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顧一切地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顧澤。儘管我知道希望渺茫,過去幾天,我打電話給他都是無人接聽,或者乾脆直接就是關機。
但是驚奇的是,顧澤今天居然接起了電話,他一定是感受到了我身上那種濃稠得深入血液的悲傷基調。
“喂。”他的聲音清冷而不帶有絲毫情緒,恍惚之間,我竟然覺得有些像林江。
我知道這是他還在生氣,但是依然不顧一切地說:“顧澤,我好難受,你能不能過來?我感覺自己快喘不過氣了,求求你見我一面。”
我好像頭一次置自己身體裡那種強烈的尊嚴於不顧,這樣卑微地祈求一個人來我身邊。
電話那頭的他沉默了幾秒鐘,我耳邊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聲,良久,他才終於開口,輕聲說:“你微信把位置共享給我,一會兒見。”說完之後,便掛掉了電話。
沒過多久,顧澤就奇蹟般地站在我面前。
他如墨的美貌濃密得就像是兩把匕首,眉骨高高隆起,讓他發亮溫潤的目光嵌在深深的峽谷中,筆直的鼻樑讓他的五官顯示出常人無法擁有的深邃。
我看着他,眼淚涌出眼眶,胸口彷彿被一隻重錘反覆地敲打着,快要呼吸不過來了。我雙手緊緊握着包包的帶子,站起身來。
“你怎麼了?”他的聲音依然沉靜,但是他朝我走過來,伸出長長的手臂,把我圈進他的懷抱裡,我就知道,他一定感受到了我的情緒。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聲音有些顫抖地問:“林江要結婚了,是不是?”
他把我從他的懷抱裡推開,低頭看着我,目光幽深,翻滾着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出租車窗外是夜色旖旎的北京,連綿不絕的燈光從車窗上搖曳而過,彷彿華麗的金魚尾巴一樣,一尾一尾地劃過我的臉。
顧澤在我身邊玩兒着手機,但是我知道,那只是他逃避我的一種方式罷了。
夜幕從天上拉扯下來,很多白天裡的醜陋和不堪,都迅速地消失在這片黑暗裡。四處都是流光溢彩的
霓虹燈廣告牌,無數面目模糊的人,從我的目光裡一閃而過。
我靠在車後座的靠背上,輕輕閉上眼睛,忽然覺得累極了,不想再睜開眼睛。
最後,我強行把顧澤拉回了家,然後逼着何翹翹和顧澤向對方低頭,然後像是小學生一樣握手言和。
這一幕在我們的青春年代裡簡直太常見了,大概我們都心照不宣,習以爲常了。
“哦對了,何錚呢?如果今天他在這兒的話,他們可能就要一起睡了……”我看到顧澤亮起來的雙眸,又補充了一句說:“哦不,是他們其中一個要睡沙發了。”
我說完,把包一扔,有氣無力地癱倒在沙發上,掏出手機隨手往沙發上一丟,都沒有力氣去找出充電器來插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被倒空了的米袋子,空虛得站都站不起來。
何翹翹走到我身邊,拿起抱枕坐下,說:“他說項目要趕進度,所以今晚住公司。”
一旁的顧澤哀嘆了一聲,“哎,能靠臉吃飯的人,爲什麼偏偏要靠才華呢。”一副哀其不幸的樣子,於是毫無疑問地又遭到了何翹翹的白眼。
我現在腦子一片混亂,就像是一鍋煮了一整個下午的餃子一樣,黏糊糊的,我此刻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跟他們歡慶團圓了。
何翹翹這纔想起來什麼似的,起身拿起茶几上的茶壺,倒了杯熱紅茶,塞進我的手裡,抓了一把我的手,問:“你剛從外面回來,按說氣溫已經不低了啊,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還不是你,總是喜歡把空調開得這麼足,說什麼低溫能讓你保持清醒,我看你就是個白素貞,一年四季都喜歡把家裡搞得冰天雪地的。”還沒等我說話,顧澤便在一旁接話道,我對他的轉變有些驚訝,有些好奇他是如何做到轉變如此之快的。
我在一旁只是笑了笑,沒有說林江的事兒,我太害怕了,不用懷疑,我們三個好像都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那就是任何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放在我們身上,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搞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越是不想要的東西,它就會
愈發加快腳步朝着你撲過來,這就是上帝對我們蒼白庸俗,平淡無奇的人生的最好饋贈。因爲這種東西的存在,我們的生活,永遠充滿着各種無法想象的刺激。
於是,我的生日很快就這樣到來了。
好在過生日之前,我把顧澤拉了回來,顯得我這個悲傷的生日不是那麼淒涼。
於是我們把生日聚會依然定在了顧澤家酒店的一個附屬ktv裡,之前我們第一次在這裡過生日的時候,還並不知道這是顧澤家裡的,當初的我還有何翹翹實在太傻太天真了,竟然沒有看到顧澤強忍着笑意向服務生做出的眼神。
其實很多時候我跟何翹翹,顧澤,就像是兩個物種一樣,有的時候恨不能理解對方。
就比如他總是對我們的情感生活嗤之以鼻,翹着蘭花指指尖一一掠過我們,說:“你們……女人,在感情裡都是智障。”
還比如,我記得曾經有一次我們走在路上的時候,看到一隻公狗正騎在一隻母狗的背上不停地起立蹲下的時候,我露出尷尬而害羞的表情。
而何翹翹則伸手捂住鼻子,彷彿聞到了什麼味道似的。
這個時候,顧澤非常平靜,用一種上帝視角打量着我們,說:“哎喲,你們幹嘛呀,大驚小怪什麼,你們和男朋友交配的時候,如果放一隻狗在旁邊看着,它難道還會伸出爪子捂上眼睛嗎?”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何翹翹就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一句話都沒說,憤怒而沉默地絕塵而去。
我捏了一把汗,說:“顧澤,你好歹也是個大學生,就不能用個文雅一點兒的詞兒嗎?非得說什麼交配,虧你想得出來!”
顧澤那張好看的臉一橫,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舔了舔嘴脣,還真的認真思考了良久,說:“那你說用什麼?弄情?”
聽到他的話之後,我猛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微微擴大了一圈,我伸手用力在胸口上順了順氣,說:“要不要臉啊你顧澤?下流!”
說完之後,我攔下開過來的另一輛出租車,迅速地逃離了這個詭異的現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