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來得讓她措手不及,李眠兒做夢也沒有想過,今日武王和武王妃會是以這樣的方式等她來拜見。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靈柩,李眠兒手心沁涼,堂堂一個王爺,還是先皇長子,卻於一夜間悄無聲息地離世,這明顯是武王夫婦二人自行做的了斷,可此事背後又有着怎樣的糾葛!
無非一個權位!
武王爲了保住兒子,同時又不叫上位者猜忌刁難,便選了這條路!
“母妃臨走前遺憾沒能再見你一面!”周昱昭聲音輕渺,“我遂帶你過來送他們一程!”
親耳聽聞,李眠兒心眼眼裡隱隱抱的一束幻想徹底破裂,武王和武王妃是當真離開人世了!
膝下驀地一軟,李眠兒跪倒在地,雖然武王和武王妃並非她的雙親,但他們是周昱昭至親至愛之人,是撫育心上人長大成人併爲其付出生命的人。
武王妃,李眠兒統共也只見了幾面,但是她真心欣賞她,崇敬她,感激她!
至於武王,不月前還一起在龍州城,甚至爲了迎救被困瀋州城的周昱昭,兩下有過協作。
對於自己這樣飄浮若萍的薄弱女子,二老不但不看輕,而且還十分敬重,倘若換一雙父母處在他們的位置,即便再寵膩兒子,也會極力爭取給兒子求一門能夠爲他錦上添花的親事,又怎會支持兒子選擇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
武王和武王妃的音容笑貌清晰如昨,卻是隻能永遠地停留在昨日。一如孃親……
再想到孃親,李眠兒的眼淚肆意流淌,任其打溼袖口和衣襟,直到把積壓在心頭的悽苦悉數化作淚水排出體內後。她才起身,誰知腿腳已經麻木,身形才站起,又跌了下去。
好在周昱昭一向反應快,一把將她攔腰撈住。
周昱昭雙目看進李眠兒哭得紅腫的眼睛,嘟脣吻掉她眼角的殘淚,然後對她低聲道:“可以走了!申末時我們就得趕到南城門口,那裡有人接應!”
在遭受如此重創之下,眼前之人還能強忍心頭苦楚,操持着整個局面。李眠兒心疼不已。
暗自忖道:武王也真是敢信任他這個兒子!
跟着周昱昭又花了一刻多鐘的時間纔出來昭園。除了此件事,其餘事情在上午時候都被周昱昭安排妥當,再最後看了一眼武王府。周昱昭闔上車門,就此別過這座於他意義非凡的府邸。
往城門走的路,都是一些偏僻小路,人眼不多,走下不多遠,李眠兒想起疏影,便問道周昱昭:“疏影他們出發了麼?”
周昱昭揭簾看了看車外的天時,應道:“這會兒,他們距離京都該有百來裡遠了!”
李眠兒點點頭,疏影離開京都。翠姨夫婦定然不曉,還是等到了應天府後再給他們捎信吧!
這一天實在發生了太多事情,偏每一件事都是要人丟半條命的事情,所以,就算周昱昭再周全,還是難免疏漏。
在他看來,王錫蘭早在未時初之前就動身離京了,這都申正了,他自然已走下老遠了,只是事實上,他表兄王錫蘭這會兒還在太傅府裡沒來得及走。
同周昱昭一樣,王錫蘭也歷經一個焦頭爛額的晚上和白天,昨天傍晚天未黑之際,突然祖父決定舉家南遷,除了王姓子弟,家眷僅限正室,至於奴僕,只帶少數幾個必需的。還要求不得鬧出動靜,驚動府內不相關之人!
這裡是哪裡?這裡是京都,是太傅府王家祖孫三代的根基所在,打拼了近百年的基業,卻要在一夜之間進行挑精揀瘦,擱進馬車拉出京城,談何容易?
於是,王錫蘭度過了怎樣的一個夜晚啊,幾乎就沒有立定的時候。不過好就好在一直都在爲這一天做着準備,很多事情之前已處理停當,就是這一天來得有些突然,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午前,他接到表弟周昱昭的信,大意就是兩下分開行動,能提前走就提前走,不必選同一條路線,只隨時保持聯絡便可!他自己也深以爲然,隊伍越精少就越容易行動!
