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冷。
我的衣服有些單薄,站在人行道上瑟瑟發抖。天剛下過雨,樹上有水滴下來。
路燈亮着,對於我來說,有沒有路燈都無所謂,因爲那個太歲,我成了夜視眼。至於白天還會不會像那天一樣看東西有些暗。我還沒有驗證過。這刺骨的寒冷,讓我覺得,時間得往後推了一兩個月。
我像是剛剛從夢中驚醒,望着遠去的那個小轎車直犯迷糊。把從車裡扔到我胸前的那個東西提溜起來看。是一個可愛的熊貓裝飾品。上面穿着一條紅色的帶子,可以掛在脖子裡。像一個大懷錶。
把蓋子打開來看,下面是一面鏡子,上面是一個女孩兒的大頭貼。我覺得這東西挺好玩,把它裝進口袋裡。我現在就是個流浪漢,一無所有,又凍又餓,我還沒搞清楚這是什麼地方。
我滿腹心事地朝前走着,一腳下了人行道。咣地一下,就被撞了。我直接歪倒在地上。真是倒黴到家了。扭頭看了看,撞倒我的是一個腳蹬三輪車。
“哎呀,你這孩子,怎麼走得好好的說下來就下來了?不要緊吧?”騎車的是一箇中年婦女。一下來先對我抱怨一番。
我動了一下,還行,沒什麼事兒。主要是我自己太走神了。不過這會兒,沒事兒也要有點兒事兒。一個十五歲的人突然被扔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裡,這中年婦女就是我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坐在地上,特無助地看着中年婦女:“阿姨,能幫我打電話報個警嗎?”
中年婦女不高興地說:“你這孩子說這是啥話,誰還能沒個大意,阿姨撞到你了阿姨給你去醫院檢查,話還沒說把什麼警。再說就是警察來了,阿姨撞到你,那最多不還是阿姨出錢給你治唄。”
我擺擺手說:“阿姨,你誤會了,我不是因爲你撞我讓你報警。我是要回家,我沒錢,想讓警察叔叔送我回家。”
阿姨瞪大了眼睛:“你哪裡的?阿姨給你錢搭公交車回去。先看看你要不要緊?”
我站起來,踢了踢腿表示沒事兒:“阿姨,我不是這塊兒的,我現在還不知道這是哪兒。你看我身上穿的單薄的,這天怎麼一下子冷了?”
阿姨更加不解,很熱心地問:“孩子,你哪兒的,怎麼來了這裡?就一個人?怎麼半夜了還在路上?對了,兒是方城。”
我對阿姨報了我家的地址,接着說:“我也不知道怎麼來的,我在家裡看書,看着就趴桌上睡着了,然後被一聲汽車喇叭吵醒,就在這兒了。我也是剛剛纔出現在這兒,心神不定的,走着就下了人行道。就碰見你了。”
我這麼說,總比說是從奈何橋邊跑來的強多了吧。
阿姨懷疑地看着我:“不是吧?你這是說鬼故事呢,阿姨又不是小孩兒。你若真的有困難,阿姨可能給你路費送你回家,你欺騙阿姨有意思嗎?”
“阿姨,他真沒騙你,他說的是真的。”三彪出聲幫我澄清事實。
阿姨四下裡張望着,顯得很緊張:“誰,誰在說話?”
這個我不能給阿姨解釋,只是隨着阿姨問:“誰,誰在
說話?”然後對阿姨說:“阿姨,我還沒吃飯,我說的都是實話,好好的誰往一個陌生地方瞎跑啊。”
也許是憑空出現的聲音讓阿姨覺得我的話有了一些可信度。阿姨說:“成,你跟我回家吧,阿姨家裡有地方住,你看你這孩子,都十一月底了還穿得這麼薄。”
我心裡一震,問道:“阿姨,你說的是陽曆還是農曆?”
阿姨一邊推着車子叫我跟着她走一邊說:“農曆,當然農曆,陽曆這都什麼時候了?”
