了麼?這下你該知道我沒有騙你,我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只是你從來不看我,你總是看着這個小不點,陪他玩,陪他說話,還帶他偷偷跑出去用自己辛苦攢下來的錢請他吃蛋糕。我一直不明白,我哪裡不如他?爲什麼你就是不理我?不過這些都沒關係,我用盡手段,還是得到了你。從今往後,你只要聽我的話……”
他還沒說完,只聽“砰”的一聲槍響,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口,又看看童桐,一把抓住他,殷紅的血慢慢冒出來,越來越多,他漸漸支持不住,滑倒在地上。
“童桐……”他痛苦地叫喚,童桐放下槍,慢慢地蹲下去。他還是抓着童桐的手臂,死死地抓着,“你還是動手了……我對你還是心軟,沒敢用太大的劑量……我怕你到最後連我也忘了……我不想那樣……你忘了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我……你知道嗎?我最得意的時刻,……不是做了家主……而是……你第一次跟我說話,說‘二少爺,晚飯時間到了’……你看,這麼多年了,我還記得……後來,我提出要你……你答應了。還有,你第一次肯讓我……讓我對你做那件事,我心裡有多高興……你知道麼?……還有,你第一次……願意讓我吻你……我知道……你心裡是不願意的……但我就當你是……願意了……還有……還有你那天……忽然叫……叫我的……名字……那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開心得……整晚都……沒睡。……童桐……如果……這就是……你的……心願,我也認了……能……死在……你的……手裡……我……很……知……足……”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再無聲息。
我衝過去抱住童桐,趴在他懷裡痛哭失聲。爲什麼,等了這麼多年的一刻實現了,我卻感覺不到絲毫喜悅?少年的我佈下條自以爲狠毒的報復計謀,一轉眼十年過去,物是人非,代價慘痛,最終得到了解脫的反而是他!現在連童桐也遭了殃。爲什麼?爲什麼老天會這麼不公平?!
忽然喬樵大喊:“快離開他!”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被用力扯離了童桐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這篇我就打算速戰速決的(其實每一篇都是||||||),結果寫到最後才發現原來這只是開始……我的媽!難道真的寫不了短篇嗎?淚眼~~~~~~~~爲什麼我總是會搞這麼多東西出來呢?無力……
在貼這章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首歌,也不是很適合情境的一首歌,但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想到它,大概是歌者聲音和旋律都很耐聽吧,有興趣的同學可以聽一下(其實我只是想試試看在這裡怎麼貼歌|||||||),張靚潁的《我用所有報答愛》。沒做成背景音樂就是爲了方便大家選擇。
我這邊連接國內網站的速度其實還是不好,所以不知道大家那邊歌曲連接的速度怎樣,不過都需要等一等,讓它先連接緩存完才能流暢地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