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程走的一週,我每天都心神不安的,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我老是覺得會發生什麼大事。我開始擔心呂程的安危,呂程告訴過我,騎車比賽的時候經常都有意外,很多年前他親眼見到自己的隊友摔下了懸崖,再也沒有醒過來。他告訴我的時候,我心裡抽緊得不知道說什麼。我好擔心,他這次去參加比賽會出什麼事。
在我算着呂程該回來的那天,我給他打電話,那種迫不及待的心情讓我連等待電話那頭“嘟……嘟……”的聲音都覺得太漫長。呂程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我打了很多次,最後一次是關機。他不接我電話,他關機,這讓我怎麼想都想不通。我立馬上網掛上QQ,呂程把我拉進了黑名單了,“半夏旅程”這個分組裡是零,空空如也。我對着電腦腦袋裡一片空白。呂程,他是怎麼了,又是爲什麼要把我拉黑,還不接我電話。
我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那個聲音比我平時和小影吵架的聲音都大,寢室的姐妹們跑過來看我怎麼了,我抱着林子,我說:“他把我拉黑了,我聯繫不上他了,怎麼辦怎麼辦。”我近乎抓狂一般,那種感覺從來沒有過,我手都在發抖,每次我只有太過於傷心就會這樣,手會抽筋一樣。林子問我:“怎麼就聯繫不上了呢?之前不是還好好的麼?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我不知道該給林子說什麼,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的手一直抽筋一般抓着林子的衣服,其他的姐妹都問我怎麼,確實兩年來,我從來不曾這樣過。
在我正傷心欲絕的時候,小西的電話來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忙接起來,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呂程怎麼樣了,他怎麼樣了?”小西在電話那頭吞吞吐吐的說:“親愛的,你真的要知道嗎?真的嗎?”我用堅定的語氣說:“是的,我一定要知道,我必須知道,你快告訴我。”一剎那,我收起了懦弱的眼淚,潛意識裡告訴我,呂程一定出事了。小西沉默了很久才告訴我:“親愛的,你要堅強,要挺住,呂程他受傷了……很嚴重,現在正在醫院……醫生說……”小西的話音中帶着點點哭意,我知道,她其實也是擔心呂程的,停頓了一下,小西接着說:“醫生說,可能要截肢,他的腿受傷很嚴重,在最後的一千米的時候由於太想奪冠發生的意外……”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整個人都癱軟了,就像是身體裡一直支撐着自己的一股力量一瞬間抽離,呂程,他爲了奪冠,受傷了,還嚴重到可能要截肢。這對我對呂程來說都是多麼的殘忍。我在心裡深深地責怪自己,如果不是我告訴他,讓他給我拿個冠軍回來,如果我不那樣說,他就不會爲了我去拼命。
我無助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林子在我旁邊看着我幾乎快要昏厥的表情,以及我無力支撐的身體,她也不知道該怎麼來安慰我,她知道,這一次我是真的無助了,就算有多少個木子也幫不了我。
我問小西呂程住的那家醫院以及病牀號,衝着就出去了。這一刻呂程正在痛苦的掙扎着,如果截肢,對他來說失去的不僅僅是腿,還有他的夢想,以及他愛單車的那份情。這是世界上多麼殘忍的事情。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不能讓呂程一個人去面對那些痛,我是呂程的女朋友,我是追着他走了快五年的屬於他的丫頭,我要在他身邊,不管遇到什麼。
我飛奔到呂程病房外,門是開着的,呂程爸媽、小影和小西都在。呂程表情漠然的躺在牀上。小影在和呂程爸媽商量是否截肢的事情,我在門外停着,那是一幅怎樣的畫面,小小的我,遠遠的看着呂程,他的樣子,他的表情,就像是靈魂被抽離了一般,那個臉上寫滿驕傲的呂程不見了。醫院的顏色是通透的白色,和呂程的臉色是那麼的交相呼應。小西坐在呂程旁邊,小心翼翼的照顧着呂程,我在門口站了很久,我呆呆的望着眼前這一幕,似乎壓根就不屬於我,而我也終究不在他們的世界裡。
