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驢!還不給我滾過來!”
驢兒上岸後就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像是死了,金小曲心中一陣着急,哪知湘子一吼,他的小胖手就連抖幾下,縮成球狀滾了過來。
這一滾就滾到湘子腳下,因爲帶了泥,他用法術幻化出來的青袍上立刻多了幾塊大泥印子,金小曲瞟見他的俊臉漸漸開始泛青,就知道驢兒要遭殃了。
“蠢驢,愚不可及,今日我定要替果老好好教訓你!”
湘子真的是被氣瘋了,怒斥了驢兒之後,他居然開始當着衆人的面開始擼袖子,但是當他的手臂剛剛露出前半截時,金小曲情不自禁的抽了口氣,然後就看見湘子面色一僵,手臂閃電般的縮了回去。
“你們兩個,一個大膽放肆,一個恣意妄爲,我看定是果老平日疏忽管教,才讓你們養得如此的無法無天!”
怎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了?金小曲委屈的縮縮頭,但湘子實在是太生氣了,他的俊臉時青時紅,驢兒胖嘟嘟的身子一下子就被他拎起來,倒吊着朝池邊走去。
“既然你這麼喜歡藏在水裡裝鬼,那你就痛痛的藏個夠!”
咚的一聲水花四濺,驢兒再次沒入水中,這回他的頭還沒有露出來,一片巨大的仙葉就罩在他的頭頂上。
這片仙葉就是他們上次乘駕的仙器,現在居然用來壓一頭驢子,可見湘子已經氣到失去理智。仙葉足足蓋了三分鐘,這期間水面上一點兒動靜都沒有,而當金小曲急得要喊出聲時,湘子又動了。
這回他是直接朝池面走去的,足尖在碧波上留下點點漣漪,晨風吹拂他的衣角,好像隨時都會乘風而去,少年的臉上似怒似嘲,偏偏那雙墨玉眼晶亮得懾人心魄,即使盛怒,也依舊是美人。
這個場面實在是驚心,以至於許多年後,金小曲的記憶裡都還保留着那個絕美少年凌波御水的風流模樣,久久的,淡淡的,沁入心裡,永世難忘。
湘子一直走到仙葉的上方纔停下來,右手虛空一託,仙葉就慢慢浮了上去。起來的時候,根莖下面還帶着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仔細一看,正是嗆得半死的驢兒。
“你可知錯了?”
“知,知……”驢兒大口喘着粗氣,好半天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但他的身手卻迅速恢復了靈敏,一個翻身就竄到葉片上面去了。
“說大點聲,我聽不見!”湘子皺眉,俊臉上掛滿冰霜,他的聲音極淡極冷,驢兒打了一個哆嗦,卻倔強的咬牙趴着不動。
“還不說?莫非這池水喝得不夠?”
氣溫驟然又低了幾分,金小曲坐在岸上,遠遠的都聽見驢兒壓抑的嗚咽,這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可憐,可那頭傻驢偏偏倔得很,認死了也不肯低頭。
“你還有臉哭?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入我仙院時,你怎麼不知道哭?鬼鬼祟祟,趁人不備毀我仙衣時,你怎麼不知道哭?你什麼時候都可以不哭,一旦被抓被罰了,你的委屈就來了。蠢驢,本仙師今日告訴你,八百年前我曾饒過了你一次,但八百年後就別想這麼好過了!”
第一次聽湘子說這種長篇大論,卻是慷慨激昂的,他的臉憋得通紅,身子微微顫抖,也不知是因爲驢兒的哭聲,還是因爲有旁人在注視,他之前的淡定早已全失,再一伸手,就猛地朝仙葉抓去。
“起來,少在這裡裝模作樣,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別拉,別拉,我說!我說!”
眼看着湘子的手就要捱到身上,驢兒突然屁股一撅坐了起來,起來的時候正好讓人看見他的臉,他的臉紅撲撲的,眼睛又圓又亮,除了鼻頭上掛着一灘污水,哪裡有過一絲哭過的痕跡。
“既然你那麼想聽,大不了我就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呢?”