我叫了一聲媽呀。
阿姨問:“怎麼了,你這孩子,一驚一乍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我纔對阿姨說:“阿姨,剛剛我來之前,應該是農曆的十月初四,因爲是星期一,我專門看了日曆的。怎麼這一下子,中間就相差了一個多月了。”
阿姨看着我邊走邊說:“你這孩子,看起來也老實,就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蹊蹺的很。你跟阿姨回去歇一晚,加個衣裳。阿姨送你路費回家。”
“謝謝阿姨,我回家就把錢給您寄回來。”我感激地說。
阿姨說寄不寄的回頭再說,回頭再說。
到阿姨家裡,果然房子很多。從大門進去是個天井,四面三層的房子。原來這兒是個城鄉結合處,房子都是自家建的。阿姨停好三輪車,進屋拿了鑰匙領我到二層一個房間,說:“這裡沒人住,你就住這間房吧,我去給你拿被子來。”
阿姨真好,給我找了毛衣毛褲,還給我做了餛飩吃。我感激涕零,阿姨說這沒什麼,他本身就是在一個小廣場上擺小攤賣餛飩的。
阿姨家裡住着很多人,阿姨說他們都是租房的房客。
夜裡,我翻來覆去睡不着。一去一來,我已經離開家一個多月了。那我爸我媽會掛念成什麼樣子。可惜我家沒有電話。我們村裡倒有,我也不記得別人家的電話號碼。
阿姨自己一家住在一樓,正對着大門口的地方。我住的這個房間,就在大門口的上方。阿姨家的屋門一會兒開一會兒關。我不知道爲什麼阿姨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有兩次阿姨還打開大門來看。
很晚了,我聽見阿姨的說話聲:“琦琦,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沒有別人的回答,一會兒又聽見阿姨的聲音:“琦琦,你進屋啊,站在外面幹嗎?誰欺負你了?你給媽說,媽找他算賬去。”
聽起來阿姨在和她女兒說話,我睡不着,對外面的聲音聽的很真切。我只聽到阿姨的說話聲,沒聽到她女兒的回答。阿姨着急的帶着哭音說:“你個死妮子你說話啊,你想氣死媽呀!”
我聽見阿姨這麼着急,就想起來看看,勸勸阿姨的女兒別和阿姨較勁兒。人年紀大了,着急上火的不好,萬一氣出個什麼好歹,對誰都不好。明天連路費都沒有人給我。
我穿衣下牀,輕輕打開門,站在門口走廊上望下去,就看見阿姨一個人站在院子中間。沒看到別的人,心中不由十分疑惑,那阿姨剛纔和誰說話呢?
阿姨朝前走了幾步,好像去拉一個人。那人可能在走廊下面,所以站在我這個角度看
不見。“阿姨,沒事吧?”我在上面小聲喊,怕吵着別的房客。
“是琦琦這妮子氣我,回來這麼晚,也不進屋,就在這外面一聲不吭的。”阿姨氣急敗壞地發着牢騷。
我這會兒又有些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下去。這是人家的家務事兒。女兒和媽媽頂嘴嘔氣什麼的都很正常。這就是代溝,兩代人的想法和活法都不相同。當父母的什麼心都想操,而子女總是追求獨立自由。免不了吵嘴鬥氣。
這時聽見阿姨在下面說:“你這死妮子怎麼還往外走,說你兩句不愛聽是吧,你有本事走了就別回來!”
話是這麼說,我聽見阿姨追進門洞的腳步聲。我連忙下樓,好歹也幫阿姨拉住那個姐姐。我所以認定是姐姐,因爲這麼晚回來的不可能是小孩子。
我下樓的時候,才聽見大門響起。這個時候阿姨應該到了大門邊。我覺得她應該能拉住那個姐姐。我下發樓梯到門洞邊。看見大門開着。阿姨一個人站在門口,帶着哭音說:“死妮子你去哪三更半夜的,回來,你給我回來啊!”
我來到大門外,沒看見有人。連忙問她:“阿姨,人呢?”
阿姨指着前面:“出了衚衕往左拐了,幫阿姨把她追回來,快點兒追回來。”
我急忙朝前跑,二十來米遠就出了衚衕,出了衚衕一條大街。我站在衚衕口往左邊看去,一個人影都沒有。路燈亮着。就是不亮,我也看的見。我被太歲弄成了夜視眼,而且就算有燈光,也不會感到刺眼。
阿姨在後面跟了過來。出衚衕往左,沿着大街走上五十米,就是一條城市的大道。我沒有猶豫,立即沿着這條路往前追去。追到那大道上,也沒見着一個女子,只有三五個年輕男孩子,大概是剛從哪個網吧裡出來。
我往回走的時候,阿姨已經到了衚衕口。我走到跟前,對阿姨搖搖頭說:“阿姨,沒見着人。姐姐不能走這麼快,你沒有看錯方向吧?”
阿姨家門口的這個衚衕,往兩邊都通的,朝另外一個方向一直走,能通到另一條大路上。
阿姨搖着頭說:“沒錯,就是往這邊來了,這死妮子擺明了要氣我,氣死我了。她一個女孩子家家,這時候出去能去哪啊。”
阿姨說着話,氣得渾身直顫抖。我想阿姨更多的是替那個姐姐擔心。我和阿姨邊說着話邊往回走。阿姨的家門口,站着一箇中年男人。默默地看着阿姨回來。然後他自己先進院子了。
我和阿姨關上門進了院子,那人就站在院子裡,仍舊看着阿姨。我看的清楚,那人和阿姨差不多歲數,四十多歲。大高個,瘦長臉,短頭髮,眉上有一顆黑痣。
我以爲是阿姨家的房客。可能聽見阿姨的說話聲就起來了,也是個熱心人。就招呼了一句:“你還沒睡呀?”
“你和誰說話?”阿姨一把抓住我的手吃驚地問。
我指着那中年男人轉頭對阿姨說:“他呀,不是你家房客嗎?”
“在哪,在哪?”阿姨臉色都變了。我在夜裡,也能看的清楚。
我轉過頭去,沒看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