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握着手機,另一隻手捂住口鼻,不想讓自己的哭聲別電話那段的人聽到。
陸銘煜站在會議室門口,走廊的光照從頭頂照下來,將他立體深刻的五官呈現在白晝之中,神色是掩飾不住的憔悴。
若不是惦記他們的孩子,他是不會打斷如此重要的會議出來接她的電話。
可是,電話接通了幾秒,彼端一聲不吭,陸銘煜隱了不耐,開口道——
“蘇然,有事兒嗎?沒什麼事的話,我晚點給你回過去,我現在正忙呢。”
一聽他要掛電話,蘇然泣不成聲的喚道:“銘煜……”
“你哭了?發生了什麼事?”聽到她染了哭腔的聲音,陸銘煜原本皺在一起的眉頭又深刻了幾分,心也因此懸空,各種有關孩子不好的猜想在腦子裡迴旋,臉色鬱沉,追了問道:“是不是孩子……”
“嗯……”蘇然淚眼婆娑,點頭應聲。
陸銘煜的俊臉立時籠罩了一層陰沉沉的陰霾,喉結滑動了下,極盡艱難的吐字:“孩子怎麼了?”
“生病了……銘煜……鬱郁得了很嚴重的病……”蘇然抽抽搭搭的說。
“鬱郁生病?”在沒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前,陸銘煜的心仍然像繃緊的弦,絲毫不敢鬆懈。
“嗯……你快回來好不好……我一個人好害怕。”
陸銘煜暗舒一口氣,眉宇漸漸的舒展開來,“你先把鬱郁送去最好的醫院,別擔心治療費用,我給你的那張是金卡無上限消費,只要能把鬱郁的病治好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可是……”蘇然剛開口,陸銘煜又說——
“我儘快把這邊的事情處理完,回去陪你,你還懷着孕,記住千萬不能傷心勞累過度,跑腿的事讓王姐去。”
“醫生說要做手術,可是手術風險比較大,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着關係到女兒的生命,必須由他們倆人一起抉擇,確切的說她沒一點主意,這個主意得有陸銘煜來拿。
大多數女人的通病就是遇到關鍵事的時候都會表現出依賴,蘇然就是其中之一。
“別被醫生的話嚇唬到,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可不能因爲那點風險耽誤治療。”陸銘煜覺得蘇然是被醫生那套推卸責任的說辭嚇傻了,纔會如此害怕恐慌。
蘇然雖然沒有說明鬱郁到底得了什麼病,可他覺得那孩子一貫活蹦亂跳的,應該不會得什麼大病。
垂眸看了眼時間,已經晚上十點鐘了,在耽誤下去,會議恐怕十一點都結束不了。
陸銘煜:“好了,我還在開會呢,先掛了。”
掛了電話,蘇然在走廊裡整了整神色,面帶微笑的推開病房門。
護士正給鬱郁掛水,小身體躺在病牀上,垂着眼簾看着針頭插進血管,恁是咬牙忍着疼痛,不吭一聲。
看着鬱郁那對因爲疼痛皺在一起的小眉毛,蘇然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針扎一般,好不容易嚥下去的淚水又翻涌而出。
“呀,鬱郁今天真勇敢!”護士扎完針,朝着鬱郁豎起了大拇指。
“姐姐,我的病什麼時候能好?”稚嫩的聲音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房間內盪開。
護士一邊調輸液速度,一邊微笑着說:“只要你以後都像今天這麼勇敢的打針,一定會早早的從這裡出去。”
“我一定會的。”得到滿意的答案,蘇鬱郁彎着小嘴保證。
眼波流轉間看到站在護士身後的蘇然,“媽媽,你怎麼纔來,剛纔護士姐姐給我打針我都沒有哭。”
鬱郁的笑容直戳她的淚點,趕忙別過臉去,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快速的拭去眼淚,重新回過頭時,笑容可掬。
“嗯,我都看到了。”
護士端起托盤,對蘇然道:“我出去了,有什麼需要按鈴。”
“好,謝謝你。”蘇然客氣的點頭。
蘇然在病牀前坐下,溫柔的將女兒掛水的那隻手輕輕地放在被子底下,聽到鬱郁說:“媽媽你給爸爸打個電話,我想和他說說話。”
手上的動作明顯一僵,“你知道的爸爸是做餐飲的,這個時間是他最忙碌的時候,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工作了。”
她不想再麻煩程斌,若是讓他知道鬱郁住院了,他肯定會擔心的第一時間趕過來。
還有一個原因,鬱郁剛對陸銘煜不排斥,甚至能感受到一點好感,這個時候程斌過來,恐怕會讓他們父女關係恢復到初始狀態。
相反的,陸銘煜若能儘早回來和她一起照顧鬱郁,讓她感受到陸銘煜的愛,再把真相告訴她,如此最好不過了。
“好,等晚上睡覺前再打給爸爸。”
“……”蘇然沒有說話,只是抿脣笑了笑。
晚上她又該用什麼謊話誘哄女兒呢……
……
掛完水,和鬱郁一起吃了午飯,等她午睡了,蘇然去了施醫生的辦公室。
蘇然和上午一樣,在他辦公桌對面坐下:“施醫生,關於我女兒的病情我還想諮詢一下。”
醫生合上一本和中華大字典厚度差不多的泛黃舊書,蘇然看到上面印着‘臨牀醫學’幾個大字。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在午休時間過來,蘇然感到很抱歉,可她也只有趁着鬱郁睡着了才放心離開。
“沒有,我們這個工作根本沒有具體的上下班時間。”施醫生攤了攤手:“你有什麼的不明白?”
