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答他的話，依然筆挺地站在那裡，但是我卻明顯地感覺到，在我身體的某處已經開始漏氣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軟塌塌地只剩下一個軀殼。
“對不起。”我垂下眼簾，又重複了一次。
辦公室的氣氛凝固着，我靜靜地站在那裡，腦海中突然變得亂七八糟的。我甚至想到了那個早上，心裡不斷想，難道陸恆還在爲那個早上我撞見他們的事情耿耿於懷麼，這下好了，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趕我走了吧……
我心一橫，等待着更加激烈的狂風驟雨的來臨。
可是還沒等他繼續說話，坐在對面的芬姐忽然站起身來，說：“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陸總你就算罵死她也沒用，不如我們一起討論一下緊急補救的解決方案，您說對麼？”
我擡起頭，看到芬姐的嘴脣輕輕甕動着，嘴脣在冷光燈下看起來就像是一朵春天的花朵一般，危險而豔麗，她直直地看向站在我身邊的陸恆，昂着下巴一副針鋒相對的樣子。
但是我知道，張黎芬這樣的行爲並不是真的站在我這邊，她只是想在陸恆那裡扳回一局，她只是想告訴陸恆自己不是好惹的。
我明顯聽到站在我身旁的陸恆深呼吸了一口氣，我用眼角的餘光悄悄打量着他，只見他的目光里正閃爍着一種極其複雜的光芒，說：“既然你的直系上屬這麼維護你，那麼……”
他憑藉着身高優勢低頭看着我，說：“我希望，你真的能想到辦法去補救這個低級錯誤成功把奧美簽好的合同拿回來，如果做不到的話，那麼以後我也不想再在這家公司再看到你了，明白了嗎，陳總監？”
我深呼吸了一下，輕輕點點頭，不置可否。
“好的，坐下，會議繼續。”他轉身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我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會議在我混亂的思緒中結束了，我完全沒有心思去聽接下來的會議內容，我的腦海裡只
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冷笑聲和嘆息聲，在坐的每一個人彷彿都朝我投來同情摻雜着些許不屑的目光，讓我不知該如何自處。
然而當我擡起頭的時候，所有人又都低着頭，輕輕地在自己的筆記本上記錄着什麼，臉上面無表情，彷彿剛剛發生的事情對於他們沒有絲毫的影響一般，甚至就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會議結束之後，我收起面前的筆記本電腦，無意之間對上了陸恆的目光，他的雙眼閃爍着冷光，臉上此刻帶着一種凝重的表情，站起身來大步朝外走去。
後來人走得差不多了，辦公室裡只剩下我和張黎芬，還有坐在我右手邊隔着兩個位子的芬迪。
“去找奧美的負責人，無論如何要把這個合同拿回來。”張黎芬一邊說着，一邊鎖掉手機屏幕，擡起頭看着我，說：“反正你不是跟對方的負責人很熟嗎？”
她走之後，我站在原地很久，芬迪站起身來走到我身邊，說：“陳姐，你別難過了……”
人羣散去之後的會議室顯得空蕩蕩的，芬迪的話好像還有一絲迴音，她的話音落下之後，我並沒有立即搭話，空氣裡只剩下我們兩個長長短短的呼吸聲。
我緩緩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看到她依然是一副純良的模樣，甚至還伸出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拍了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合同的事情，我上週安排給了你，對吧？”我看着她臉上的肌肉僵硬起來，在白晃晃的熒光燈管下顯出一種易碎品的質感。
她輕咬着下脣，垂下眼簾，胸口微微擴大，說：“可是那份合同……你交給我之後我就沒有再檢查過啊，陳姐，對不起，是我沒有檢查好，我沒想到你這次會這麼粗心……”她擡起頭，看着我，眼睛在光線下紅了一圈。
“讓你去交給合作方的合同我都是經過再三查看的，再說打印的時候，我們都是留有副本的，最不濟，我真的是忙中出錯，可是芬迪你一
向都是細心的人，你怎麼可能在送去之前不去查看？”我的心裡翻涌着的暗色物質，像是灼熱的岩漿一般激烈地衝擊着我的大腦，帶來一種歇斯底里的，就像是傷口被撕裂的感覺。
“對不起，陳姐，如果你非要這樣說的話，那我也無話可說。”此刻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平靜而冷漠，她的神情那樣陌生，好像我從來都不認識她一樣。
我低低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並沒有再去看她的眼睛，說：“芬迪，你是我從新人一手帶起來的，我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我說完之後，轉身朝着會議室的大門走去，很顯然，即使那個錯誤並不在我，而我也是失敗的，我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會議室外也是一片寂靜，走廊裡只有我一個人，頭頂的燈也沒有亮起來，只有角落暗紅色的安全燈發着光，就像是兩隻猩紅的眼睛一樣。
走着走着，我忽然腳下一軟，整個人無力地靠在走廊冰冷的牆面上，我胸腔裡彷彿被燒滾的沸水，然後凝結成熱淚從眼眶滾出來。
我覺得實在太糟糕了，我的人生還能更壞嗎？嘿，說不準還真的可以。
自小我所學的古詩以及散文中所描寫的春風，都像是溫婉少女的輕撫，可是來到北京以後，北京的春風卻顛覆了我對春天所有的幻想和好感，初春的北京，狂風就像是後媽的手一樣，在路人的臉上和髮絲間肆虐着。
傍晚我走出公司的那一刻，不禁駐足，一陣清冷的風瞬間把我的短髮吹亂並且以每秒三四個造型的速度變換着。
人的感覺真是一種極其微妙的東西，當你正在想起某個人的時候，他就像是感應到了一樣，會迅速地出現，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見到他。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混合着霧霾的空氣，忽然感受到口袋裡手機瘋狂震動的聲音。
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決定直接按下拒聽，可是轉念一想，還是按下了那個綠色的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