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罪

伴君

議罪

也不知劉安跟劉徹許了什麼樣的保證,總之,近幾日少有的幾次見面,劉徹走路都是飄的。“淮南王叔,還是向着朕的。”劉徹如是說。

他這麼說完沒多久,十月底的一次大朝會上,王臧、趙綰兩個便跳了出來,請劉徹以後“毋奏事東宮”。也就是說,朝中大事別跟住東面長樂宮裡那個老太太商量了。接着丞相竇嬰、太尉田蚡跟着附議,底下也有一幫子人跟着附和,劉徹很高興。挑挑眉毛看着坐在底下的韓嫣:怎麼樣?你就是太小心了,這麼多人支持呢。

韓嫣抽抽眼角,正瞟到劉安老僧入定,像被點了穴一樣的坐着不動。還有一半以上的大臣是持觀望態度的,這些雖然不是丞相、太尉這樣的顯官,卻是朝廷的中堅力量,聯合起來是絕對能對抗得了丞相的,搞得丞相下臺都是正常的事情。再說了,王、趙兩人那是用的什麼藉口?先是說了不要累着太皇太后,最後,還是憋不住講了一句“婦人無得干政。”這不是打竇太后的臉麼?明擺着是要老太太少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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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終究還是老的辣!

第二天,居然又是一次大朝會,地點,是那個劉徹不想讓她再管事兒的老太太住的東宮。

一開始,老太太便大發雷霆,劉徹顯然是被這道雷給劈懵了。積威之下,整個朝堂,無人能跟她對視。簡簡單單一句“離間天家骨肉”就夠一個人死十個死的了。漢家以孝治天下,如今,你要把老祖母給扔到一邊兒去,天理不容啊。這時,同是“天家骨肉”的劉安要是能說句話也就好了,偏他好像也被老太太給嚇傻了似的不說話。別的人,就更不敢說了。

竇太后化身電母,道道閃電銀光霍霍,狠罵了一通:“國家選士,爲的是讓你們幫襯着皇帝,你們倒好,正事兒不做,先欺負起我這孤老婆子來了!……¥@%¥#……”停下來下來喘口氣,“如此胡言亂語,蠱惑天子,是要做新垣平麼?”

新垣平,文帝裡的著名神棍,被戳穿後死得悽慘。竇太后拿他作比,顯是恨透了王、趙二人。

劉徹拼命給劉安使眼色,劉安終於動了:“太皇太后且息雷霆之怒,不要氣壞了身子,有事兒您慢慢兒說。”

“王叔說的是,皇祖母且休息一下。”劉徹忙接話,想讓老太太消停一會兒。

“你們是想着我死了吧?”竇太后並不領情,伸手挨個兒指了一圈兒,不扮電母,開始演被欺負的孤寡老人了,“這些人,他王叔,你是不知道,整天在皇帝耳朵邊兒唸叨,就是瞧我老婆子不順眼,巴不得我早死。攛掇着皇帝聽了他們的,好有個擁戴之功,自己把持朝政。”這話很露骨,很難聽,但也不能保證這些人就不是這麼想的,八成,還真讓她說中了。底下更不敢言語了。

劉安還是打打太平拳:“怎麼會呢?您別想得太深了。”

竇太后繼續:“你纔來幾天,不知道。這幫子儒生整天唸叨着婦人不得干政。我幹過政麼?他們這一說,倒像是我一向不守規矩似的!這樣的臣子,居然指桑罵槐罵到我頭上了,他們還是忠臣?還做對了?”

“唉……您別介……”劉安兩手前伸,擺了擺,似乎要勸竇太后消消火。那架式倒是挺像留客的時候三個指頭往外推、兩個指頭往裡拉,嘴裡還說:“您別走啊,留下來吃飯吶。”

“你是不知道啊,大漢自立朝以來,就是行的黃老,他們這些儒生卻要廢黃老之言要儒家一門獨大!擅改國策!排擠老臣,讓大家都走了好給他們騰地兒,使勁兒地糟蹋祖宗留下的基業!真是該殺!”火氣越來越大了。

“有這種事?”劉安很驚訝,望向劉徹,“陛下?”

