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至洞口,蘇青黎的腳步戛然而止,斜睨了蕭非言等人一眼,卻見他們雖無動作,但手中兵器緊握,雙目不離自己身邊半分,這般謹小慎微的模樣讓蘇青黎心裡不由生出一絲輕蔑。
“喂!”蘇青黎毫不掩飾面上譏色,朗聲道:“對面幾個自詡名門正道的傢伙,有膽就來拿你們想要的東西吧。”
蕭非言三人均聽出他語氣不善,不敢大意,緩步朝着洞口走去。
行至半途,忽聽蘇青黎高喝一聲:“去!”
只見他手中劍譜突然斷裂,一分爲三,三張輕薄細脆的軟紙竟像是三道利箭,轉瞬之間,便朝三個不同的方向飛去。
蕭非言率先反應過來,唯恐那薄紙勁力過猛,一個不慎便激盪的粉碎,也顧不得其中是否藏有陰謀,朝着一張紙的方向便追了過去。
“不要讓劍譜觸碰到石壁!”
薄紙碰上堅硬的牆壁,無異於以卵擊石,定然無法保存完好,卓、陶二人也紛紛反應過來,各朝着一面薄紙追了出去。
蘇青黎眼見三人追向薄紙,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當即一聲怒吼,體內所剩魅魔邪力盡數從掌中傾斜出來。
蘇青黎看到自己手掌之上,紫光暗如黑夜,彷彿有實物從掌心涌出,魅魔邪力攜帶出來的強勁罡風甚至連他本人都有些抵禦不住。
巨大的力量擊打在洞頂青巖之上,瞬間便將洞頂鑿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山脊之中傳來一陣悠長的聲音,似有巨石開裂,無數大如棚頂,小如鍋蓋的石頭紛紛下墜,砸在地面之上印出朵朵深坑。
可蘇青黎這一掌的威力還遠不止此,紫黑色的魅魔邪力不斷從蘇青黎掌中噴涌而出,像是堤岸垮塌洪水奔流一般,不斷激盪着洞頂山岩,彷彿不將其射穿誓不罷休。
蘇青黎也是頭一次見魅魔邪力有這般神威,此時已是目瞪口呆,魅魔邪力奔涌過於迅猛,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阻止邪力脫體而出,只覺得自己的右臂彷彿要被掙破一般暴漲直至軟麻。
隨着蘇青黎肆意傾斜魅魔邪力,山洞頂端被掃落無數巨石,紛紛砸向地面之上,蕭非言三人連同柳玉階那邊的三人一獸均察覺出來了不對勁,紛紛放棄交戰,開始往洞口處逃去。
但此時卻爲時已晚,無邊落石如雨幕般攔住衆人去路,魅魔體型碩大,率先遭殃,它一個躲閃不及,一塊丈餘來寬巨石正砸在它那馬臀之上,它四腳一滑,轟然倒地。
魅魔身披鱗甲,倒是未受到什麼傷害,一聲低嘯過後,便要翻身站起,可身子剛剛擡起不過半尺,便又是一塊更大的落石砸下,將它壓在其中,接連三番五次之後,滾滾石塊已將它全部身子覆於底下,初時還伴隨着陣陣不甘的咆哮,有翻起的跡象,但沒過多久便沒了動靜。
柳玉階等人雖憑藉着身體靈活尚能閃躲一陣,但可立足之地卻已越來越小,若是他們無法衝出重重石雨,不肖多時,也會像魅魔一般掩埋在這山岩之中。
蘇青黎見狀本欲收力,哪知剛想要運轉魅魔邪力便被它強大的氣浪震的頭暈目眩,常言道覆水難收,這股龐大的力量隨着蘇青黎的放縱愈演愈烈,終於到了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地步。
“夠了!壞哥哥!”楊夕槿在他身後急吼道:“在這樣下去連我們都要被埋在這裡了!”