驢兒無所謂的唧了幾下嘴,抽空時朝金小曲那邊看了一眼,見她一臉緊張,忽然嘴巴一咧,眼皮垂了下來。
“那我就說了,你可聽仔細了,我知……”
驢兒小小的嘴巴終於張開,耷拉着腦袋有些垂頭喪氣,可就在金小曲稍稍鬆了口氣時,他卻突然胸脯往前一挺,扯着嗓子大叫起來。
“救命啊!有仙殺驢了!果老!驢兒就要你見不到你老人家了!”
“你在亂叫什麼!”
“救命啊,有仙殺驢啊,殺了一次還不夠,還要殺兩次,救命,救……”
最後一個“命”字還沒喊出口,驢兒就沒了聲音,也沒看見湘子是如何出手的,只感覺仙葉突然變成了圓形,驢兒被包裹在其間,成糉子狀的急急往下沉去。
“有力氣罵人,倒不如多喝點仙水,把嘴巴洗洗乾淨!”
“韓湘子!驢爺我今天告訴你,有種你就別把我放出來,否則等我師父回來了,我一定讓他好好收拾你!”
“你師父回來我也不怕,果老向來明理,我定要他把你收了去!”
湘子冷冷一笑,仙葉浮上來又沉下去,如此反覆,驢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忙着屏息閉氣去了。
眼前一幕簡直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金小曲目瞪口呆的看着,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應該爬起來,風忙火急的朝水裡游去。
“驢兒!驢兒!”
“救我!金姐姐救我!”
“誰也救不了你,劣性不改,難成大道!”
湘子再揮手,驢兒的周身就多了一層光圈,被光圈一罩,只看見他的嘴巴在動,聲音卻傳不出來了。
金小曲正好睏在光圈之外,感覺他就在自己觸手能及的地方,可無論怎麼抓,也像是抓進一團空氣裡,完全近他不得了。
“驢兒……”
“你就算叫破嗓子他也聽不見,對付此等畜生,這樣的教訓還算少了。”
湘子負手立於水上,正好高出一人多,被他居高臨下的一看,金小曲差一點就要學着驢兒的樣子跪地求饒了。不過轉念一想,她闖到這裡來也是巧合,就算要罰也罰不到自己身上,就算是剛纔無意間撞見什麼不該看的,那也只能說是命運使然。
想過之後,金小曲也淡定了,瞟了驢兒一眼,努力將目光集中到前面那雙懸空的雙腳上:“求仙師饒過驢兒一回,雖然他已經八百歲,但仙師也知道,驢兒心竅未開,實不如八歲孩童!”
這一番話是她冥思苦想才編出來的理由,因爲她不知道驢兒到底幹過什麼,只能從湘子的隻字片語裡大致猜出一丁點兒,可就算他闖過內院,毀了仙衣,卻也罪不至此,可他爲何會氣成這樣?
“八歲孩童?你說他像八歲孩童?”
湘子卻更生氣了,白玉般的臉龐漲起一絲潮紅,可就在金小曲看得神魂顛倒,飄飄欲仙時,他卻突然話鋒一轉,面色徹底陰沉下來。
“你說一個八歲的孩童,會施計讓人過來偷看本仙師沐浴?一個八歲的孩童,會趁機在來人時故意毀我仙衣?八歲?我看他哪裡都不像八歲,簡直可恨至極!”
轟隆隆,湘子每一句話都是大聲吼出來的,聽在金小曲耳裡就像晴天旱雷,雷得她外焦裡嫩!原來他氣的不是別的,而是因爲自己偷看了他洗澡,這種莫須有的罪名還真是奇怪,冤枉了她,也冤枉了驢兒了。
這麼一說,整件事情還真有許多奇怪的地方,自己來這裡純屬是被怪聲吸引的,雖然她想不明白聲音怎麼能傳那麼遠,但以自己對驢兒的瞭解,他的修爲是不足以辦成這種高難度事情的,所以肯定怪不得他。
而自己,她剛纔下水時匆匆忙忙,根本就沒來得及細看,而且就算看了,她也不敢看那些關鍵的部位,所以總而言之,她只是背了偷窺狂的罪名,卻沒有辦成偷窺狂該乾的事情,總而言之,她被誤會了,驢兒也被誤會了,這真是天大的冤枉。