劉徹也是措手不及,他勸說劉安的時候,因爲時間緊急,沒功夫細學說長短,直接開了條件,是用的“後宮不得干政”的理由以及對劉姓諸王許下好處作誘餌的,關於學說的問題,也只是泛泛提了一句博採各家所長。現在一想,劉安算是老一輩裡學黃老的人,據說還帶了本書準備在太皇太后生日上進獻,劉徹心裡暗叫不妙。

“陛下這就有些欠思慮了,祖宗成法,不可擅變啊。”劉安中規中矩的老成謀國之言。哪怕劉徹現在改口說他崇黃老,劉安都未必會站他這一邊兒。

劉徹無語。

“哼!都愣着做什麼?還不把這兩個胡言亂語的東西給拖下去?”竇太后發話了。眼瞅着就有衛士上來押人了,劉徹發急了,四下一看,想找個人出頭。田蚡早縮了,竇嬰身爲丞相,座位靠前,此時一見劉徹發急,當下挺身而出。

“臣啓太皇太后,御史大夫、郎中令,皆爲朝廷重臣,豈能隨意處置?‘必也正其名’,當有個合適的名目纔是,難道要說,是因爲他們不要太皇太后干政惹惱了您,所以獲罪?”

竇太后更氣了,這位孃家侄子已經不是第一回拆她的臺了。“你給我住口!身爲丞相,不知道老成持國,居然也跟着皇帝胡鬧!你知不知道改國策是多大的事情?!”

竇嬰語塞,他本不是個善辯的人,有道理在口的時候,他能說兩句,如果說不過別人,他就開始非暴力不合作,當年景帝改立太子的時候,他就是賭氣辭官不幹了。今天看着竇太后不聽勸,他又開始非暴力不合作了起來,也陰着臉,一聲不吭生悶氣。

竇太后一看,更火了,當下又扮回電母眼冒電花挨個人去瞪,莊助本是極有口才的人,被竇太后扣上個“離間”的帽子,卻也分辯不得,事實擺在眼前,儒生就是要皇帝別聽太皇太后的,要皇帝廢了黃老獨尊儒家,雖被韓嫣折過一回這獨尊的話是不敢講了,可想自己上位的思想還是存在的,心理上就先有些弱了。加上莊助其實並不是像王臧、趙綰這樣的耿直儒生,也不像竇嬰這樣雖然軟點卻也能堅持的人,新進的人員的資歷又淺,當下,也是不說話了。

看了一圈兒,竇太后一聲冷哼:“假站着幹嘛?還不拉下去了?”這說的是王臧和趙綰了。誰都知道這兩個人一被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了。

大家也都看出來了,這老太太不好惹,劉徹在她面前是一點兒招架的餘地都沒有,其實大家要是都不聽她的,一個老太太她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呢?可竇太后她不是一個人,她還代表着一整個的原有的利益集團,大家明面兒上是說儒家與黃老之爭,但是這種學說上的爭議在早先韓嫣挑了個話題換了個思路後,已經不是爭議的重了——背後更大的原因還在於相互之間的權利、利益分配。

劉徹要用新人,自然要拿下舊的才能騰出地方安置新的,大家都在慌着呢,寧願維持現狀,也不想被皇帝給抹了去。衛綰的例子卻是有些讓人寒心的,哪怕他再不稱職,好歹做過太傅,一向不去主動開罪人,就是看着做過太傅的面子,也不能給他一個不稱職的考評再追究責任然後把他給免了職啊?

