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原來不是我

美好的早晨,樹爾挽着香家姐妹的胳膊上街閒逛。

“香雨,你們是在仁川長大的嗎?”

“我們不是仁川人。我們的家鄉在更南邊的地方。”香音回答了這個問題。

“恩,我的家鄉也在南方,和這裡挺像的。”樹爾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那個曾經不惜一切想逃離的地方,現在看來卻是如此的令人懷念。

“小姐,前邊好多人啊,都堵着了。我們換條路吧。”香雨的話喚醒了樹爾。

在前面的路上,一大羣人圍住了什麼,有女子爭吵的聲音從人羣中傳來。抱着看熱鬧的想法,樹爾也硬是拖着香家姐妹向人羣中心擠去。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呀!明明是你不看路撞到我家小姐身上,居然還胡攪蠻纏地讓我家小姐賠錢給你!”人羣中心是一對主僕和一名婦人在爭執——其實主要是那個小婢子在吵。

樹爾仔細看了看那位小姐:“原來是她•••”

“小姐認識她?”香雨也正盯着那小姐不轉眼。

樹爾對她笑笑:“只是見過一面。說起來,我昨天喝醉倒是因爲她呢。”

“這小姐還真是漂亮!比咱們公子也不會差!”香雨的語氣很是羨慕。

那天在樓上只是一瞥,就已經覺得這少女美貌出衆,現在這樣近看,更是令人不願移開視線啊——明亮的雙眼欲語還休,濃密纖長的睫毛低垂於眼前,端正挺直的鼻子,紅潤飽滿的嘴脣,皮膚白皙柔潤,身材修長勻稱,曲線分明——“簡直就像是從翁子揚的畫中走出來的一樣!”樹爾的腦中像跑火車一樣奔過這句話。

“這種千金小姐除了撲蝶繡花,什麼都不會。吵個架都只能——”香音的這句話還沒說完,只見那千嬌百媚的小姐像是被點着了一樣,嘴角一拉,擼起袖子衝到那婦人面前,如白玉般的手指指着婦人的鼻尖,嘩啦啦就罵開了:“你這位大嬸!不就是撞了一下嗎?至於要賠錢嗎?又沒傷着你,你還登房上瓦了!本小姐不發威你就不知死吧!還有你們,吃飽了沒事做看什麼熱鬧啊!”

“哇——”四周圍着看熱鬧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氣,這美人好大的脾氣呀!

“嘿嘿,真是有趣的人。”樹爾卻只覺得好玩,想不到在古時對女子約束甚多的情況下還真有這樣不受控制的“大家閨秀”。

“公——小姐,行了,彆氣了,那婦人都被您給‘勸’走了。”

“撲哧——”聽到這小丫鬟用了“勸”這個字,樹爾實在是忍不住了,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好笑嗎?”這美人又把矛頭對向樹爾。

“好了,小姐,馬車還在街口等着呢!”丫鬟來拉這個爆脾氣小姐。

“今天先放過你!”看着那小姐氣呼呼的走了,樹爾只覺得這一趟出來的值,見到了這麼有趣的人,可惜也沒來得及問她的姓名,希望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而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回到孤梅山莊後,樹爾把在街上發生的事告訴月,月只是一笑:“應該是個官家小姐,被嬌寵慣了的。”

“你不覺得她很好嗎?能隨心而動,全憑自己的喜惡行事,多開心呀!我很羨慕她。可惜呀,我現在就是想那樣,也不行呢。”

“怎麼呢?你也可以這樣啊。”

“從太早的時候就開始小心翼翼了,我已經不會放浪形骸了。”

“••••••”月沒有再說話。

“沒事的,你別放在心上,她有她的活法,我也有我的!我很安於現狀的。”看到月的擔心,樹爾忙解釋,她不想看到月光潔的額頭上那個小小的“川”字,它會讓她心裡一揪一揪的。

“我擔心你,怎麼反倒是你來安慰我了。”月無奈的笑笑,“換身華貴點的衣服吧,我們今天去楚宮。”

“什麼!楚宮?”樹爾被嚇到了,“去做什麼呀?”

“楚帝是我幼時就認識的朋友,他聽說我到了楚地,自然是要一盡地主之誼咯。”

“哦。”看來月果然不是一般人,連皇帝都是朋友。

樹爾跟着月乘一架巨大的紗簾馬車來到宮門口,下了車便有內侍宮女前來牽引。走在楚國的宮城裡,樹爾好奇的四處張望。這楚宮雖然比不上紫禁城的莊嚴宏偉,卻自有一番江南的秀美,處處可見設計者的精細,多有池亭廊閣,不像皇宮,而更像是園林藝術的精品。

七拐八彎的到了一處殿門前,裡面坐了不少人,燈火通明,有陣陣楚地特產的桃花酒氣飄出來。看到這樣的景象,樹爾怯了,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沒事。”手被另一隻手握住了。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我們兩人竟然同時說了這句話,說完就都笑了。

“月叔,快進來吧。”坐在殿中的那一抹明黃說了句。

“走吧。”月緊了緊握着樹爾的那隻手,“可別嫌我的手涼。”

“怎麼會——”後面的話被吞沒在殿內歡樂的笑語中。

“月叔。”想不到楚帝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清秀少年,雖然沒有尋常人家這個年紀孩子的稚氣,這一聲“月叔”也還是提醒着人們他的年齡。

“月見過楚王。”

“民女楊樹爾見過楚王。”見月行禮,樹爾也趕忙跟上。

“月叔見外了。”楚帝牽了月走到王座邊上的位子,樹爾還在想自己該坐到哪裡去,卻見月衝她招招手,也只好走到那個位子,幸好用的是長案,兩個人倒也不擠。

“月叔,這位是?”楚帝對樹爾的身份感到疑惑。

“這位是我的朋友。”

“原來是月叔的朋友,那孤也就叫姐姐了。”這個少年帝王還真是好打發。樹爾笑了。

“這位是孤的親姐姐,菊朵公主。”楚帝指着王座另一邊說道,“你們兩位都是孤的姐姐,自然該認識認識。至於月叔,你和菊朵姐姐一直也沒見過,今日正好也認識認識。”

順着甘墨的手指望去,樹爾不禁笑了,這不是在街上見過的那大脾氣小姐嗎!還在想什麼時候能再見一面呢,這不就又見着了嗎!