蘇青黎回過頭來慘然一笑,眼裡充滿了絕望。
楊夕槿這纔看到,那噴涌的暗紫色氣流之中,竟開始不斷有鮮紅的血珠滲出,初時還一點一滴的下落,眨眼的功夫血滴便已經粘連成串,甚至越流越猛,似有噴涌之意。
楊夕槿大驚,知他必然是氣絕血涌,以血補氣,但照這個速度,只怕不過須臾之間,便會血流而亡。
“不!”楊夕槿破口而出,運足全身之力狠狠的朝着蘇青黎脖頸處砸出。
蘇青黎只覺得自己眼中色彩一暗,身子鬆軟,便再也沒有了知覺。
一聲驚雷乍起,不多時的功夫紙窗外便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原本吵鬧不歇的蟬鳴被雨聲驚擾,漸響漸少,最後留的一隻孤蟬窸窸低吟,少時,那連那孤蟬也覺得沒有了同伴的聲音,自己身單力薄,終於停止了叫聲。
雨聲漸濃。
一隻如璞玉般光潔近乎透明的小手伸了出來,手背之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微微翹起的筋骨棱角分明,五根手指修長纖細,橢圓形的指甲如銅鏡般鋥亮清明。
那隻手抄起一根破舊枯損的竹竿,輕輕一推,將紙窗撐起一條巴掌寬的細縫。
“一場秋雨一場寒啊。”
手的主人托起香腮,順着細縫朝外望去,窗外天空灰濛濛一片,天空之下青松翠柏連綿成羣,一片片幽綠之色不絕於眼,再往遠處望去,目力盡頭之處,翠綠變成了墨綠,與遠處的天空中滾滾黑雲連成一片,一時之間竟有些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
女人收回目光,雨水滴落在凹凸不平的窗臺之上,漸漸形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水坑,水坑漫溢出來,又順着傾斜的窗臺流入地面之中。
倏地,啪嗒一聲,雨水滴在水窪之上,將原本留在裡面的雨水彈飛,四處亂濺,有的飛到空中落入泥土之中,有的飛到紙窗之上洇出一片溼潤,有的則落在女人光潔的臉蛋之上,還未等停留,便被上一個水滴撞落下來。
女人懶得擦拭,任由水滴在她那粉黛未施的臉頰上肆意的降臨、滑落。
她深吸了一口林間清新干淨,帶着些許雨味的空氣,又長長的吐了出來,就像是在嘆息一般。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七妹這聲嘆息,可是比西子也不遑多讓呢。”
末了,怕是嫌誇的不夠多,又補充道:“而且還是七妹的素面對上西施妝容滿黛的樣子。”
楊延荊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楊夕槿的身後,她對着窗外出神,自己竟也望着她出神起來。
“這幅仙女下凡的極品容貌,自己怎麼就無福消受呢?明明就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就能成功了,都怪牀上躺着的那個傢伙!真希望他永遠都別醒過來。”想到這,楊延荊被他抓過的手腕,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楊夕槿頭也不回,淡淡的問道:“二哥,有什麼事嗎?”
“倒也沒什麼事,”楊延荊嘿嘿一笑,黢黑的面龐如同乾枯開裂的樹皮一般,“就是見七妹日漸消瘦,做哥哥的心裡惦記,特意熬了份安神去乏的藥湯,給你帶了過來。”
“嗯。”楊夕槿淺紅薄脣起開了半條縫,只吐出這麼一個字便又緊緊的閉上了。
楊延荊眉頭一皺,不過很快又伸展開來,鼠目一轉,便笑呵呵的繼續說道:“兩山四川那邊好像又有了新的動靜,咱什麼時候下去看看?”
雖然是試探性的提問,但言語之間更像是催促楊夕槿下達命令。
楊夕槿有些不耐煩起來,又冷冷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楊延荊眯起眼睛,被這半句冰冷的話噎的不行,好半天才忍着怒意繼續道:“現在那些正道之人已經把咱們當成了十惡不赦的妖人,緊鑼密鼓的組織着力量想要除掉咱們,咱們應該趁着他們還沒完全的團結起來,打他個措手不及,澄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東躲西藏,坐以待斃。這不光是我的意思,咱們幾個兄弟都是這麼想的。”
楊延荊說到最後已是威脅的口氣,今天勢要讓楊夕槿給出一個答覆。
可楊夕槿依舊目不轉睛的盯着窗外,聲音不急不緩的說道:“你們要去做便做就是,又何須跟我商量,楊家人這些年一直在招兵買馬,網羅人才,實力早已不虛天下任何一個幫派,即便少了我們父女二人,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好好!”楊延荊氣急敗壞,猛地一腳踹在身旁圓凳之上,圓凳頓時傾倒橫轉數匝,滴溜溜的滾落到牆角一邊:“你就一直守着他吧!我看你能守到幾時,到時候兩山四川的人逼上山來,休怪做哥哥的沒有提醒過你!”
說完,嘭的一聲摔門而去。
楊夕槿聽他腳步聲漸行漸遠,這才慢慢站起身來,將牆角圓凳擺回原位,撣了撣凳上灰塵。
“十惡不赦?”自己斷沒想到有一天竟會成爲天下公敵,做錯了嗎?楊夕槿望着牀榻之上依舊在沉睡着的蘇青黎,喃喃自語道:“我究竟算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呢?”
距離蘇青黎昏迷已經月餘,斷臂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痂,可人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各方名醫都瞧了個遍,卻誰也看不出是何病症。
這一個月來,楊夕槿無眠無休的在他身旁悉心照料,平日裡只得掰開他的嘴才能勉強順下些水去,吃的卻從未進過肚子裡面。在這樣下去,只怕過不了多久,就算餓也餓死了。
楊夕槿低垂眉眼望向蘇青黎那張早已乾癟的面龐,眼淚不知不覺間已如秋雨般款款而落,滴在蘇青黎的臉上、額上、眼瞼之上。
突然,楊夕槿瞪大美眸,難以置信的望着牀上的蘇青黎,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聲,她剛剛看到,就在自己的眼淚滴落在蘇青黎眼皮上的時候,他的眼珠似乎轉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