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的時候我從阿媽家離開了,阿媽一個人的屋子,還有正屋牆上掛着的她老伴的遺像,這樣的一個家,其實有很多潛存的幸福在裡面。那張相片應該就是阿媽所有堅持一個人生活的理由,以及他們之間說好要走下去的一個理由。
我在回去的公車上想了很多,小影的話,呂程掌管着一個公司,以及現在的我什麼都給不起的現狀,都讓我開始無法更多的去幻想我和呂程的未來。我似乎覺得忽然之間前面瀰漫過來一陣很厚很厚的霧,籠罩了路我通往幸福的路,我找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
在車上的時候我旁邊坐着一個男子,看上去和呂程差不多大小,穿着很得體,我們都沒有搭理對方,都看着窗外流過的風景。我想,人與人之間多多少少都隔着一點東西,就像是現在的我和身邊這個陌生的男子,看似那麼近,其實那麼遠。
路上堵車的時候,旁邊的男子忽然開口和我說話了,他脣齒間透露着一種雅氣,他的樣子是我形容不出的那種好看,我不能說他陽光因爲他似乎沉寂着很多和陽光無關的東西,我也不能說他帥氣,因爲他比帥氣要低調一點。只是這個男子確實屬於美男級別,他輪廓分明,眉清目秀的。我猜想他應該是一個上流社會的人,但是怎麼會坐在公車上,不是一般都是開私家車麼。我帶着疑問和這個男子交流着。他說:“你好,我叫馮明,Q市就是這樣堵車的時間多過於在路上的時間。”他話中的三個字觸動了我,“在路上”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這應該是一個喜歡流浪的人時常應該有的狀態,而他隨意說出的話中,我抓住的只有這麼三個字,是的,我只鍾情於這三個字。還有他的名字,是那樣的刺耳,他叫馮明,此馮明是否就是小西口中的馮明。我問他:“你叫馮明?做什麼工作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忽然間纔想起來不曾問過小西她的他是做什麼的。馮明依然保持着帶着雅氣的微笑“我是經紀人,在傳媒公司,我不喜歡開車,喜歡坐公車和地鐵。我覺得就像是在人生的客車上,多經歷這種分分離離會對現實中的分離增加很大的抵抗力。”他的話也是這樣充滿了哲理,這個男子,到底又有什麼樣的經歷。我想他會不會就是小西口中的馮明,但是世界上不會有那麼巧的事吧,不是說世界很小,但是城市很大麼。
我還來不及問他是否認識小西就到站了,我們沒有道別,就像所有萍水相逢的兩個人一樣。
我在路上給呂程打電話,我問他在做什麼,呂程說在忙,讓我乖乖的。淺淺的失落感在我心裡氾濫開來,呂程難道就沒有聽出我的心情是那麼的糟糕麼?我真想問問這個人,是否真的就如他所說的那樣愛我,那樣在乎我。這一點來說,我確實不夠成熟,我少了該有的理解和體貼,我生氣於呂程不顧及我的情緒而忽視了他工作的繁忙。這又讓我想起了小影的話,他說的,我這樣的人是不配的,我不能幫他管理公司,我沒有那麼氣質和能力,我什麼都給不起他。我在街邊上蹲着就哭了,這一刻我是這般無助,爲什麼,一個和我毫無相關的女人就可以這樣左右我的心情,還有我堅持了那麼就要和呂程一直走下去的決心。她的話是那樣針針見血的刺傷我的心臟,還有一些我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關於未來,關於現實,關於我能給和我想給這個問題。
街上的行人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都忍不住要看我一眼,看我這般狼狽不堪的在Q市的大街上沒有形象的哭泣。我忘記了木子的話,忘記了他說的塗半夏是最堅強的孩子,我只記得小影說過的那些話,對我來說是多麼殘忍的宣判。我和呂程不合適,我什麼都給不起。我還是給木子打電話了,我說:“木子木子,你快來救我……”我哭泣着的聲音有些沙啞,木子能聽出我應該在抽泣。他問我:“半夏,你在哪裡。”我沒有說話,掛了電話,抱着我的雙腿在街邊就那樣落魄的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我把頭埋在膝蓋間,我早就已經按捺不住心裡的悲傷,早就想要這樣放肆的大哭一場了。
木子找了我很久,他到我面前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大汗了,冬天裡都能滿頭大汗,那會是跑了多少街道,走了多少路,心裡有多着急。我擡頭看着木子,眼淚還在眼眶裡疼痛欲出,我就那樣望着他,眼淚流了一臉。木子將我扶起,他又是習慣性的把我擁進懷裡,一如一年前我知道呂程結婚後的那個夜晚。他總是可以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給我最真切的疼愛和保護。他有些生氣有些心疼的說:“半夏,你到底要把自己搞得多狼狽你才肯罷休,塗半夏,永遠是最堅強的孩子啊。”木子的話在冬天的寒風裡夾着白霧飄到我的耳朵裡,我想,木子,你瞭解我,卻不懂我,又或者你懂我也瞭解我,我的堅強都是故作,你那句話是要我堅強。我扒在木子的肩膀上,忽然覺得這個男孩子的肩膀好寬厚。我擦開眼淚,看着木子,我說:“木子,對不起,我總是這樣讓你爲我擔心,我答應你我以後要做最堅強的孩子。”木子聽完我的話,半信半疑的看我飽含熱淚的眼眶,眼神裡充滿了柔情。
我和木子一路打鬧着回學校的,他總是有辦法讓我破涕而笑,我們就像兩個小孩子一樣,不顧及路人異樣的眼光,追打着像剛放學。我跑在木子前面,木子在後面追我,忽然他叫住了我,他說:“塗半夏,你要是世界上最堅強的孩子,就算哪天我不在你身邊,也一樣要在哭完後放聲大笑。”木子的話分貝很高,我真想捂着他的嘴不讓他說下去,真是丟死人了。那天木子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絨服,黑色的,裡面是一件白襯衫加毛衣,他總是能把自己收拾得很好,看起來永遠那麼帥氣逼人。我還是穿着去年木子送我的厚厚的長外套,我忽然明白一件事情,我的生命裡,木子早就摻入了太多太多,陷得很深。
我轉身望着木子,我用力點點頭,我也大聲回答他:“我塗半夏,答應肖木子同學,一定做世界上最堅強的孩子。”我不想去顧及那麼多旁人的眼光,就讓我和木子這樣張揚跋扈一次吧。我們瘋狂的青春,我們快得快要消失的青春,就讓我們張揚跋扈一次。
街邊的店裡正放着一首五月天的《知足》:怎麼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麼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覺得足夠。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麼收藏要怎麼擁有,如果你快樂再不是爲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我覺得這幾句歌詞就像是在吐露我的心聲一般,愛上呂程的笑容,要怎麼收藏,要怎麼擁有,如果他快樂,再不是爲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太沒有出息,一點都不像我自己,曾經可是那樣信誓旦旦的要不管遇到什麼都和呂程在一起的,現在僅僅因爲小影的幾句話就動搖,我不允許我有這樣的動機,我討厭這樣的我。
我回到寢室的時候,給呂程發了條信息,我說:“親愛的,不管遇到什麼,都不放棄。”呂程不知道我話裡潛藏着的真正意義,他也許只是當做這是我又向他表達我想和他一起走到最後的決心。他回我的很短,他說:“丫頭,愛你,不放棄。”我知道,呂程不會放棄,因爲他是我最最在乎的呂程,我相信他能感覺到我所有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