“你上午告訴我手術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那麼……如果不做手術,藥物治療結果會怎樣?”放在桌子底下的兩隻手緊緊的絞着衣襟。
“你女兒患的是高危型,如果藥物能夠治療我是不會讓她做手術,如果不做手術,藥物控制說白了就是化療,整個過程對孩子來說非常痛苦,會產生一系列併發症,但也只是起了延緩作用。”
‘化療’一詞就像是一枚威力無比原子彈投進蘇然的心裡,炸的她魂飛魄散,臉色刷白如紙。
對女兒這種病她不夠了解,可一聽到化療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報紙新聞上,以及狗血的電視劇小說裡那些得了白血病找不到匹配的骨髓化療的過程,頭髮全部掉光,簡直不成人樣。
蘇然一股寒氣通過鞋底快速的襲遍全身,引得後背冷汗淋漓,頭皮發麻……
“雖然手術的成功率很低,但這是治療這個病的唯一途徑。”說這句話時,醫生握在手裡的簽字筆下意識的敲擊桌面,以示強調。
唯一的途徑……
蘇然在心裡默唸着,手指因不受控制用力而泛白,沉默了許久,開口的聲音像不是自己的,卻透着一抹從未有過的堅定。
“那就做手術吧。”
施醫生讚許的點了點頭,不等他開口,蘇然又道:“請你一定竭盡全力的救治我的女兒,花多少錢都不是問題。”
“放心吧,我們對每一位患者都抱着十二分的態度重視,一定儘可能的將手術風險降到最低。”
蘇然心裡得到一絲安慰:“那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我上午說過,手術越早越好,現在最關鍵的就是找到匹配的骨髓或者臍帶血,你是蘇鬱郁的母親,冒昧的問一下,你現在肚裡的孩子和鬱郁是同一個父親嗎?”醫生認真的問道。
被質疑,蘇然面露尷尬。
“我沒有別的意思,是這樣,如果你肚裡的孩子和蘇鬱郁同父同母,那麼他的臍帶血裡的造血幹細胞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機率和蘇鬱郁的吻合,這個機率可不是一般的大。”
微涼的手覆在肚子上,垂眸看着隆起的腹部,沒想到這個孩子的到來還可以救姐姐命,蘇然彷彿看到未來幾年她的一雙孩子拉着手在陽光下嬉鬧的情景……
眸底淚光閃爍,是幸福激動的眼淚。
“是,他和鬱郁是同父同母。”蘇然脣角隱隱有笑容浮動。
這恐怕是鬱郁住進醫院後,唯一感到安慰的事。
“那就好,我會盡快安排你做臍血穿刺。”施醫生臉上流露出欣慰的笑。
“臍血穿刺……對孩子有什麼影響?”鬱郁和未出生的孩子對她來說同等重要,任何一個稍有閃失,都能要了她的命。
“這一點你放心,對胎兒的發育沒有任何影響。”
揪緊的心緩緩的放鬆下來,“施醫生,那就按照你說的安排吧。”
……
三天後,臍血穿刺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很不幸的是,腹中胎兒臍帶血裡面的造血幹細胞和蘇鬱郁的不匹配。
機率最大的方法失敗了,醫生告訴她只剩下骨髓移植這一種方法,建議她和孩子的父親一起做個骨髓檢測。
蘇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只要能讓孩子健康,就算要拿她的生命去換,她都心甘情願,可是陸銘煜……
在不知道鬱郁是他親生女兒的情況下,他願不願意,無從猜測。
所以,讓陸銘煜做骨髓檢測給鬱郁移植骨髓之前,必須讓他接受鬱郁是他親生女兒這個事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拿着他們父女的親子鑑定,之前橫在他們之間所有的阻礙一起攻破。
她想起了上次留了陸銘煜的頭髮,放在家裡。晚飯後,將鬱郁託付給值班的護士,獨自坐車回家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