當下,新人這邊兒被壓下了勢頭,不敢講話了,舊人這邊兒心裡不太痛快,也不願意爲劉徹說話。眼瞅着事情要糟,劉徹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唉,還不如熱鍋上的螞蟻呢。起碼人螞蟻還能團團轉,他高坐在大殿上還要保持風儀,轉都不能轉,只能心裡乾着急。

韓嫣心裡一思量,站了起來:“太皇太后且慢。”

大家挺驚訝,韓嫣在大朝會上,他就是一個擺設,雖然是高級擺設挺賞心悅目的,從來不見他在大朝會上奏事,哪怕是在挑了儒生生氣在大朝會上向他開火,他也是裝聾作啞的來着,今天這人是吃錯藥了?劉徹卻是心下一喜,繼而有些擔心。

竇太后也有些意外,她原以爲韓嫣是反儒家的,而且,王、趙二人沒少刁難韓嫣,今天韓嫣出來說話,還是攔着她處置這兩個人,竇太后覺得奇怪:“是阿嫣吶,你又有什麼話要說?”這是純粹的疑問句,竇太后很想知道原因。

一句“阿嫣”,底下人心思各異,實在沒想到韓嫣已經到了能夠讓太皇太后在大朝會上叫他小名的地步了。

“回太皇太后,臣以爲當朝折大臣,不妥。”韓嫣卻管不了別人的想法,直接保了這兩人。

“哼!”竇太后的臉霎時陰了,“有何不妥?這兩個傢伙居然離間我與皇帝!你也以爲他們說得對麼?”你不是反他們的麼?

離間你們,當然是錯的,可我不能承認,一承認了,這倆人就全玩完了。

“回太皇太后,御史大夫,是言官,覺得事有不妥,就必須直言,這是他的職責,郎中令,掌宮掖,帝王家事亦國事,事關二位,附議御史也是份內之事。這兩位大人只是做了他們份內的事情,不應受罰,至於他們說的內容對不對,那就是另外的問題了。至少,兩位不能因直言而獲罪……”我繞!

“話也不能亂說!!!”竇太后一聽這話,很是生氣,她就聽到最後一條了。

竇太后生氣,卻有人高興了,劉徹算是鬆了一口氣,至少韓嫣的理由算是正當,頗能抵了那條離間的罪名——人家只是說錯了話,可那是在覆行職責,並不是有壞心。這樣,王、趙二人至少不用死了。

一見竇太后口氣有所放鬆,而劉徹面露喜色,再聯想一下韓嫣日常的行爲——這幾乎就是皇帝的代言人,加之權利之爭的誘惑,儒生也不管之前韓嫣批儒家的過結了,跳出來接着韓嫣的話頭往下講。

開頭的自然是莊助:“臣稟太皇太后,昔者周厲王時……道路以目……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國人暴動……陛下做得很對,望太皇太后勿阻言路……”莊助口才很好,學問也不錯,引的例子很有震憾力,把國人暴動講得活靈活現,只可惜講太詳細了,弄得竇太后就是那不許人家說他壞話的笨蛋周厲王,說得竇太后現在這麼做就是要逼人造反似的,竇太后不高興,劉徹也不自在。再說,這地方選得也不對,你要是單獨跟他們說,他們說不定就接納了,可在大朝會上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就……

當下,學黃老的不用竇太后生氣就先反駁了:“莊助!你把太皇太后比周厲王,是何居心?不聽你們的,大漢就要亡了麼?!”聽聽這強硬的語氣,誰說學黃老的“清靜無爲”?

莊助對着主座長揖至地,道:“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臣何敢做此比?不過是身爲大夫,有言事各詢之責罷了,想不到便罷,想到了,不說,那是臣失責。”

“不說老身的壞話,你就是失職了?”竇太后陰聲怪氣。對韓嫣,不管怎麼說是熟人,無論如何總有幾分香火情,又一向乖巧,先頭講話又沒講得太死,只是說王、趙罪不至此,因此竇太后還不算太生氣。莊助語氣太過強硬,內容又驚悚,竇太后惱了。

竇太后自幼沒讀過什麼書,被收入宮中之後,也就是讀讀黃老,但同時,她又是從呂后末期到文帝朝轉變的腥風血雨中走過來的,並且在漢宮中經歷了幾十年,這就造就了她在某些事情上笨得可以,但在更多的事情上精明得令人害怕。你跟她說話,得注意方式方法,弔書袋,她不一定聽得懂,聽得糊塗了,她就按自己的理解來判你個沒道理。同時,她就牢牢把握一點:不能放權,至少,不能沒有話語權。莊助講了這麼一大堆,她就聽到一個意思:莊助這是要她閉嘴。

能不火麼?

