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前面有條小澗,很清澈啊,去看看吧。”樹爾本來讓銀荷去四處逛逛,自己坐在帳裡想月和普雲、菊朵的事情。
“也好。”銀荷引着樹爾來到小澗邊,果然是清澈見底,還有幾尾小魚遊曳其中,淙淙流水不絕,讓樹爾心情好了不少。
看到樹爾的鞋面有些髒了,銀荷掏出手絹,準備在水中打溼了回來擦擦。
“啊!公主,有蛇!”銀荷突然大叫起來,樹爾一驚,定睛看去。果然,有一條灰黑色的小蛇正繞着銀荷的腳遊走,不是三角頭的毒蛇,樹爾鬆了口氣,慢慢俯身拾起一根長樹杈,放慢動作向銀荷走去,正要把蛇撥開,蛇卻猛的揚起身子,對樹爾直吐信子,把樹爾嚇的一個踉蹌,卻跌進了一個溫涼的懷抱。是月,那種氣息就像是薄荷,清冷中帶着親切。月用劍鞘把蛇撥到了澗中。
“多謝王叔。”想到之前種種,樹爾覺得兩人之間變得複雜了許多。她開始懷疑他的想法,而兩人的關係也成了不適於多接觸的叔侄,初時那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此時卻像明鏡初蒙了塵。
感受到樹爾的疏離,月先是一楞,轉而像是明瞭了,輕聲笑道:“太子妃客氣了。“
“娘娘,太子尋不到您,正發火呢!”尷尬的氣氛被大叫着跑過來報信的內侍打破,匆匆行了禮,樹爾快步向營帳走去。
“人事已非,是嗎?”金含越自嘲似的低語。
太子帳裡
樹爾匆匆忙忙地衝進來,卻只見到金步日與一名女侍在糾纏,樹爾感覺到自己的臉一下紅到了脖子根,卻不知該退出去還是先回話。
金步日慢慢起身,那名已衣不蔽體的女侍嬌羞無限的用長衣掩在身前,還不忘向樹爾行禮。
“太子妃剛纔去哪逛了會?”金步日倚在坐榻上,並不看樹爾。
“臣妾不過四處亂看了看,也不好回來打擾太子殿下不是。”樹爾壓住想罵“色狼下流變態□□”的衝動。
金步日擡起頭,直視樹爾,樹爾驚訝的發現他棕色的眼珠裡有一圈金色的光芒隱隱浮動。
“太子妃用心良苦,我會記着的。”再看時,那一圈光又消失了。依舊是那一雙深邃而迷人的棕色眼眸。
走入偏帳,樹爾心裡又有了計較,即便月對菊朵不是她所想的那樣,但她替嫁的決定還是對的。畢竟,她沒有讓菊朵那樣的好女孩落在這個“變態色狼”手裡。此時倒是慶幸自己長得不出衆了,省了太多麻煩。
“木老頭,你說太子妃嫁過來時曾經被劫,而且你們趕到時她衣衫不整?”金步日淡淡地問。
“是。”木公也不知金步日接下來會有什麼反應。
“不知道是什麼人嗎?”端起身側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這事兒,到我這兒就行了,不用再往上傳了。”
“是。”木公覺得眼前這位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就像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水,平靜下掩藏着不知是波濤還是礁石,讓人怎麼也看不透。但這樣的人才適合成爲一國之君吧。
木公退出大帳後,金步日望着手中杯盞出神,他從有記憶起就已經是國之儲君,沒有兄弟姐妹願意和他玩,因爲他高貴的身份和他父王對他過於明顯的偏心。然而他對於掌控一個國家卻沒有過多的企圖心。很多人拼命追求的東西,他只有滿心的牴觸,他想要的只是一些沒有形態沒有名目的感覺而已,也許可以稱之爲真實。而他在這位新娶進來的太子妃身上,嗅到了與自己相同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寂寞和切切的不真實,還有一些不曾有過的奇異感覺,這驅使着他不斷向她靠近。
故事總不會一直這麼平淡下去。
傍晚,國君要開始“驗收成果”了。今年獵得頭彩的是烏衣衛副統領蕭未歡,十七歲的清秀少年因爲超絕的武藝、出色的領軍能力而少年得志,身居要職。如今,他已經成了怒京城裡,居閣少女們心心念唸的優嫁。今夜,他坐在世宗手邊,面前擺放着烤成焦紅色的嘯雲獸。
“少年英雄啊。”樹爾坐在桌案旁,享受這一刻喧鬧中的寧靜。
“愛妃可是也愛這樣的少年英雄?”金步日慵懶的聲音傳來。
“才子求佳人,美女配英雄。妾身既非佳人,更非美女,只想莫作庸人自擾之。”樹爾真是厭煩了這樣你來我往的“遊戲”。
金步日大笑起來,露出他一口雪白的牙齒,看到這樣的他,樹爾似乎看見了秀端皇后的影子,那瀟灑出塵的樣子。