是小西發現我的,那個時候我還呆呆的站在病房門口,一臉呆滯,額頭還在冒汗,剛纔跑的很急,在那裡站着的時候又很緊張,我似乎感覺我要把我這些年忘記流的汗都流完。小西看到我了,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走了進去,呂程的爸媽都一臉詫異的看着我,小影更是充滿了恨意,她也許真的還沒有意料到我會來。呂程臉上微微露出了點我形容不出的情緒,我猜想我親愛的呂程,他也沒有料到我會來,他下定了心趕走我的。我目不轉睛的看着呂程,我想通過我的眼神告訴他,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忽然呂程表情猙獰一般,他看着我:“你來幹什麼,你給我走,讓她走。”他對爸爸媽媽說,讓我走。呂程的爸媽一臉疑惑的看着我們,一個是誓死不走,一個是拼命掙扎,這兩個人,是這樣的相似又不同。呂程媽媽走到我面前,她是一個看似很成功的女人,臉上露出的那種成就感鋪天蓋地的在我的眼前瀰漫開來。呂程長得和她很像,特別是嘴巴,我一直覺得呂程的嘴其實很好看,從脣齒間就能感覺呂程的魅力,而他的媽媽,也一樣。他畫着淡妝,口紅的顏色很豔,但是看起來很得體,眼睛紅紅的,我想是剛纔哭過了。她問我:“你是?呂程怎麼讓你走?”我被呂程媽媽問住了,我是誰呢?我在這裡我該是誰呢?是呂程的女朋友,還是別的誰?我確實被問到了。小影走到我面前,用牙尖的聲音說:“媽,她是一個不要臉得女學生,你不用理她,把她趕走就是了。”我聽到小影話裡的一個“媽”字,徹底的攻破了我心裡的防線,這一刻我在這裡是這樣的多餘,我按捺不住心裡的悲傷和委屈,我從來都不是不要臉的女學生,我從來沒有勾引有婦之夫,我卻被學校的同學經常回帖子罵,還被小影見一次罵一次。我的身體有輕微的顫抖,小西走到我面前,她用手拍拍我的後背,問我有事沒有。她對呂程媽媽說:“阿姨,她是呂程的女朋友。”小西的話似乎拯救了我,一瞬間把我從地獄帶到了天堂,一縷陽光照進了我的心裡。我看着呂程媽媽,她眼神裡閃爍着一絲懷疑。“你是呂程的女朋友,怎麼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我聽完呂程媽媽的話,又一瞬間回到了地獄,這種在天堂和地獄見來回飄蕩的感覺,就如13歲那年被關在黑屋的感覺一樣,除了絕望就是絕望,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我用力點點頭,我說:“阿姨,是的,我是呂程的女朋友。”呂程在牀上看着我,眼淚在我眼眶裡打轉,我多麼希望,呂程能替我說句話,只要一句就夠了。呂程媽媽轉過頭看着呂程,“真是你女朋友,怎麼從來沒有提起過。”呂程沒有告訴過家人有我的存在,而小影一直叫呂程的媽媽叫“媽”。我想象不出這個男子和小影之間到底有怎樣的關係,他們不是早就離婚了嗎?而小西爲什麼又能和小影在一個病房裡照顧呂程顯得那樣鎮定。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我原本以爲的關係以及他們之間已經夠清楚的情感,在這一刻都像一團混沌一樣在我的腦海裡。
呂程開口說話了,他語氣很淡然的說:“媽,她不是我女朋友,不認識的一個人。小影說的是對的。”呂程的話對我來說是最具有攻擊力的,是的,他說,我不是他女朋友,小影說的是對的,我就是不要臉得女學生。忽然之間那種要陪着呂程一起面對所有傷痛的心變得鮮血淋漓,他就是這樣殘忍的對待我的。我什麼都來不及思考,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株蒲公英,我在微弱的風中被吹散了,我再也收集不齊自己破碎的身體,我就是這樣的沒有了向心力,找不到方向。小西在一旁無奈的看着我,再看看呂程,不知道說什麼好。呂程媽媽一臉漠然的說:“那你還是快走吧,我不允許這樣的女孩子接近呂程,他已經有小影了。”這是對我最無情的宣判,在我還沒有和我未來的婆婆正式見面,我就在中途被她徹底蒙上了壞女孩的名分。小影又補充了一句:“趕緊走吧,不要臉的女人。”我看着四周陌生的人,包括呂程我都覺得好陌生,還有小西,她怎麼也不幫我,他們的表情,他們近乎看笑話的樣子,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裡。kudushu www.kud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