竇太后話一出來,黃老的開始羣攻莊助,儒生又爲莊助辯解,一堆人吵作一團,活似到了生鴨養殖場。鬧到最後,已經聽不清大家在說什麼了,就聽到一羣人在扯着嗓子吵。文明國家的議會還會發生個議員掄拳幹架或者跳上桌子亂蹦的喜劇,何況是這野蠻的封建國度?沒有赤膊相擊已經不錯了。一時間朝上熱鬧非常。

竇太后雙止失明,只能靠耳朵來接收訊息,此時聽得一片嘈雜,頭都大了,心裡火得一拱一拱的,一拍桌子:“都閉嘴。”

大家閉嘴了。

“朝廷大臣,吵成這樣,成什麼體統?”竇太后先罵了兩邊太吵,然後,忽然想不起剛纔在吵什麼了,當下決定,“都行了,把那兩人先押下去,回頭再說。”

得,又繞回來了,這老太太。

黃老得意了,儒生急了,劉徹也急了,當下向韓嫣使個眼色——快攔着。韓嫣第一次見到羣臣互攻的壯觀場面——以前都是互相出一兩個代表暗諷的——正在發愣,見靜了下來纔回過神,看到劉徹的眼色,忙點了點頭。

“太皇太后,此二人何罪,要被押下?”押字咬得很重。

大家醒過神來。竇太后也不好裝傻了,揮揮手,原本在劉徹眼光下就不敢上前的衛士退得更遠了,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總好過夾在中間挨瞪。

“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說話沒罪,可說錯了話,難道就可以這麼算了麼?”竇太后反應也不慢。

韓嫣張了張嘴,挑挑眉:“失職自有有司定論,太皇太后不必過慮。”

“就是說,他們說了我的不是,我還不能過問了?”

“您可以責成有司,國家自有制度定論。”

“好!”竇太后很乾脆,“廷尉呢?”

廷尉就在下頭站着,此時聽到點名,心裡叫苦不迭,卻也只能上前:“臣在。”

“大漢律法你熟,說說,該怎麼辦?”

一邊是皇帝、一邊是太皇太后,怎麼辦都不行。廷尉滿頭大汗:“御史大夫、郎中令有言事之責,”劉徹點頭,竇太后冷哼,“可言語不當也該罰。”

說了等於沒有說。

“那要怎麼罰?”竇太后直問了。

“不如免職。”廷尉心說,這下雖然兩面都不太滿意,卻也沒有把兩邊都得罪了。

可竇太后卻是太不滿意了,說了她的壞話,想搶她的權,怎麼能只是罷官免職?當下竇太后開頭:“一個御史大夫、一個郎中令就能抵得上一個太皇太后了?設若他們說的成真,要置我於何地?”答應了,就說明她以前是握權的,大家說的對了,事情鬧到現在這麼大,竇太后那呂后第二的名聲就跑不了。

問得直白,卻也不好答,廷尉啞了,儒生有些蔫了。黃老高興了,開始攻擊儒生搖脣鼓舌,惑亂君王。儒生正愁沒臺階下呢,接過話頭又開始吵了起來。本次朝會的議題徹底歪樓。

“吵死了!”劉徹發怒了,大家安靜了,“有什麼話一個一個的說,別一起吵,聽都聽不清楚,誰有話說,就站出來。”

誰敢單獨站出來啊?槍打出頭鳥,大家都不傻,於是自歸自位站好,就剩韓嫣站當間了。

“唰”大家目光全注視到了韓嫣身上。一邊的小宦官在竇太后耳朵邊低聲報告,竇太后道:“韓嫣,你還有什麼話說?”這會兒不叫阿嫣,顯然是惱了。

“臣下議的,太皇太后不滿意,不知太皇太后有何高見?”

