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擔心她老人家再情緒失控,於是趕緊反手握住她的手,說:“媽,你別這樣,對不起……我讓你操心了,我以後一定會聽你的話。”
大概是聽到了我最後這一句話,我媽整個人瞬間就像是被再次點燃了一樣,眼睛再次變得亮晶晶的,就像是兩隻瓦數很大的燈泡兒。
她清了清喉嚨,身體微微前傾,湊近我,眼神有些“猥瑣”地壓低聲音,說:“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媽是覺得啊,做人嘛,不能老沉浸在過去,也要往前看,也不能忽略了身邊的人不是?”她說着,還衝我擠了擠眼睛。
我下意識地朝後移了移身子,一臉警覺地說:“媽,你這是什麼意思,我……”
“你什麼你啊?”我媽皺着眉頭打斷我的話,繼續說:“我看剛剛走那個小夥子就不錯。昨天我好像還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家還給醫院捐了什麼樓?應該條件不錯吧?你看,人又長得帥,對你又體貼,一大早就又是送水果又是送吃的的……”
我媽滿臉美好的憧憬,好像明天我就要和顧澤走進婚禮的殿堂一樣。
我“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被口水嗆到了,整個人笑着倒在牀上。
我媽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伸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你這個丫頭,媽在跟你討論很嚴肅的話題呢。”
“好好好……”我忍着笑從牀上坐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我媽,揉了揉笑得有些發僵的面部肌肉。
“你看宋凱承那個王八蛋連孩子都有了,你難道就打算這樣自己過完下輩子嗎?你相信媽的眼光沒錯,顧澤這孩子比那個宋凱承好千萬倍。”我媽一臉認真嚴肅地說。
我也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嗯,媽,他是哪兒都不錯,可是就只有一點,我們不合適。”
她揚着下巴看着我,一副看你能說破大天的神情。
我不禁扶額,說:“媽,他是……彎的。”說着,我伸出手指,彎着五根指頭衝她眨了眨眼。
“什麼是……彎的?”她一臉狐疑地看着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說:“嗯,就是,喜歡男的,gay,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然後我看着我媽滿臉震驚的表情,嘴巴大大地張開,目測可以塞得下一顆雞蛋,或者是一個電燈泡。
緊接着,她臉上的表情由震驚轉換爲痛心疾首,哀痛,惋惜,等等各種各樣的情緒,總之就像是中了五百萬大獎,然後轉身就丟了那張彩票一樣。
我看着她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忽然覺得人生啊,真他媽的荒誕不經。
過了一週左右,我沒有什麼別的問題,醫生就囑咐我可以出院回家休養了。
那天正好是週末,我想了想,打電話給芬姐,問她公司是否有什麼事情需要我處理,她在電話裡聲音婉轉而客氣地對我說公司裡沒什麼事兒,不用麻煩了,好好享受來之不易的假期吧。
但她最後的一句話還是讓我有些不安,她說:“你不在的這段時間你的工作就由你手下的芬迪負責,沒問題的。”
我內心竟然還有種淡淡的失落感,照理來說,我應該慶幸這個難得的這麼長的假期,我可以不用去爲了要面對宋凱承而頭疼,可以每天躺在牀上看着沒營養的綜藝節目重溫大學時光。
但是真的可以這樣了,我卻又有些不安和失落,這大概就是心理學上統稱的,有病吧。
不過很快,林江的出現就讓我瞬間把這種感覺拋之腦後,他手裡捧着一大捧玫瑰花來接我出院。
我媽看到他之後,笑得比他手裡的花兒還要燦爛,但是在看到他身後走進來的顧澤之後,一張臉瞬間又垮了下去,轉身默默地去收拾行李了。
我不禁在心裡忍着笑,留下林江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然後向我媽問好,我媽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你這幾天在日本怎麼樣?”我看着他笑着問道,我媽來的前一天,他就要去日本出差一次,原本他打算推掉,但
是在我的一再堅持之下,還是走了。我骨折的事情,估計也是他告訴顧澤的。
他一邊微笑着點點頭,一邊把我從牀上扶起來朝外走去。
這些日子裡,我簡直過得就像是皇太后的生活,我媽堅持再陪我一週直到拆了石膏,儘管醫生說並沒有那麼嚴重,出院的時候就可以拆掉石膏,但是在我媽執着的堅持之下,醫生最終還是妥協了。
回到我那間小小的公寓之後,我媽看着林江和顧澤離開的背影,忽然感嘆道:“哎,你說說,你說說,這麼好的小夥子,怎麼年紀輕輕就……”
我媽一臉痛惜的表情,就像是過年家裡辛辛苦苦醃好的臘肉被野貓叼走了一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起來無比生動。
我憋着笑,順着我媽的語氣,說:“對啊,就是說啊,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媽,你也是知道的,大城市嘛,就是比較開放啦,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呢。”我說着,還衝她使勁點點頭。
聖誕節過後,天氣預報上說會有一場大範圍的降雪,氣溫也會在兩三天之內達到這個冬季的最低溫度。
北京漫長而寒冷的冬天,彷彿絲毫沒有被聖誕節歡騰的氣氛而感染到,反而越來越冷了。
每一年的冬天都像是沒有盡頭一樣,無窮無盡的大風持續地切割着人的皮膚、瞳孔和心臟。一場比一場更大的降雪將天地間包裹出一片白茫茫的顏色,像是死神吐出來的氣息。
冬天的北京,雖然看起來依舊忙碌,但是明裡暗裡總是透露着一絲絕望的氣息,那種冰冷的感覺,一直長驅直入,直抵人們的心臟。
過了新年之後,林江,顧澤,何翹翹和我還有我媽一起坐着顧澤家的加長林肯,十分氣派地開往了機場。
在開出小區大門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宋凱承的身影,他正走進我們的小區裡,走到我的公寓門前,他的背影,像極了當初大學時候他在寢室樓下等我的模樣。
溫柔的,留戀的,殘酷的,模糊的背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