菊朵公主今天穿着一身較輕便的朝服,更是明豔照人,要是有照相機就好了,看到這樣的美人,樹爾只想拍一張照片留作紀念。

“民女有幸,得見公主天顏。”樹爾這可是有感而發,決非阿諛之辭。

“你——”菊朵正要說什麼,卻看到了樹爾與月相握的手,臉上出現“原來如此”的表情,看樹爾的眼神多了些不屑,“姑娘客氣了。”

看到菊朵的表情,再看看與月相握的手,知道她是誤會了,不過也不怨她,這換誰都會誤會。再看月的表情,月竟然望着菊朵癡了,那如月的眼眸中透出的光芒讓人心動。不過,很明顯,令這眼眸心動的不是我。樹爾輕輕搖搖頭,將那一絲苦澀合着酒吞下。不要兀自苦惱了!現在不是很好嗎?有人關心你,願意幫助你,慾求不滿的人會受傷的。樹爾在心底安慰自己。

原來,這世上還真有一見鍾情啊!他們倆到真是一對壁人,這麼想着,竟然真的有高興的感覺。樹爾想起,讀書時非常喜歡一個男生,卻怎麼也不敢去表白。這件事誰也不知道。後來最好的女朋友來告訴她,她收到了他的情書,而她也答應了。樹爾只楞了楞,她開心的恭喜朋友,她不停的對自己說,你應該高興些,這樣不是也挺好嗎?就這樣,畢業後樹爾還作爲女方的朋友出席了他們的婚禮,樹爾一滴淚也沒掉,她是真的在開心吧。現在的感覺好象也是這樣,難道說我喜歡上月了?樹爾苦笑,現在發覺有什麼用,月愛上菊朵這樣好的女子也好,他幸福就好,我得幫幫他們。

另一邊菊朵和衆賓客飲樂甚歡,完全不因公主的身份而有扭捏之態,反而姿態自然渾然天成,令人心生親近之感。

“公主容貌仿若仙子,卻毫無出塵之隔,而令人心生親近,尤其公主性情不爲世俗所累,嬉笑怒罵皆出自天性,着實令民女羨慕,在此願歌舞一曲,獻予公主以銘今日。”樹爾上前盈盈一拜。

“哦,這位姐姐要唱歌嗎?如此甚好,孤正想喚伶人前來呢。”

“姑娘請。”菊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來。樹爾看向一臉擔心的月,報以一笑。

樹爾向舞樂借來水袖,還好跟現代的沒有什麼不同,掂掂手感,還不錯。剛纔跟樂伶們先哼唱了一遍曲子,這些宮廷樂人真不是蓋的,兩遍就記得差不多了,只希望用這些古代樂器不會破壞了歌的氣氛。

一串玲瓏的琴音響起,樹爾輕輕抖動水袖,一個碎步上前,張口唱: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幾個搭袖迴轉揚手之後,樂器齊奏,歌也到了副歌部分,樹爾開始旋轉,長長的水袖舞成了一個圈: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高高躍起,將水袖揮出,接着動作幅度又變得小了些,大多是手部的揮轉: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 目空一切也好

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得太早

來生難料 愛恨一筆勾銷 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又到副歌,樂聲與唱的聲音都提了些,樹爾動作再次變得有力起來,跳躍和旋轉,揮出收回,手中水袖舞得生風: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 任我飄搖

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歌聲與樂聲漸漸弱去,動作也慢慢收回,最後結束在一個跪倒在地,向後長仰,水袖揮出的動作,自然沒有人注意到,隨着水袖飛出的還有樹爾的淚水。

半晌,纔有人開始擊掌:“好,好一句‘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應景的很啊!”

“我卻更喜那句‘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衆人議論開去。

“楊姐姐,這首曲子詞樂皆屬世間少有的妙作,不知出自何處?”楚帝問的這個問題也是在座的都想知道的。

“這,這是民女所作特別獻於公主的。”樹爾得意的看到菊朵的表情由不屑變成了感興趣和喜悅。

“姐姐真是大才!”菊朵下到殿中,拉住樹爾的手,臉上滿是欣賞。唱歌跳舞不比別的,這可是樹爾最擅長的了,何況剛纔那一曲《笑紅塵》歌詞深切樹爾心境,自己雖沒有詞中那一份灑脫,卻是深深嚮往,是以唱來很是怦然動人。

“姐姐剛剛這一曲,雖沒有詞中那種灑脫之意,卻更有一份悽然,讓人心動啊!”

想不到這菊朵公主到是我的知音人。樹爾不禁慨嘆,只不知那人有沒有聽出這曲中深意。扭頭看去,卻只見月臉色矛盾,臉上寫滿了疑惑和欣賞,卻也還有一種樹爾看不懂的感情,不過可以肯定那不是樹爾所期待的那種。

“民女幼時便學習歌舞詞曲,大才說不上,只是小有所得罷了。”樹爾繼續她的計劃,“公主若是喜歡,就常來公子月的孤梅山莊吧,民女願爲公主多表演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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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這麼說定了!公子月,你不會拒絕吧?”月又怎麼會拒絕。看到月臉上那喜悅的表情,樹爾覺得自己沒有做錯,至少讓他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