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經最大的夢想是做法力最強的妖精,可現在卻要擇了妖怪道。它知道,不認主的妖心只會害離苦也變成妖怪,它願意讓自己的心認他爲主。從此,天高地遠,離苦可以做想做的任何事。它聽了很多次他努力修行卻一無所獲的悲傷,終於他也可以成爲他想要成爲的人。
“阿迷,你不可執迷不悔!他承得了你的心,卻承不了你的修爲。你的心於他而言與凡人的心無異。”
“只要讓他離開這裡,擺脫禁錮,他也大抵不需要我這修爲。”
“你想沒想過你自己?你呢?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又如何?大不了我再去做一顆種子。”
月至中天,阿迷手掌輕撫,已經開始運功。
“我要做六界中法力最強的妖精!”
“妖精也好,妖怪也罷,全在自己的心。”
“如果每個成妖的生靈都擇了精靈,那妖界不就太平了嗎?妖界和人界不也就能和平相處了嗎?”
如今,它要做妖怪,然後,魂飛魄散。還好,不必被收妖師追着跑。
“阿迷!阿迷!”玄清的聲音越來越小。它的水行陣已經築起,在周身圍成了水球,水球護它懸於空中。做妖精,用它三百年的修爲藉着滿月之力施幻妖法即可。成妖怪,便要倒施幻妖法。成妖之際,空降三道天雷,這水行陣可抵擋天雷,助它成妖。幸得離苦每日澆水與它,它的水行陣幫它抵了多半天雷,只有少半劈在了身上。水行陣裡,阿迷開始倒施幻妖法。玄清看着它消失在水球裡,試了許多辦法都無法靠近。他現在後悔到想去九天之上求人逆轉時間,他真是選了個好時間來同阿迷說這件事!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要怎樣才能救下阿迷。
玄清本是個逍遙鬼王,冥界有父親和兄長,不需要他去操勞,他也就樂得自在,四處遊歷,偶爾收收魂。那日夜行到菩提寺時,忽見一團紫光大盛,然後便感覺到有新的鬼氣。鬼氣之後,紫光更盛,他一時好奇,就想去看看是哪家小妖害人性命,竟是一隻魅。尋常的魅可沒有這麼盛的紫光,這魅修的靈力極其純淨,他日若成妖,定是現下的妖界從未出現過的。妖界沉寂萬年,終於出了一隻了不得的妖。他一時好奇想看它成妖,也是可憐它嚇死自己心心念唸的小和尚,便允了它一個承諾。從一個承諾開始,他便與它交了朋友。閒時來同它講八卦,打發時間,久而久之,竟成知己。
玄清是很想要看它成妖的,看看這妖界萬年來最純淨的靈力會幻化成什麼樣的妖。可他沒想到它竟然爲了那小和尚要自毀修爲,入妖怪道,然後把心給他。到最後,玄清只好在水行陣外招了周圍的鬼氣,等陣破之時,拼了全力去救它。
三百修爲,一朝成妖。
一個時辰過去,阿迷終於施完幻妖法。它用了三百年修爲煉成的心,此刻就在它面前。這顆心本可以是最純淨的紫色,因它擇了妖怪道,卻染了些許黑色。它右手挽起,第一次用了它成妖的法術,招了離苦的魂魄,然後將它的心與魂魄合二爲一。它們融合的那刻,水行陣破。它只來得及最後看它一眼。
“離苦,我們,來世再見。”可是它哪有什麼來世。
阿迷在陣破的瞬間便失去了意識。玄清看到紫色的身影喊了聲阿迷,就迅速驅了鬼氣將她護起來。然後又將承了阿迷妖心的離苦魂魄裝進了收魂袋。阿迷化出的身體還未消失,玄清抱住她,召回收魂袋,急匆匆朝冥界而去。冥界,冥界一定可以救她,要在她魂飛魄散之前趕回去。
入冥界,必走黃泉路、過奈何橋、遇孟婆。玄清像一道白光一樣照亮了黃泉路上的曼莎珠華。看到孟婆在橋頭,扔了收魂袋給她,又一陣風似的走了。聲音遠遠傳來:“斷了陽壽,入輪迴。”孟婆卻看清了他手裡抱着一個紫衣的女子。她閒閒地說了一句讓玄清又迅速轉頭回來的話。
“你懷裡那女妖恐怕堅持不到冥界大殿就要魂飛魄散。”
“你能救她?”其實他知道,孟婆既攔住他,就一定可以救她。“她需要一顆心。”
孟婆引他們去了她的出塵殿。玄清這是第一次入出塵殿,殿內看起來竟同人間的普通院落一般,只是院內種的卻是大片的曼莎珠華。這花看似雜亂無章,玄清卻看得出,不同方位的花,不同數量的花組成的卻是一個陣法。
孟婆也不多說,揮手將阿迷送入花陣內。那朵朵紅色的花在阿迷入陣後便散發出絲絲的黑氣纏繞住她,像要將她吞噬一般。孟婆閉了眼,額中現出一朵血紅色的曼莎珠華,她開口,聲音低沉:“以我血花,乘你修爲。花落無悔,擇者由心。”花陣中有一朵曼莎珠華在她的咒語裡緩緩飄起,最後落入了阿迷心口的位置。孟婆睜開眼,額間花朵也旋即消失,阿迷的身體出了花陣,被一團黑氣託着送到了玄清懷裡。
“她不會魂飛魄散了嗎?”
“不會了,但她以後妖不妖,鬼不鬼。”
“什麼時候能醒?”
“不知。看這心與她要多久能相適。短則一年,長則數十年。”
“不妨事,活着就好。”
“冥王現下正爲大殿下的事發愁着,二殿下還是不要去擾他。這姑娘我先替殿下照顧着。”
玄清施了一禮道謝:“謝過孟婆。”
孟婆卻側身未承他的禮,“二殿下不必多禮,只需記得欠我一個情便好,日後,我也會同殿下討回來。”
“恭候姑娘。”
“二殿下先回行宮吧,等她醒來我會着人通傳。”
孟婆下了逐客令,玄清卻還是將阿迷送到了客房。他剛剛一直急急忙忙要救她,並未看清她的模樣。此時終於安穩下來,纔有時間去注意她。
阿迷果真如它自己所說,是傾國傾城的。她此時沉睡着,並未睜眼,卻可窺得眉眼定是溫婉的,鼻子和嘴巴卻是帶了妖特有的媚氣。墨色的頭髮披散下來,落在雪白的皮膚上。身上紫色的紗裙襯出玲瓏的曲線。玄清敲了她的頭,“小妖,可惜了你三百年幻化的身子,真是被那離苦迷了心竅!”
玄清也是做了周全考慮纔將阿迷暫留孟婆處。他殿中實在不宜女子居住,況且父親還在爲兄長煩悶着,他確實不該此時給他添些麻煩。孟婆的人品他也是信得過的。況且她同爲女子,也方便照看。再者,這顆心本就是一朵曼莎珠華,還不知阿迷睡夢中能否與它相適,在出塵殿,自然有個照應。
玄清做了阿迷長時間不醒的準備,但他沒想到她竟然睡了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