太皇太后的高見是殺了他倆,可被大家一攪,這話又說不出來,但心裡的這口惡氣還是得出:“長流。”

流放,在漢代就是徙邊,把人遷到邊關去充實那裡的人口,也算是爲了保家衛國的需要,看看王臧、趙綰,已經有五十開外了,這把年紀,在後世算是中年,如果換個職業可以說是青年政治家,可到了漢代,就是個進棺材都可以被稱爲“喜喪”的年紀,到了邊關,也就是個死的事兒了。

竇太后沒有明說讓他們去死,可意思卻是表露了出來了,她也沒有直接說要這兩個人的命,大家再反對她,就是自討沒趣了。當然,你也可以討一下,硬犟試試,領教一下老年婦女的不講道理與胡攪蠻纏。或者,在這種對方佔絕對優勢的狀況下當一回炮灰烈士。

不能跟她爭刑罰,大家看向王、趙二人的神色開始憐憫了起來。

王臧、趙綰臉色灰敗。

聽不到大家言語,竇太后決定了:“就這麼着了吧?明兒就送他們上路。”這話說的,“上路”,很有歧意啊。其實竇太后巴不得現在就一腳把他們開到雁門去。

“且慢。”

“你又有什麼話說?”竇太后覺得韓嫣今天是專門跟自己過不去的。

“回太皇太后,依大漢律法,還可以以銅贖罪的,兩位只要交了贖金,自不用走這麼遠。”

放走了這兩個人,哪怕是死了,他們都是烈士了,爲儒家爭來了大量的印象分和同情分,再要說儒家不好、儒生不對就很困難了。怎麼可以讓這種狀況發生?

“是麼?”竇太后火得厲害,“廷尉,這要怎麼個贖法啊?”

廷尉心說我招您惹您了,老喊我。硬着頭皮開口:“千金。”

“交了千金就能罵太皇太后,這買賣不錯啊。”老太太跟你耍賴的時候,大家只能認栽。她是恨上這兩個人了,怎麼會讓他們好過?

韓嫣再一尋思,站了出來:“金不可贖,以爵何如?”伸就把腰上系的關內侯的金印給解了下來,方寸大的金印,託在掌心,金光閃閃。小宦官又湊到竇太后耳朵邊了。

“你這是做什麼?”竇太后今天被韓嫣弄得陰火很旺,又不好發作。

以爵贖罪,比以金贖罪自是要大手筆得多,也比較不好拒絕。這是把子孫基業都填了進去,可不是一句“千金散盡還復來”能夠解釋得了的瀟灑。漢初那樣動亂的年代,以軍功封侯的不過百餘人,何況如今?

拿自己的錢去贖別人的罪,想圖個好名聲的人或者會做。拿爵位去贖別人的罪,是大家都不會做的,爵位拿了出去,不是說你降爵位,而是說,你變成了平民,成了白板一塊的庶人。大家看韓嫣的眼神,像是在看瘋子。

“王大人曾任太子少傅,臣忝爲伴讀,亦受學於師,怎能眼見師傅受此難?”眉眼間一派清冷淡然,“且,不因人廢言,不因言廢人,方是明主之所當爲,今日議直言之罪,臣恐日後,朝上鴉雀無聲,實在可悲。”

徒弟保師傅,是知恩圖報。不因言廢人,是勸諫君王。兩條都很在理,忠與義都有了,竇太后不再耍賴,心下忿然地令人收了金印。然後:“你們兩個也滾回家去吧!”

然後嘀咕:“好好的孩子,跟儒家混一塊兒都混傻了,”這是說的韓嫣,轉過頭對着劉徹,“皇帝也看看,阿嫣這都是怎麼了,讓儒生迷了心竅,居然替他們開脫。”竇太后抓重點的本領很好,單盯着出頭的兩個不放,而不是跟狗熊掰玉米似的,或者擴大打擊面最後鬧得大到不可收場,原來的目的很可能會被攪得達不到。

劉徹神色複雜,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