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琳看着慕尚認真的嘴臉,突然笑着哭了起來,驀然又偏過頭擦掉了眼淚,“舞蹈大賽我得了第一名,雖然沒能穿上你送我的旗袍,但是我戴了你第一次送我禮物時的那對耳環,姐妹們都說耳環好看呢,爭着搶着要借用幾天。”
“你開心就很好,”慕尚仰着臉對着夕陽,閉上了眼睛,“我想出院了。”
“那我去收拾收拾。”珊琳一邊說着,一邊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了。
慕尚偏過頭看着珊琳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感到痛心。這些年珊琳自始自終都只爲他付出,而從來都沒有真切地要求其回報,目前慕尚想做的,就是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想保護的人。
晚上,慕尚開車送珊琳去了萊德意,然後走到吧檯邊向服務生要了一杯酒,在高腳凳上坐下了。
不遠處,程恩理正在和一個舞女喝酒。慕尚淡然地看了一眼,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其實,慕尚的本意是想了解程恩理,可是越接觸得多了,他就越覺得程恩理越來越撲朔迷離。他不想把自己捲進任何事情裡,他想潔身自好,他想逍遙自在。可是這亂世裡的荊棘總像長了眼睛似的,一直死死地把他捆綁着,他現在,覺得累了,他索性放棄掙扎了,大概他覺得,順其自然也挺好,只要不違背本意就好了。
慕尚喝光了杯子裡的酒,又向服務生要了一杯。然後端着酒杯穿過人潮擁擠的大廳走到了程恩理面前。
“我還以爲慕探長要坐在那裡喝一整晚的酒呢。”
慕尚放下酒杯,坐在他對面,“程少爺要相陪嗎?”
“不醉不歸。”程恩理笑着舉了舉酒杯,順便趕走了舞女。
昏黃的燈光照射在慕尚的臉上,程恩理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臉上沒有貪婪。沒有貪婪,這已經是很難得了,更何況,程恩理彷彿還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少許的澄淨。
“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天津亂了,你要站在哪一邊?”程恩理拿過桌上的威士忌,替慕尚倒滿了。
“我想躲起來,”慕尚回答着,突然就笑了,“可是這不可能,我還是要向朝我開槍的人開槍。”
“你覺得松下赤田會放過你嗎?”
慕尚搖頭,一口悶了杯子裡的酒,“不需要日本人的酌情。”酒真的太烈,他不舒服的將頭仰靠在沙發上。明明不習慣喝這麼烈的酒,但每次都習慣性地往口裡倒。
“你現在處於的地位,並不十分搶眼,所以,松下赤田可以隨時把你殺了。”
“我知道。”
“你不打算做些什麼?”
“程少爺,你是不是覺得我可憐?”慕尚的眼裡有一絲咄咄逼人的霸氣,“我不知道你和松下赤田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前段時間也爲你們之間的關係苦惱,但是,你好像還沒有必要來關心我的處境吧?在政治上,我們並不是一路人。”大概是酒精發揮的作用,慕尚說了這段話後,臉頰微紅。
“難道拋開政治方面,我們沒有說話的必要了?”程恩理的語氣無喜無悲,好像沒有被慕尚的話語給氣着。
“這麼說的話,好像又誇大了,”慕尚用左手按着肩膀,傷口處有些疼癢難耐,“只是我與程少爺第一次見面好像並不怎麼愉快,後來經過稍許瞭解,發現我和程少爺所追求的並不是一樣的。”
“慕探長認爲我追求的是什麼?”
慕尚將頭轉向大廳,這裡各種形形**的人都有,每個人都穿得光鮮亮麗,臉上都掛着從肺腑裡帶出來的笑容。視線越過這些人,慕尚看見了站在舞臺上跳舞的珊琳,她身上的服裝本就豔麗,再加上燈光的照耀,更是讓人無法忽視。半晌,他開口道,“平安。”
“慕探長追求的不是這個?”程恩理的視線並沒有隨着慕尚的視線移動而移動,而是自始至終都停留在慕尚的臉上。
“我願意捨棄我自己去保護我在乎的人。”
程恩理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卻並不詳細地知曉他究竟經歷過什麼大喜大悲,“但是你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就算捨棄自己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慕尚皺了皺眉,“程少爺要是你說你今天不是來可憐我的我還真不信了。”
“我不是可憐你……”
慕尚看着程恩理,卻沒見他再說下文。
反倒是見他起了身,“突然想起來還有事,今晚就算爽約了,下次再不醉不歸吧。”
既然程恩理這樣說,慕尚顯然也沒有拒絕。
程恩理走後半個小時,原本沒有月亮的夜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慕尚回到家時,難免衣服已經溼了,傷口遇了水,又疼痛了好一陣子。慕尚自行簡單地處理過後,便洗漱了睡了。
誰知第二天早晨醒來時,慕尚發現傷口居然化膿了。不得已又開着車去了醫院,開車的時候慕尚也儘量避免了右肩的大幅度動作。
到了醫院下車後,慕尚直奔鍾醫生辦公室。鍾醫生是一個年近五十歲的老西醫,當解開慕尚的衣服看到傷口後,有些生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喜歡仗着年輕就爲所欲爲,慕探長,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幾杯。”
“還真是沒把身體當回事兒,昨天才剛出院今天就又來了。”鍾醫生一邊說着,一邊處理着慕尚化膿的傷口。
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鍾醫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走去開了門。
“今天怎麼一大早就來了?”鍾醫生的語氣裡有些喜悅,讓他進來後,又關上了門。
慕尚看着進來的人,不由得愣了一愣。
“慕探長怎麼一大早就來醫院了?程恩理看着慕尚的襯衫鬆開了一半,露出了白皙的皮膚。
慕尚被他這麼盯着,有些不自在,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悶悶地嗯了一聲。
鍾醫生從抽屜裡拿出了一小瓶藥,遞給了程恩理。程恩理馬上收進了口袋裡,走到慕尚身側,“慕探長的傷勢怎麼看着又加重了?”
“沒什麼,只是有些化膿了。”
程恩理看着慕尚,發現他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想了一想,便道,“先走一步。”
慕尚擡起頭,看着他推門而去,多嘴地向鍾醫生問了一句,“程少爺來拿的什麼藥?”
“他啊,”鍾醫生頓了一頓,看着程恩理走遠了的背影,又繼續爲慕尚包紮着,“拿的安眠藥,每個禮拜他都會來一次,他是失眠症了,**病。”
十幾分鍾後,慕尚從醫院出來了。爲了避免開車時扯到傷口,慕尚把車也是開得相當慢。況且清晨大街上的行人比較多,慕尚免不了往左右兩邊看。在一個拐彎的時候,突然跑出來一個女孩,慕尚一個急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