依計劃,原本未時他就該到達東城門然後直奔南,卻臨時冒出兩件非他親自出面處理的事情,待處理完畢,已是半個時辰以後了。
儘管王錫蘭忙得腿斷,但是整個太傅府內一點兒不喧囂,就如平日一樣有條不紊地運轉着,下人們更是矇在鼓裡一般渾噩。
王溥、秦夫人、王鑄等人皆在昨日半夜裡悄然離都,闔府只剩下王錫蘭還有紫熙公主兩位正經主子。
辦完最後一件事,王錫蘭帶了一輛馬畫匆匆趕至九畹軒,枝兒幾個早已恭候多時,聽到軒外傳來馬車的動靜,枝兒回頭清點一下人數,發現疏影不在,忙跑到疏影房間內,將正陷入沉睡的疏影拉起。
睡眼惺忪的疏影聽說要坐馬車出門,不樂意了,倒頭再要接着睡,卻被枝兒硬生生阻撓住。
這兩個月來,疏影與王錫蘭的關係幾乎降至冰點,每次見面都是不歡而散。
昨天夜裡,疏影就發現枝兒幾個忙了徹夜,不知道王錫蘭搗得什麼鬼,可她懶得管,只躲在自己屋裡睡覺。
不想再聽枝兒牢騷來牢騷去,也不想多費脣舌,她要幹什麼就幹什麼吧。疏影懶洋洋地起身,出得門來,劈面就撞見王錫蘭,她卻當沒看見一般,見院中停了一輛馬車,二話不說地鑽進馬車接着睡了。
被疏影這般冷落,王錫蘭一臉黑線,但時間緊急,他沒有功夫同她計較這些,踱到書房裡面簡單取了幾樣東西,就躍進馬車。
可能他動作大了點,疏影因此驚醒,發現是他進來馬車,又掃了一眼車內其他四個婢子,眼中流過一道嘲諷:這馬車也太小了點兒!
恰巧王錫蘭將她這道眼神看到,心頭無名火頓起,將要發作,卻被軒外趨近的腳步聲打亂。
“駙馬——”紫熙氣息微喘,快步跑進九畹軒。
車內的王錫蘭皺起眉頭:她這會來打算作甚!
下車前,他給枝兒遞了個眼色,枝兒點頭會意。
“夫人,你怎麼來了?”王錫蘭將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料紫熙已然勘破他的行動,眼淚在眶中打轉,將他拉到一邊,語音輕巧卻深情款款:“駙馬,你這是要離開京都麼?”
王錫蘭聞言心內一驚,他沒料到紫熙會消息這般靈通!事已至此,他不好再瞞,也該到攤牌的時候了。
不管怎麼說,紫熙自嫁入太傅府一年多來,她未作一件出格的事情,對自己更是百般討好、關愛有加,就算陳王是她的親皇兄,但她確是清白無辜的,倒是自己負了她一片情意!
猶豫再三,王錫蘭決定實言告知:“紫熙,聰明如你,許多話不需我明說!是我負了你,目下,陳王府纔是你最好的去處!”
一聽這話,紫熙連想都沒想一下,抓住王錫蘭的胳膊就急切語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駙馬,既然娶我,怎好中途將我拋下!皇兄和夫君,早在嫁作你妻之前,我已做出了抉擇,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着你!只是駙馬你,不能將我一個人留在這府裡!”
紫熙梨花帶雨,聲淚俱下,王錫蘭看在眼中,心愧不已,爲難不已,回頭瞥了眼車廂,想到其中沒心沒肺的疏影,心頭不由一軟,腦子一熱,點頭應下。
紫熙頓時破涕爲笑,轉頭對貼身侍候的丫環芷荃耳語兩句,便隻身隨着王錫蘭躍上馬車。
車廂內的枝兒等人見紫熙上車,掩飾住眼中的驚訝,紛紛起身行禮。枝兒更是忍不住以眼神詢向她的主子王錫蘭:老爺子不是丟下話,說好不帶她的麼?
對於枝兒的眼神,王錫蘭不予理會,讓紫熙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只是他的眼睛時不時瞄向坐在邊上中間位置的疏影。
而疏影自紫熙進車廂時,就有樣學樣,枝兒做甚她就做甚,直待紫熙坐下後,她便闔起雙目,將周遭隔絕,至始至終沒有看王錫蘭一眼。
見她這副光影,王錫蘭心頭的怒火一直壓抑着,若在平時,若不是車裡有人,他早一把將她拉到懷中,不管不顧地先給她一頓厲害嚐嚐再說!
冷冷一聲令下,馬車緩緩駛出九畹軒,然後是太傅府,接着就疾馳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馬車裡的氣氛有一種詭譎的味道在其中,紫熙雖貴爲一國公主,更是王錫蘭正牌夫人,但是夫君寧願帶上滿屋的通房丫頭,卻是置她於不顧,她不得不窘,所以一路,她都是緊緊偎在王錫蘭身邊,斂下眼簾、
枝兒四個丫環,心思更加複雜,明知主子做法不妥,又見主子面色鐵青,顯然是因爲疏影的緣故,便不敢插言。
至於疏影,閉是閉着眼睛,可天知道她的心裡有多難受多痛苦,每每看到王錫蘭左擁右抱,她就恨自己,恨自己陷在泥潭中不得脫身,就像此時,紫熙公主可以名正言順地往他身旁一偎,而自己算什麼,就算他對自己有意,可那點意思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