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朗和白昶不歡而散。
她悄悄跟在秦月朗的身後出了丞相府,秦月朗上了馬,並沒有直接回到驛館,而是來到城郊一座破敗的小院子裡。
深山曠野,籬笆牆,茅草屋,不知爲何,心底油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四周並沒有什麼遮掩,她不敢靠的太近,只好坐在不遠處的樹梢,極目張望,努力看向茅草屋內。
耳邊斷斷續續傳來秦月朗低低地訴說,因爲太遠,她並未聽清她說了些什麼,又過了一會兒,茅草屋亮起昏黃的燭光,隱約似乎有野獸的低鳴。
猶豫了一下,戴好面具,飄身進了院子,透過破舊的窗楞,她一眼看見茅草堆上躺着一隻可愛的赤睛雪獅,忽然想起興元殿上雪獅臨死前哀求的眼神,原來是想她來救它的孩子。
禽獸尚且舐犢,而爹爹,忍不住紅了眼眶,腳下一不留神,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什麼人?!”聲音到人亦到。
秦月朗已經跳出屋子,站在了她身旁。
心念飛速轉動,秦月朗既然認得白霓裳,並且懷疑白昶並沒有真的殺死自己,何不借機挑撥他們的關係?
一念及此,“咯咯咯”嬌笑如銀鈴一般:“瞎了你的狗眼麼,竟然不認得本姑娘!”
白衣,素帶,蝴蝶假面,眼前站着的分明是大羲名聲赫赫的飄雪仙子!秦月朗心中吃驚,臉上不動聲色。
“蕭天暘,真的好本姑娘說出你的底細嗎?”她有意打草驚蛇。
聽她叫出蕭天暘三個字,秦月朗不由倒退幾步,要知道,蕭天暘這個名字已經有十幾年沒有人叫過了,這世上知道蕭天暘還活着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你究竟是什麼人?少再這樣了裝神弄鬼!拿命來!”話音落地,秦月朗抽出寶劍撲向她。
身形急轉,寶劍貼着她的後背掠過,她一時大意,竟忘記了自己是蕭墨離而不是白霓裳,蕭墨離雖然身負三十年的功力,但是和前世的自己比起來,差了又何止一星半點,若是前世的白霓裳,就是三個秦月朗自己也不放在眼裡,可惜畢竟她現在是蕭墨離,興元殿僥倖勝了秦月朗,別人不知道,她自己很清楚,是南宮世修暗中相助。
秦月朗一心置她於死地,漸漸地,她只有招架之力,並無還手之功。
眼看今天難逃一死,她不由一陣心焦,誰知越是心急,破綻越多,一個冷不防,眼看寶劍到了面前,不由一聲驚叫,緊緊閉上眼睛。
耳邊風聲呼呼,卻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她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心情頓時雀躍,南宮楚喬和秦月朗打在一起,很顯然,秦月朗並不是他的對手。
“公子,捉活的,捉活的,他是修羅朝的使臣,來和修羅細作接頭的!”她一言反倒提醒了秦月朗,秦月朗賣了個破綻,縱身消失在夜色中。
南宮楚喬抱着寶劍,側頭斜睨她:“你究竟是誰?”
驟然愣住,淡淡說了一句:“你說我是誰?”
南宮楚喬的聲音平添幾分傷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認識的飄雪姑娘,如果是,那天你爲什麼爽約了?如果是,今天的你顯然不正常,如果不是,我又不知道普天下,誰能襯得起雙紈素帶,誰還會九棱梅花鏢,誰會這蝴蝶面具。”
當初,她和他曾經約在鳳山,彼此坦誠對方的身份,真心相對。如今,她卻只能繼續戴着面具。
粉頸低垂:“那天,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麼今天呢?我是不是可以一睹姑娘的真容。”南宮楚喬生怕她再次消失,抓住她的手腕。
猶豫片刻,她微微頷首:“你先轉過去。”
蝴蝶面具緩緩褪下,長髮如瀑布灑落,凝脂粉面在雪色的襯托下越發晶瑩剔透,黑眸如天際最亮的星星,看向南宮楚喬。
南宮楚喬俊臉滿是欣喜,以往他只見過她半張真面目,雖然能夠猜出她是個美麗的俏佳人,卻沒有想到她竟是如此殊麗絕色。
一雙黑亮的丹鳳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喃喃自語:“像,像,簡直太像了。”
她不解地問:“像什麼?”
“我們見過面。”南宮楚喬忽然蹦出一句。
芳心闇跳,她以爲他說的是今天的興元殿。
慌忙否認:“不可能,我才從師傅家回來的。”
南宮楚喬擺擺手:“我是說,我在我皇爺爺的御書房內見過你。”
“你皇爺爺的御書房?”睜大眼睛看着南宮楚喬,忽然想起南宮世修一再叮囑自己不能讓皇上看見自己的真面目,難道這就是原因嗎?
南宮楚喬錯以爲她被自己的身世驚呆,忙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雖然是皇上的長孫,太子的長子,但是,我並不喜歡朝野黨爭,所以一直遊歷在外,我也是今天才發現,皇爺爺的書房裡有一副美人圖,和你的樣子竟是一模一樣。”
她只得裝作不知,故意噘起小嘴:“原來你是皇親國戚,看來今天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爲什麼?爲什麼是最後一次見面?”南宮楚喬着急地看着她。
心中慘然,暗道因爲是我們殺了你的父親,因爲我已經是你皇叔的妻子,說出口的卻只能是:“因爲飄雪布衣裙衩,不配做皇長孫的朋友。”
南宮楚喬忽然擁住她:“飄雪,我不許你這樣說,我此次回京,只是收到我皇爺爺的信報,說我爹爹失蹤了,等我查明真相,我們就如約定的一樣,放馬江湖,遊歷四方。”
溫暖的懷抱,緊緊閉上眼睛,淚,在心底蔓延,她真的很想告訴他,不可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了,她和他,註定無緣。
草房內一聲哀鳴,她忽然想起雪獅,忙推開南宮楚喬,轉身向茅草屋票跑去。
南宮楚喬緊隨其後,她俯身抱起草堆上的小雪獅,舉着問南宮楚喬:“可愛嗎?”
“這是鳳舞國的赤睛雪獅?怎麼會在這裡?”南宮楚喬緊鎖雙眉。
她撫摸着小雪獅潔白的長毛,側頭看着南宮楚喬:“我險些忘記了,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尖:“從丞相府我就一直跟着你,如果沒有我,你早就被白丞相發現了,還能等到現在?”
適才趴在丞相府的屋脊上,她的確看見了白昶的身影,不知怎麼就消失不見了,原來是被南宮楚喬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