“什麼事這麼開懷啊?”上首的世國君到笑聲,問道。
金步日沒回話,樹爾只好答道:“是兒臣不懂禮數,叫太子笑話了。”
國君笑道:“看到你們這麼和和氣氣,我也就放心了,還當你們小夫妻兩有矛盾呢。”說完,他的臉上又是一陣落寞,想是想到了他的妻子,早逝的皇后。
“哼!”聽到身旁的金步日不以爲然的冷哼,樹爾覺得似乎瞭解這個男人多了一些。他應該是很想見見母親的吧,從大家嘴裡聽到那麼多關於父母的事,被寄予那麼多希望,看到的卻是父親雖然不算多卻也各有受寵的妃嬪,還有她們生下的弟妹,應該會難過生氣吧。
想到這,樹爾覺得,他的感情還真是單純而簡單,甚至有些幼稚。不過,還是很色!看着金步日的身後站着的那名女侍,樹爾在心裡加上一句評定。
隔着幾桌的地方,能用餘光看見月的側影,依舊是如月的哀愁。“比起他來說,你真是難懂多了呢。”對着手中的酒盞,輕輕嘆息。
“怎麼,愛妃有心事?”今天也不知是怎麼。金步日對樹爾的興趣很是濃厚。
“殿下有想過,這一生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嗎?”樹爾淡淡的不答反問。
金步日沒有回答。
“妾身常常在想,人之一生若只是爲活而活,是不是太無趣了呢?”樹爾扭頭看向金步日,“殿下你覺得呢?”
“愛妃所想倒是有理。”金步日的眼裡有些特別的光芒,“人只要一天沒看透、有所需求,就得從中得到無盡的樂苦喜悲。但若是求無所求者,又該如何呢?”
“求無所求?那就慘咯,空虛和寂寞從來就不會吝嗇對人的關照,情緒枯竭。”此時,樹爾卻一掃之前的頹然,眼睛一亮,“不過,情緒不過是人手中的火花,不該讓它來控制你的!”只見她綻開燦爛的笑容,對金步日舉杯道:“殿下,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啊!”
“須盡歡?”金步日笑了笑,“的確啊,今日不知明日事,何苦積鬱不散呢?”
山澗邊
“公主,這裡黑漆漆的,咱們還是回去吧。“銀荷的聲音有些發抖。
“嗯——不回去,這裡涼快!銀荷你看,星星多亮啊!”樹爾在宴上喝了不少,雖不說是大醉,也有些不受控制了,此時正拉着銀荷在午間來過的小澗邊吹風。
“公主,這兒風大,可別着涼了!”
“不會,我身體好着呢!”樹爾笑個不停,“銀荷,酒可真是好東西呀!我現在似醉非醉的,眼前的東西都模模糊糊的,怪好看的呢!”
銀荷看着漸漸沒了行狀的主子,真是沒了脾氣。正想着要不要去喊人來幫把手,空中卻飄起細雨來,這下可麻煩了,讓主子淋了雨回去,不被罵纔怪。
“公主,下雨了,快回去吧!”
“我不要,下雨纔好呢!”樹爾藉着酒意耍起賴來。
情天動青山中
陣風瞬息萬里雲
尋佳人情難盡
御劍蹋破了紅塵
好象那蒼穹中心不清
縱橫在千年間輪迴轉
爲何讓寂寞長
我在世界的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
怎能用千言萬語說得清說得清
樹爾在點點細雨中唱着,輕輕跳躍着,像是夜裡出現在深林中的精靈,頸間的夜明珠在墨色裡搖曳着淡淡輝光,映得人面幽然。
“公主,還是回去吧,淋了雨會生病的!”銀荷着急的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裡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
情何物生死相許
若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樹爾和着歌舞起來,環佩叮噹,清音不絕,躍起時帶起一片水霧,落下時激起水花朵朵,讓焦急的銀荷都忘了說話。
“啪啪啪啪!”幾聲掌聲結束了樹爾的“表演”,金步日從不遠處的陰影中走出來,也不知在那待了多久,反正身上已有些溼了,“卻不知,公主還如此精於音律,果真是舞翩然,聲襲人啊。”
“切,這就叫好了?真是少見多怪!”樹爾其實已經酒醒了,卻不願表現出清醒的樣子。
“雨要下大了,回帳裡去吧,病了可是會很麻煩的。”金步日上前拉住樹爾。
樹爾苦笑一聲:“多謝殿下了。臣妾不勝酒力,舉止失儀,向殿下請罪了。”
金步日沒有說什麼,就這麼扶着樹爾回到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