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公司樓道里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一片蕭條,忽然覺得頭皮發麻,彷彿無數把看不見的剪刀此刻正懸在我的頭頂。
身後就是會議室,在這之前,芬姐告訴我,十點整的時候準時推門進去,而現在,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的是九點五十分,會議室裡一片死寂。
在我所能聽到的聲音裡,只有頭頂中央空調持續噴出暖風時候的嗚嗚聲,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沒有一個生物能站出來打破這種壓迫感十足的寂靜。
這十分鐘顯得格外漫長,我在走廊裡來回徘徊着,腦海中像是單曲循環一樣不停地回放着芬姐跟我說的話。
“陳桐啊,任命總監這件事情,我想在公司大會上再正式宣佈,如果過早地放出消息的話,恐怕會引起躁動和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乾脆直接在會議上宣佈,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別人也不能再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着手機上的數字變成了十點整,整理了一下思緒,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整個會議室,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朝着我走進來的方向看過來,臉上的表情各異,但是多數看起來,應該是震驚。
張黎芬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會議桌的桌子上,身子朝前輕輕地探了探,微笑着朝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到她身邊去。
“各位,今天這個會議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宣佈執行總監的人選,相信我身邊的這個人大家應該都不陌生,之前因爲一些個人原因,她選擇了辭職。不過在這之前,陳桐小姐一直都是公司的重點培養對象,我跟公司一致認爲,她就是這個職位最合適的人選,所以現在我僅代表公司宣佈,任命陳桐小姐,爲我們公司的執行總監,希望大家今後能全力配合她的工作,把我們公司的業務做大做強。我們掌聲歡迎!”
在一片掌聲之中,我看到坐在不遠處的芬迪,她的雙手看起來彷彿十分僵硬,後背很是筆挺,套裝上沒有一絲褶皺,她的臉上帶着一絲微笑,但是視線卻直直地看着前方,像是看向空氣
裡的某一處,沒有定格,乍一看就像是一座冷金屬雕塑。
掌聲漸漸落下去之後,辦公室裡的空氣凝固着,有幾個同事悄悄地朝芬迪投過去意味深長的目光,估計在座的每一個人應該都清楚,我走之後,最有實力競爭這個職位的,就是這個年紀雖然小,但是卻很有幹勁兒的姑娘。
如果當初我沒有從美國回來,或者是沒有辭職的話,這應該是一本輸贏寫在第一頁的書,看完整本只是時間的問題,可是我離開之後,卻又突然空降。這種站在雲端被狠狠摔在地上的感覺,我想我多少能夠理解的。
而且我相信,芬迪一定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只是她始終沒有擡起頭看我一眼,她只是低着頭,把目光輕輕一掩。
“Daisy,那麼下面就由你來跟大家說兩句吧?”芬姐看着我,嘴角輕輕向上揚起,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此刻會議室裡的暗波洶涌。
我清了清喉嚨,看着芬姐回之以微笑,不再去看那個始終坐得筆直的身影,我說:“各位,非常榮幸能夠受到公司的邀請擔任這個職位,我只知道,從此以後,我身上的擔子變得更加沉重了,我知道,在大多數企業裡,空降是一件非常具有爭議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這種情況究竟算不算,但是我想說的是,今後我一定會對公司投入十二分的熱情,配合格外的工作,用時間和業績來證明我的這場空降是硬着陸,謝謝。”
我把這番剛剛在腦海裡一直反覆練習的話說完之後,才意識過來,它所需要的能量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
我的視線在不經意之間觸及到芬迪的臉,我看到她下巴的線條繃得緊緊的,會議室裡的空調儘管開得很足,可是空氣裡仍然漂浮着一種冰冷的扭曲感,我甚至覺得垂在身側的雙手在微微顫抖着。
“很好。”張黎芬站在我身旁,微笑着看着我鼓起掌來,隨後坐在下面的人才跟着又一次鼓掌。
我看向芬迪,她的表情依然平靜,目光依然低低地順着,看向會議桌的桌面,我從她的臉上看不到其他,唯獨
看到一種淡然和惋惜。
整場會議,直到結束,我的心情就像是懸在一個掛在半空的鋼絲上一樣,只要一不小心,就會一腳踩空,粉身碎骨。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張黎芬在我有些混亂的思緒裡宣佈會議結束,我站在原地看着會議室裡的人陸陸續續朝外走去,相互之間議論着什麼,芬迪最後一個從椅子上站起來,那個時候整個會議室裡就只剩我們兩個人。
她走到我的面前,像是以往一樣看着我微笑,說:“桐姐,恭喜你,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爲你高興。”
她的表情看起來客套而疏離,但卻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就像是一個遊刃有餘的公關高手一般。
我微笑着朝她點點頭,說:“謝謝,之前我們一直都配合得很好,今後也一起努力啊。”我努力讓語氣聽起來輕鬆昂揚。
她的目光看起來像是被一層厚厚的玻璃過濾之後一般閃着冷光,看着我輕輕點了點頭,迅速轉身朝着會議室門外走去。
下班之後,我剛剛走出公司,就一眼看到了林江的牧馬人停在路邊,在烏泱泱的人羣中顯得特別顯眼,也許只是對我來說如此吧。
身邊來來往往的人羣之中,每一張臉上都寫着倦怠,但是隻有站在不遠處的林江,他的臉上掛着不符合這個季節的笑容,看到我的時候,眼睛看起來亮晶晶的,就像是路邊漸漸亮起來的路燈。
看到他之後,我這一整天覆雜的心情總算是暫時放鬆了下來讓我喘口氣,我朝他招招手,然後快步走過去。
雖然天氣很冷,但是他依舊穿着黑色的西褲和白色的襯衣,外面套了一件長款黑色大衣,一眼就看得出是個商務精英,但是又有那麼點上海灘的感覺。
我看着他,輕聲嘆了口氣,心裡想,誰說上帝是公平的,給每個人的都是一樣的呢?就把林江,顧澤和何翹翹這樣的人拉出去列隊站好,保證可以讓上帝都啞口無言。
想到何翹翹,我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沉重,不禁輕聲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